?
肩頭的衣衫褪去,裸|露在外的肌膚沾上一點又一點清冷的、柔軟的濕意,像是春日里,順著廊檐滑落的一滴滴雨。
于閑止的手撫上裙帶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害怕。
不是怕疼,也不是怕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我不知道我拿著公主的名號,與沈羽定下婚約,牽制住遼東,保得大隨腹地一時安穩,再拿著自己的身心,與于閑止交換他手上的四萬軍以后,我自己還剩下什么。
我這個人,還剩下什么?
可是我沒有辦法。
于閑止說了,童叟無欺,買賣公平。
大隨陷在北漠的有七萬將士,三個月的時間,從南面調兵已來不及,二哥如果只帶著五萬隨兵去突圍,是真正兇多吉少。
平西的城池,十二萬條性命,還有我的二哥,從小到大,待我最好的二皇兄,如果我因為一時的堅持,沒有換來這四萬兵,二哥沒了,我又該怎么辦?
我賭不起。
我覺得自己仿佛陷入深湖,四面都是攫人呼吸的水。
我伸手撫上一旁的博古架,想要努力抓住什么,哪怕一根浮木也好,只要能讓我不再這深湖里下沉。
指尖觸到一個很冰涼的事物,原來是一個玉瓷瓶。
兩層裙裳都被褪下,只余最里面的薄緞,于閑止傾身上前,在我耳畔輕喚一聲:“阿碧……”然后伸手扶住我的腰。
他微涼的指尖帶起一股莫名的灼意。
我忍不住一顫,連帶著手里握住的玉瓷瓶也從博古架上翻倒下來。
瓷瓶碎裂的砰然聲像一道驚雷,于閑止動作一頓。
他撐在我上方,好半晌一動不動,眸中的迷離變作茫然,變作清明,然后慢慢溶進眼底深潭里,瞧不見了。
像是沉睡的人終于蘇醒。
與此同時,書房的門一下被推開,進屋的正是莫白莫恒與秦云畫三人。
他們一看屋里的場景,齊齊埋首跪下,莫白道:“世子大人三思,隨君已將昌平公主賜給遼東沈三少,您若這時候與昌平公主……倘隨君知道,對遠南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秦云畫也道:“世子大人,而今時機成熟,遠南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王上已催促過多回,萬不可再橫生枝節!”
于閑止看著我,片刻,淡淡應道:“本王知道了?!?br/>
他從地上拾起薄衾為我蓋上,坐在竹榻邊,一言不發地將自己的衣衫扣好,吩咐道:“你們先退下?!?br/>
莫白莫恒與秦云畫互看一眼,埋首退出屋外,掩上了門。
于閑止背對著我,在竹榻邊坐了許久,才輕聲道:“你……穿衣吧?!?br/>
我點了點頭,扶著被衾坐起,從地上一件一件地拾起我的衣裳,穿上內衫,圍上裙,罩上外裳,把被他扯斷的綢帶小心綁好,系回腰間。
我穿衣的時候,于閑止就在一旁沉默寡言地看著我,我很想問他我們之間的買賣還算不算數,他沒有得逞,是不是就不肯把那四萬軍讓給我了。
可是我不敢問,我怕他覺得我目的太強,他不喜歡我這樣。
一旦惹他不快,我就沒有任何爭取的希望了。
我想起陷在北漠的七萬隨兵,想起即將帶著五萬東拼西湊的將士趕赴修羅場的二哥,心中只覺荒涼一片。
這股涼意從心口滲出,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于閑止看著我,驀地開口,但他只說了這么一個字,很快再次陷入沉默,又坐了須臾,他從懷里取出了一張布帕,遞給我。
我茫然地看著他,不解其意。
他遲疑了片刻,微俯身,一手攬過我的肩,另一只手拿著布帕在我頰邊輕輕拭過。
布帕上頃刻濕了一塊,原來竟是我的淚。
我這才發現自己竟流淚了。
于閑止澀然道:“是我一時迷了心神,我……”
“沒事的?!辈坏人f完,我便道,接過布帕將淚擦凈,站起身,不敢看他,“我、我想要回去了?!?br/>
良久,于閑止輕聲應道:“好?!?br/>
我走到門前,剛要推門,他又喚一聲:“阿碧?!?br/>
“阿碧?!彼f,“我并非想要乘人之危,我從來不想……傷害你。”
門上的鏤花木紋在掌心烙出深印,人從來不是作為自己一個人而活,他還有家,還有國,還有牽絆與立場,骨血與至親。
而所謂傷害與否,哪能僅憑自身意愿?
我忍不住回過頭:“亂象之下,阿碧一人何足掛齒?平西兵起,燕敵入侵,牽一發而動全身,藩也好,國也罷,不爭則亡。閑止哥哥能保證在今后的戰亂里,絕不圖謀我家國,絕不傷害我的至親兄長,不殺隨兵,遠南的鐵騎永不踏入大隨的疆土,不趁亂分我大隨的一杯羹嗎?”
于閑止與我對面站著,淡泊的春光傾灑入戶,明亮得能讓人數清飄浮在半空的萬千塵埃。
許久以后,他答我:“不能?!?l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