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個話的是光墻壓制住的石猴,它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切,又似乎是現在才知道,它說的時候,語氣比秦墨還要悲傷。</br> “你怎么知道這一切的?”秦墨平靜的問道,但他心底卻在想,怎么跟山海岳去交代啊,怎么告訴山海岳這一切啊。</br> 突然,他想到了那個將軍,那是山海家的將軍,他帶著所有的山海家族人沖向了黑暗的裂縫,只是想阻擋這一切,卻永遠也回不來了。</br> 此時,他突然明白了那句話,是啊,生而為人,很抱歉。他真的很抱歉,不是對人族抱歉,只是對山海岳,他腦海里的那個姑娘就是山海岳,而山海岳一直等著他,等到肉身腐朽,等到一個紀元過去,又一個紀元過來。</br> 她甚至迷失了,只是等著她心中的那個她歸來,她期盼著,等到七月十四,他一定會回來,這是兩人之間的承諾。</br> 可她永遠也等不到他了,他永遠鎮守在這里,跟他的戰士在一起,哪怕肉身分解,他的神魂依舊守護在這里,星辰了這一道墻,堵住了裂縫。</br>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有這一段記憶吧。”石猴悲傷的說道,他突然抬起頭,看著秦墨,沉重的說道,“你走吧,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br> “我不走。”秦墨搖了搖頭,說道,“我曾經看到過一個人等待,她等待著自己情郎歸來,她在那座橋前等待,她在村口,掌著燈,就是為了等他回來,我看到她忘記了自己,我看到她在歲月里掙扎,可她還是在等待,相信他一定會回去的。”</br> 石猴突然有些痛苦,不是因為光芒的折射,而是因為秦墨的話,他好像想到了一些事情,不愿意去接受的事情。</br> 秦墨回過頭看著他:“也許你能給她一個答案,也許不能天長地久,也許不能白頭偕老,但她需要一個答案。”</br> 石猴突然沉默了,秦墨的目光讓他感覺有些不適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愿意去追尋自己是誰,逃避著現實的一切。</br> 突然,一個聲音出現:“你救不了他,甚至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無垢之墻,傳說中人族軍魂之墻,如今卻已經操控在我的手里!”</br> 秦墨眉頭一皺,感覺有些刺耳,這個聲音他很熟悉,是孫月星的聲音,這個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融入了這面墻。</br> 這是人族的軍魂所化的強,是人族最強的戰士所化的強,他們身體里流淌著戰血,他們真正的做到了“護汝萬世得長生”的諾言,他們守護在這里,用那顆無垢的心,布下了這面墻。</br> “聒噪!”秦墨冷冷的注視著這面墻,似乎看穿了什么,猛的劈出了一刀,斬向了這面墻。</br> 墻蕩起了一片波紋,就像刀劈在水面上一樣,很快又恢復了原樣,沒有造成任何的傷害,以秦墨圣王中境界的修為,比之前強大了太多,卻無法奈何這面墻分毫。</br> “沒用的,你毀滅不了這面墻,你走吧,我要守在這里,跟他們在一起,既然不能帶他們回家,我就陪著他們。”石猴平靜的說道。</br> “陪著他們,要多久?”秦墨問道,“身為人,你已經做了所有你應該做的事情,來世,你該做你要做的事情。”</br> “什么是我要做的事情?”石猴反問道。</br> “有人在等你,你應該去見她,我記得她的那首歌。”秦墨想了想,努力的想要按山海岳的想法去唱出來,他唱道,“戰鼓擂破,血浸透了長槍,鐵甲刺穿,遙遠的酒香流淌,多少次,戰火燒破了城墻。多少次,黃沙埋沒了胡楊。遠方的姑娘啊,你可還在那佇立遠望。遠方的姑娘啊,你可依舊苦守著寒窗。手中這碗酒,能否照見她的模樣?”</br> 歌聲到此處,停頓了下來,唯留下的是最后的那個疑問,秦墨想到了這樣一個情景,一名百戰沙場的老兵,握著杯中的苦酒,思念著遙遠的故鄉,思念著故鄉中等待著他的姑娘。</br> 能否照見她的模樣?</br> 他看向了石猴,發現石猴渾身顫抖了一下,就好像回憶起了什么,無數次戰火的洗禮,無數次帶著他的兒郎們回家,可他卻從來沒有回過一次家,但他卻依舊記得這首歌,每次勝利之后,他都會端著酒,思念著那個姑娘。</br> “能,一定能。”秦墨開口說著,又繼續唱道:夜茫茫,你流著淚,等在遠方,橋那頭,誰掌燈把他照亮?莫忘呀姑娘!七月十四,接他衣錦還鄉……莫忘呀姑娘!七月十四,接他衣錦還鄉……”</br> 唱到最后,石猴的眼眶濕潤了,他不知道什么是哭,但他此刻很傷心,就好像觸動了心底最深處的東西。</br> 直到秦墨唱完,石猴也沒有說話,此刻壓在他身上的不是那光芒,而是心中的那份沉淀,他不能離開這里,不能離這面墻而去。</br> 秦墨看到他悲傷的臉,突然笑道:“你說,生而為人,很抱歉,我說,生而執著,何必抱歉?”</br> 石猴身體顫動了一下,卻依舊一動不動,他盤坐在那里,就好似一尊雕塑,印證著這面墻的存在。</br> 秦墨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便干脆不再去說服他,他看著這面墻,說道:“時間都過去了這么久了,圣皇都出現了好多個了,我不相信他們會忍心看到這一切,只是你心底不忍心,你說你要帶他們回家,那好,我幫你帶他們回家!”</br> “哈哈哈,蠢物,這是無垢之墻,這是神魂所立下的墻,這是你人族最強大戰士所立下的墻,這里面有你人族最強的軍魂,你敢毀掉你的祖先立下的面墻嗎?”孫月星的聲音從墻體中傳來。</br> 秦墨不理會他,孫月星的力量很強大,秦墨不知道他怎么融入了這面墻,但他心意已決,頭頂突然三花盛開,彼岸的橋浮現在墻的面前,他開口說道:“愿你們,得歸彼岸,原來世身如琉璃,內外明徹,凈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莊嚴過于日月;幽冥眾生,悉蒙開曉,隨意所趣,作諸事……”</br> 念到此處,這面墻突然顫抖了起來,像是平靜的湖水,掀起了滔天的波瀾,無數道面孔出現在墻上,他們掙扎著,咆哮著,卻沒有想過要離開這面墻,像是在憤慨,憤慨秦墨所做的這一切。</br> 當看到那一道道熟悉的面孔時,看到他們掙扎時,石猴目光如炬,說道:“不要這么做,這是他們的心血,你又何必如此!”</br> 秦墨不理會石猴,也不理會光墻上那無數的面孔,只是繼續的念道:“愿你們得歸彼岸,來世若諸有情,其身下劣,諸根不具,丑陋、頑愚、盲、聾、喑、啞、攣躄、背僂、白癩、顛狂、種種病苦;聞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諸根完具,無諸疾苦……”</br> 他的聲音越來越宏大,他的身上突然亮起了光芒,那是進階圣王的光芒,也是慧光,光墻波紋起伏,越來越大。</br> “你……你在說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毀了這光墻,將會將整個世界都陷入悲苦世界,那無數的裂縫生靈將會侵入這個世界,你瘋了嗎?”孫月星激動的說道,聲音中透著不安。</br> 石猴睜開眼睛,看著秦墨,當看到他頭頂的彼岸花,當看到那座橋時,他有些不可思議,大聲的說道:“你不要命了?快住手,你這樣會死的,你會死的!”</br> 秦墨不理會他們,繼續念道:“愿你們得歸彼岸,來世若諸有情眾病逼切,無救無歸,無醫無藥,無親無家,貧窮多苦;我之名號一經其耳,眾病悉除,身心安樂,家屬資具悉皆豐足……”</br> “愿你們得歸彼岸,來世諸有情行邪道者,悉令安住大道中;苦行聲聞獨覺乘者,皆以大乘而安立,若有無量無邊有情,于我法中修行德行,一切皆令得不缺戒、具三聚戒;設有毀犯,聞我名已還得清凈,不墮惡趣……”</br> 聲音越來越大,響徹在整個空間,像是梵音頌唱,光墻內的面孔突然平靜了下來,他們像是恢復了前世的記憶。</br> 突然,有一道身影從光強中走了出來,這是一名身穿鮮紅戰甲的戰士,他渾身透著恐怖的氣息,走向了秦墨,走向了秦墨頭頂的那座橋,往橋上踏了過去。</br> 第一個出現,便有第二個,第三個,直到……無數的身影從光墻里飄出,走向了那座橋,但身影實在太多了,多的說不清楚。</br> 橋突然擠不下這么多身影,有的身影突然找到了正在誦經的秦墨,而后鉆進了他的身體,隨后無數道身影鉆進了秦墨的身體,深入到他的識海之中,無數龐雜的念頭立即充斥著他的腦海,連身上的光芒都無法化解。</br> 石猴驚訝的看到秦墨的身體變了,在他的身體之外,又出現了一個身體,跟他一模一樣,那是他的神魂,無數的身影進入他的神魂,將神魂撐開開,變得扭曲開來,像是痛苦一般。</br> “你會死的,你這樣做會死的!”石猴擔憂的看著秦墨,但秦墨的嘴邊依舊念著那經文,就像是魔怔了一樣,神魂膨脹了一圈,像一個巨大的氣球,已經到達了極限,隨手都會爆炸。</br> 而一旦爆炸,將是魂飛魄散的下場,可那光墻里的神魂不斷的涌入秦墨的身體,就像是受到了召喚一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