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常念信心滿滿, 拍著胸脯道:“要是做不到,隨你怎么罰。”
江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話, 我記下了。”
“當然!”極度的悲情與豁達的樂觀,有時候并不沖突。
隨后,常念又練了兩遍五禽戲,身子卻有點難受起來,她不肯信,還要練,江恕無奈地握住她肩膀,俯身看著她眼睛:“今夜你便是練上十套八套,也不能立時就好。”
當初學騎馬,她也是這般, 才學會上馬就嚷嚷著會騎馬了, 孩子心性, 快活而單純, 令人哭笑不得。
江恕摸摸常念的臉頰, 又溫和道:“慢慢來, 也不許胡思亂想, 今夜先好好歇下, 成不成?”
常念抿抿唇, 終于垂頭道:“成吧。”
“阿念聽話,我允諾過你的事情,必定辦到。”江恕親了親她淺粉色的唇角, 低沉醇厚的聲音總這樣令人信服和心安。
鐵面硬漢此刻, 也只剩下通身的柔情了。常念想,倘若有日后,定要千百倍地回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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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二十八了。鵝毛大雪連日紛飛, 西北早已進入最寒的時節,概因除夕將至,街巷集市人來人往,越發的熱鬧。
羅姨娘老早就列了清單吩咐仆婦去采辦年貨,整個寧遠侯府裝點一新,喜氣洋洋,夜間拿賬單去找蘆嬤嬤支取銀錢時,羅姨娘多嘴問了句:“許久不見殿下,想得很,不知殿下身子如何了?”
蘆嬤嬤打量她一眼,遞了銀錢,沒說話。
羅姨娘自討沒趣,訕笑道:“那您先忙,我就先下去布置了。”
常念推門進來,正迎面遇上羅姨娘,她露出個笑。
羅姨娘“哎呀”一聲,語氣又驚又喜:“天上的小仙女幾時下凡來了?”
常念禮貌的微笑不由得深了些,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眸里醞著一抹顯而易見的悅色。
誰不喜歡被夸呀?
羅姨娘才似回過神一般,連忙福身道:“姨娘眼拙了,原來是我們殿下!一兩月不見,您竟又變漂亮了!”
那廂,江老太太走過來,遠遠地就聽見這好聽話,便拿拐杖敲了敲走在身側的孫子:“聽見沒?以后這么夸念寶,她能不笑?”
江恕神色淡淡,無奈應一聲:“是。”
老太太不欲同這個木頭多言,已然快步進了屋,羅姨娘正說著話呢,見著老祖宗來了,頓時將差事拋去一邊,收起銀錢也不急著走了。
江老太太過來本來是要同孫媳商量想不想再補辦一場大婚,這主意,還是羅姨娘提的。
等老太太說完,羅姨娘便熱絡道:“姨娘娘家那邊有個說法,常言道喜事沖一沖,病氣就散了,殿下您氣色這般好,說不準一沖沖出來個大胖小子!”
“你這嘴!”老太太覷她一眼,拉住常念的手,和藹可親,“你和阿恕大婚那時在京城,祖母也沒能親眼見著,心里頭總覺落了什么,唉,人老了,活不了幾年……”
“祖母!”常念皺皺眉,“您壽比南山,可不許胡言。大婚辦便是了,只是侯爺,”她看向江恕,神色有些為難。
江恕說:“你若歡喜,都依你。”
老太太眉開眼笑的:“好好,你們都點頭祖母就放心了,等過了年,天暖和起來,就挑個好日子。其實祖母啊,早在阿恕進京那時就準備妥當了,你們別操心。”
連候府御花園都能造出來,老太太還有什么想不到的?只是事情一茬接一茬,尋不得好時機說罷了。
待祖母和羅姨娘都離了朝夕院,江恕沉思片刻,對常念說:“若你嫌累贅,過幾日我會同祖母說清楚,不必麻煩。”
“怎么能是麻煩呢?”常念反問道,“方才我可不是為了哄祖母開心才瞎說的,那會子之所以猶豫一瞬,是憂心寧遠侯公務繁忙,脫不開身罷了。”
聞言,江恕微微蹙了眉。
常念道:“尋常人一輩子只穿一回大婚吉服,拜一次堂,縱是有和離再嫁的,行事也低調內斂了,可我能兩回風風光光漂漂亮亮地嫁同一人,想想便好得很,再說了,新娘子多漂亮呀!”
嘖,漂亮。
江恕信她這番話不是胡話,還想再問什么時,常念已經好好地躺在了榻上,被子蓋得嚴實,乖寶寶似的,嘴里念念有詞:“要早睡要早睡,還有兩日,我就好了。”
她時刻記著趙太醫說的“三五日”。
這個期限,原是假的,是說來安撫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的,可正因為有這個虛假期限,才叫常念整個人輕松起來,便似漫漫長路一盞明燈,指引方向。說是心理作用也罷,她的身子,確實在慢慢變好。
兩日后,是除夕。
一年中最盛大隆重的日子。
常念一早睜開眼,江恕在黃花梨木架子前束上革帶,整理衣袍,只一個背影,挺拔如松,高大似山。
“夫君!”她叫他,聲音里是掩不住的喜色。
江恕回身,有些詫異:“做什么美夢了?”
“不不不。”常念坐起身來,“快請華姑過來!”
華姑很快過來,應常念之要求,先把脈看診。寢屋里安安靜靜的,常念在等。
“如何?”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華姑抽了手,笑著先問她:“您覺著如何?”
常念覺著自個兒健步如飛能騎著平安馳騁草原,當然,她只是含蓄又坦誠地道:“覺著有點餓。”
江恕站在一旁,輕笑一聲。
常念不好意思了,低著頭道:“你快說嘛。”
華姑道:“您脈象平穩,自是好的,實則您也能察覺出來好壞,諸如飲食神思一類,無病無痛者,精神飽滿,活蹦亂跳,能吃能喝,津津有味。”
“不過,”華姑話鋒一轉。
常念瞬間提起了心思。
華姑笑笑:“不過還是要照常喝藥調養,這段時日不得隨意出門受風,您體質弱,再遇冷遇熱,極易風寒咳嗽,臥病在床。”
“喝,我喝!”常念滿口應答,莫說喝藥,便是要她日日練武都成。
江恕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從小幾拿了一沓書冊來,常念接過來一看,全是各類拳法圖解,要是學完,不說能打遍天下無敵手,至少是個武林高手了。
“不要。”常念很快搖頭,她叫了春笙和夏樟進來,今兒是除夕,自然該先妝扮漂亮才是呀!
江恕笑笑,由著她罷。
候府的除夕宴,比之皇宮相差無幾,推杯交盞,言笑晏晏,除了四房臉色勉強。二夫人笑得最歡快,她們二房的江昀得了提拔,江明學業上有長進,她滿足了,晚宴一結束便塞了個大紅包給常念。
二夫人說:“嬸娘給您拜個早年,新歲除了病痛,來年定是歡歡喜喜的。”
江老太太走過來,打眼一瞧,頓時敲敲拐杖:“好啊!被你個滑頭搶先了!”她掏出袖口用紅紙折得精致的紅包,握住常念的手,“祖母只盼念寶身子健康,無災無病,這紅包,晚一步便晚一步罷,明年保準是祖母最快。”
常念垂眸看著手心里一抹喜慶的紅,眼眶有些濕潤,她想起掉眼淚會花了妝容,遂搖頭揮散心底酸意,抬眸笑道:“承嬸娘與祖母吉言,我定好好的。”
羅姨娘見狀,實在坐不住了,立時送了紅包來,接著是三房夫人和四房夫人,眾人送了紅包也識趣退下。
除夕夜,街上自是有明燈三千與煙火盛景的,天黑那時就有鞭炮聲響起了。
只是常念如今的身子,出不得門。
她拿著一沓紅包,小心抹抹眼角。江恕在她身后問:“哭什么?”
“哼!才沒有。”常念立時反駁,自覺不能出門游玩,便裹緊了毛領斗篷,準備回朝夕院,江恕緩緩握住她的手,“跟我來。”
常念呆住了,可以出門嗎?
自然不能。
江恕帶常念去了正廳后的暖閣。三層高的閣樓,他走前面,足靴踩在木梯上發出噠噠聲響。
常念卻聽到了心上撲通撲通的跳動聲,是期待敲著鼓點。他們來到頂層,入目即是夜空上朵朵綻放的五彩煙火,遠處有暖色的孔明燈升起,一盞一盞,像是墜落人間的星辰。
常念愣了好半響,情不自禁道:“好漂亮啊。”她走到窗扇前,伸出了手,隔著一層窗扇去觸碰眼前夢幻得不似真實存在的一幕。
有小雪花飄落在她手心,慢慢融化。江恕寬大溫暖的掌覆了上來,他從身后擁住她,低聲道:“只看一會。”
“好。”常念望著那孔明燈,喃喃道:“我也想放一盞,寫上心愿。”
江恕默了會,道:“明年,后年,大后年……還有很多時間。”
常念有點想哭,但是嘴角翹了起來,問他:“你知道成親前我預想的第一年是什么樣的嗎?”
江恕猜出七八分,因為當初,他或許是相同的想法。不過他安靜地等常念說。
“當時我想,寧遠侯冷酷無情,一心都在西北大營,新年定也是在軍營與將士們過,我就與嬤嬤她們在朝夕院,沒人疼沒人愛,病怏怏,孤零零,又慘兮兮的。”
江恕頓了頓,很難不認同:“朝陽公主真慘。”
常念不樂意地哼哼兩聲,從他懷里掙脫出來,伸手,攤開掌心。
江恕自然而然地握上去。
常念拍拍他手背,抽出手:“不要這個,要紅包。”
江恕坦誠道:“紅包沒有。”
欸,他怎么總這樣從容不迫的,凡事無論大小,冷靜沉著。
除了惡狠狠威脅她不許死那夜。
常念小聲念叨:“那日你還喚我朝陽妹妹呢,真小氣。”
“朝陽,妹妹?”江恕低聲念著這四個字,神色莫測。
遠在安城的時越打了個噴嚏。
時家剛吃完年夜飯,這會子時母正數落他呢,一把年紀了媳婦也沒有,去趟京城回來還被老皇帝給罵了。
唉。
時母說到最后,反倒把自己說郁悶了,索性懶得說了。
江恕說看一會,就是一會,她們回了朝夕院。
常念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也不是失眠,她擔憂:“凌晨后各家各戶便要放鞭炮了吧?到時候被嚇醒,不行,我不睡。”
江恕:“……”
他好脾氣地解釋:“整條定安街,只寧遠侯府一家,吵不到這里。”
常念“啊”了一聲,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實在是多慮了。
繞是如此,常念還是沒有睡意,在被窩里打著滾,摸到枕頭下一個方形的東西,掏出來一看,竟是個大紅包。
“噫!”她驚喜地回身看江恕。
江恕漆黑的眼眸深暗,聲音低啞道:“阿念,別動了,成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結尾修改過,昨晚看文的小可愛要是覺得與這個開頭銜接不上的話,再點開上章康康叭!如果還是原內容,可以嘗試退出去再點進來,或者清緩存~)
另,真的超級感謝大家的評論支持和營養液灌溉,最近是因為三次元有點點忙才沒有加更了,絕不是要棄坑!if時間上可以我肯定會加更嗚嗚感謝在2021-10-13 23:08:32~2021-10-14 23:38: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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