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葛嫦慧將從劉師傅那新配的藥放進藥罐子里煎。
晝夜溫差大,一家人坐在廚房里圍著爐子烤火,瓷盆里裝著炭,埋了幾個地瓜。
白露珠把母親的毛衣針翻出來,將切成薄片的咸肉穿了起來,架在炭盆上慢烤。
“你就閑的沒事干。”葛嫦慧嘴上責(zé)怪,卻沒將毛衣針收起來,任由女兒烤著玩。
肥油滋溜溜滴到炭里,又滋滋作響,白越明看了忍不住道:“挺有食欲,丫頭鬼點子多。”
白志誠抓了一把花生放在掌心搓灰,“四姐,烤得焦黃再拿起來,肯定更香。”
從堂弟手里搶過來幾個花生,手指用力一捏剝了殼,倒出圓鼓鼓的花生,指尖輕輕捻掉紅皮,遞給父親。
白越明一向孝順,今天為了她和奶奶大伯那邊放了狠話,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回來后眉頭緊緊蹙著,就沒怎么松開過。
烤過的花生不如炒出來的花生香脆,有種受了潮濕,半軟半硬的口感,白越明偏愛這種口味,嚼完心里舒服不少,轉(zhuǎn)頭看到直勾勾盯著烤肉的侄子,難得有心情問:
“志誠,媒人都不給你找對象?”
白志誠往掌心吹了一口氣,花生皮飛了一地,“哪能啊,自從四姐跟賀老爺子的小孫子訂婚,媒人天天上門,大姐跟三姐不都訂了婚,我是有中意的人,爸媽不同意。”
白越明笑了,“你小子是為了這才氣你爸的?”
白志誠嘿嘿一笑,葛嫦慧好奇問:“你中意誰?”
“是個鄉(xiāng)下丫頭,街道剛來通知要下鄉(xiāng),我就想報名,我爸媽不讓,整天在家給我瞎相親。”
白志誠塞了滿嘴花生,話里帶著埋怨,表面看上去卻挺沒心沒肺。
露珠拿火鉗夾起一只地瓜,抓起來兩手換著拋散溫度,因?qū)嵲谔珷C,一個沒抓住,又落到炭盆里,舉起滾燙的指尖捏住耳垂,燙地想跺腳,倒是熱出一身汗,去了寒意。
“急什么,等下爸給你剝。”白越明接過火鉗,夾起地瓜放到地上冷著,繼續(xù)問侄子:“那你是認(rèn)準(zhǔn)了人,不打算找別的?”
“我爸媽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說農(nóng)村種地苦,要當(dāng)吃商品糧的光榮工人。”白志誠此時臉上倒是出現(xiàn)些許惆悵,“什么商品糧,就我爸一個是紡織廠工人,除了大哥剛?cè)ジ藢W(xué)維修技術(shù),咱三姐弟都在糊火柴盒,要是沒二叔二嬸,咱們早餓死了。”
這話白越明聽得高興,“你倒是個明白孩子。”
“二叔,您不知道,我看中的那姑娘,又白又胖,一看就是家里富裕,我打聽過了,是靠著山的村子,平時能打不少野味,我要是下鄉(xiāng)娶了她,肯定能給她一樣胖!”
白志誠吸了吸口水,眼睛又直勾勾盯著快烤好的咸肉,“可惜啊,三姐突然要死要活的非要下鄉(xiāng),我爸媽也不攔著,破壞我的計劃。”
“你真想下鄉(xiāng)?”露珠將咸肉翻了身,將烤好的遞給父母,“你看中人家,人家看中你沒?”
白志誠自己上手拿烤肉吃,“就是她盯著我看了十來分鐘,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真想下鄉(xiāng),城里什么都要票,不如農(nóng)村快活。”
咸肉都是年前抹鹽腌好的,經(jīng)過炭火慢烤,油滋滋香噴噴,入口焦香鮮美,好吃得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露珠吃著烤肉,微微挑眉,沒接堂弟的話,心里有了另一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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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床上歇了兩三天,內(nèi)服劉師傅開的藥,外服團里人送的活血藥膏,跟腱牽扯感好了不少,走路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不能練功。
露珠心里有點著急,政策還得一兩年才能改變,當(dāng)下還是要盡量去爭取新劇目角色,一天不練功,幾率就小一分。
“四姐,四姐夫來了。”
露珠身體微震,急忙轉(zhuǎn)頭,看到年輕版賀祺深,發(fā)量濃厚,又黑又亮,劉海遮住眉尾,身穿黑色風(fēng)衣,顯得身材高大挺拔,走起路來自帶飄逸感。
上輩子有次去制片廠送貨,還曾被好幾個導(dǎo)演拉著不放,讓他去試鏡拍電影。
“今天周末,我來看你。”
兩人談戀愛有一年了,賀祺深經(jīng)常周末來縣里看她,整個香陽縣都逛遍了,新電影也幾乎沒落下過。
白露珠沖堂弟揮手,“你去自己屋里。”
白志誠賴著不走,坐在梳妝臺前面的椅子上,“那不行,你倆雖然定親了,但只要沒結(jié)婚,就不能單獨待在一個房間。”
“剛才喊四姐夫的是誰?”露珠白了一眼,拍了拍床邊,讓男人坐下。
賀祺深伸手從大衣內(nèi)襯的口袋里拿出錢包,抽了一張一塊錢拍到梳妝臺上,“你去自己屋里。”
白志誠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明顯心動,卻想要更多,先是‘嘁’了一聲:“我才不會被錢收買。 ”
“那你待著唄。”
沒有預(yù)料中的加價,賀祺深說完便把一塊錢拿起來,剛要塞到錢包里,白志誠急忙撲上來搶走,“四姐夫,你可真小氣。”
賀祺深學(xué)著露珠翻了個白眼,收起錢包,又打開隨身皮包,掏出一盒紫色鐵罐,“酒心巧克力,不是海市那種,姐夫剛回來,從國外帶回來的。”
賀祺深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姐夫是海員,經(jīng)常出海,每次都帶回來不少新鮮東西,賀家老早就有了冰箱洗衣機。
白露珠摳了幾下蓋子摳不開,放到床頭柜上,“我爸昨天跟我奶奶那邊鬧翻了。”
“為什么?”賀祺深伸手將盒子拿過來,輕輕掰開后,里面裝了幾排方塊狀的巧克力,邊緣還有兩個紅酒瓶狀的金色包裝。
“長久積累,一下子爆發(fā)。”露珠抬頭看堂弟還靠在門邊,余光不斷瞟著這邊。
知道他想吃,白露珠拿起一顆方塊巧克力遞給他。
白志誠瞟到后,立馬美滋滋轉(zhuǎn)過身來,步子還沒邁出,就見賀祺深低頭叼走巧克力,一邊嚼著還一邊斜著眼看他,“你怎么還不走?”
“四姐夫,你!”白志誠干瞪著眼看他嚼地特別香。
之前近距離接觸不多,也沒怎么說過話,但心里一直將他擺在很高的位置崇拜,畢竟年紀(jì)輕輕就憑本事進航天局,跟他們這種街道小混混完全不是一類人。
但最近越來越覺得這個四姐夫,好像不是他想象中那種明月入懷、從容自若的強人。
白露珠擦了擦手,“你在他走之前拿出來巧克力,他還能邁得動腳嗎。”
白志誠實在饞得慌,湊近道:“四姐,再給我拿一顆。”
話音剛落,賀祺深端起巧克力,將每一塊快速舔了一遍,舔完砸吧砸吧嘴,更加得意看向白志誠,“去你自己屋里。”
白志誠滿臉震驚,恍惚間看到心里有什么東西徹底崩塌了。
半晌后怒吼:“四姐夫!你真對不起你的長相氣質(zhì),還有這件大衣!”
這無賴勁,全香陽縣的街道小混混沒一個比得了!
之前為什么會崇拜他,真是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