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非言睡醒,秦樾還在病房里,只不過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手里還拿著昨天晚上看的文件。
頂燈關掉了,他旁邊多了一盞臺燈,柔和的燈光還亮著。
林非言沒出聲打擾他。
沒多久,秦樾自己醒了。
“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聲。”秦樾動了動保持同一個姿勢久到僵硬的手腳,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差不多該回去了。”
閉著眼睛的時候還不明顯,現在他睜開了眼睛,眼白上有許多細小的血絲,一看便知是嚴重熬夜的成果。
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在這兒看到什么時候才困得撐不住睡著的?
林非言想著,沒問。
殊不知昨天晚上在他睡著后,秦樾光盯著他的臉就看了一個多小時。
秦樾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好像也沒有想太多,單純地只是想看著而已。
他本來以為會失去林非言,沒想到最后竟會失而復得,光是看著那微弱起伏的胸口,就覺得高興。
林非言身上的傷口不能亂動,所以秦樾讓醫院用擔架和救護車把林非言送回藍岸。
他自己也沒有坐別的車,就在救護車上陪著林非言。
安全抵達后,原本的醫護人員就留在了外面,由另外幾個人接手了醫護工作。
這幾個男男女女雖然都沒穿白大褂,但是從動作和手法上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專業。
回到別墅里,林非言被抬上了二樓,他因為躺著,視線只能看到天花板,但他能感知到方向。
這么走下去,應該是……秦樾的臥室?
林非言以為是因為自己受傷,秦樾才會在藍岸準備了醫療設備。
沒想到進了秦樾的臥室他才知道,這間寬大的臥室被隔成了兩間房間,外面的是常用的臥室,擺放的都是普通的家具;里面的確整整齊齊地放滿了醫用設備,只要有一個醫術合格的醫生,說在這里可以做手術都不為過。
從布局到設備都十分完備,不像是臨時趕得出來的。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老早就為秦樾準備好的。
把林非言放到里面的房間里,帶頭的醫生為他做了一遍檢查,把一切還原到了他在醫院的狀態之后,和秦樾到房間外面說了會兒話,秦樾送走他們,才折回房間里。
林非言問道:“他跟你說了什么?”
“說你傷口處理得不錯,以后用點高科技技術,不會留疤。”
其他無關要緊的聊天,秦樾就略過了。
他不知道,林非言聽到這句話有多震驚。
據林非言所知,國內目前向大眾公開的所有醫療機構都是沒有這樣的尖端技術的,只有他們特別行動小組因為要執行特殊任務,身上不能留疤,才有專門為他們服務的頂尖醫療設備和技術。
考慮到成本、國家安全等多方面因素,這種技術不會隨隨便便對外公布,享受其服務的人員還是個位數,秦樾是如何得到此種技術的?
林非言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剛才那些醫護人員他確實從未見過。
一方面他也不敢肯定自己見過聯調部醫療部門的每一個人,另一方面他認為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性——那個和秦樾說話的醫生,極有可能就是聯調部安插進來的臥底。
憑借無與倫比的技術優勢,成為秦樾的私人醫生不是難事。
私人醫生又是一個與秦樾非常親近的身份,獲取情報相當容易。
這是一步聰明的棋。
但是目前,這一切都只是林非言的猜測,他是首次接觸到這個醫生,不能輕易斷言。
而如今他的傷,正是接近醫生驗證自己猜想的好機會。
“竟會有這樣的技術?”林非言難以相信地說,“我還以為這個疤是留定了。”
秦樾一點不意外他的驚訝:“當然有,否則我受過那么多次傷,該渾身都是疤了。”
“我明明看到你的身上有兩處疤痕。”一道在腰上,一道在肩上,細長的。
林非言不明白了:“故意留的?”
“這事兩三句話說不清,你不是在面店還問我受過什么嚴重的傷么?等你好些了,養足精神,我再慢慢跟你說。”
林非言確實也是不想長時間說話的,得了承諾,他便轉向了眼前最要緊的事:“那你打算怎么對付鐘少輝?”
“我覺得這次襲擊未必是鐘少輝的意思,倒像是姜志成那樣沖動無腦的人干得出來的。而且你我還在醫院的時候,姜志成就跳出來把所有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自殺身亡。”秦樾篤定道,“襲擊不一定是鐘少輝的主意,后續卻一定是他的手筆。
林非言皺眉:“難道就這么算了?”
“我對你發過誓會讓他們付出百倍的代價。”秦樾用手指撫平林非言的眉心,“就算姜志成死了,就算我并不認為是鐘少輝干的,我也要讓他脫不了干系。”
*
“鐘哥,姜志成那邊辦妥了。”來向鐘少輝匯報的是祝航,也是鐘少輝心腹之一。
鐘少輝從喉嚨里“嗯”了一聲。
祝航繼續匯報道:“秦樾今天一早回藍岸了,帶著那個林非言。”
鐘少輝動了動眉毛:“直接帶回去了?”
“是。”
他哼了一聲:“看不出來,還挺寶貝的。”
“達叔那邊還有疑慮,我們應該怎么應對?”對此,祝航分外擔憂。
“不光是達叔疑慮,秦樾肯定也不會放過這次的絕佳機會,他不會讓我全身而退。”鐘少輝長嘆一聲,“此次是我疏忽在先,躲是躲不掉了,只能以攻為守。”
“鐘哥是說……”
鐘少輝瞇了瞇眼睛:“他不是要讓我洗不干凈么?我就搶先讓他惹一身騷。”
“可是才遇襲不久,他肯定倍加警覺,這時候陷害他很困難。先下手為強的道理都懂,但是實施起來就不是一句話的功夫了。”
“不,不用陷害他,這次我要讓他自愿‘承認’。”鐘少輝望向西沉的太陽,“這張牌我捏了那么久,是該用一用了。”
*
醫生每天都會定時到藍岸來,次數多了,和林非言也熟絡了不少。
這人叫唐佑,林非言覺得他也不算難以接近,比起黎信那種硬石頭,他還是個正常人。
兩人偶爾會在唐佑做檢查的時候聊上幾句,傷情或者別的。
林非言一連在床上躺了多日,精神好多了,但是行動不便,秦樾給他找了幾本書和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在床邊,無聊的時候用來打發時間。
下午唐佑又來例行常規檢查,他在做事,林非言聊天似的問道:“你跟阿樾認識多久了?一直以來你都做他的私人醫生不做別的事?”
“有幾年了吧。”唐佑大概地回想了一下,“三年多。我是他的專職私人醫生,當然是不用做別的事了。”
林非言闔上電腦:“這么說他經常受傷?”
唐佑搖搖頭:“也不是,第一年的時候受傷多些,后來就少多了。近一年還沒遇上過,你是我今年接手的第一個病人。”
林非言嘖嘖稱贊道:“你這工作可真輕松。”
“多養一個人對他來說也不痛不癢,放在旁邊隨時準備著也好。”唐佑扭頭朝他撅了撅嘴,“你不也是受益人?”
“他愿意這么白養著你,一定是因為你有過人之處了。”
“我的話……應該就是醫術還行吧。”一聽就是謙虛的說法,秦樾再有錢,也不是吃飽了撐的,不會白白浪費資源。
不過既然聊到了醫術的話題,林非言就趁此試探起來:“他說我的槍傷以后不會留下疤痕,是真的么?我總覺得聽起來太玄乎了,這種疤痕都能祛掉,怎么還會有那么多人有傷疤?”
“放心吧,我保證是可以的。只是這種技術沒有普及,許多人有錢都祛不了。”唐佑看起來很有自信,“你該慶幸你遇到的是寰宇的總裁,可沒幾個人有能力享受這種服務,目前整個寰宇也就我知他知而已了,如今再加上一個你。”
林非言對他的說法十分不滿:“我要是沒遇到他,又哪里會受槍傷。”
唐佑笑了笑:“說得也是。”
林非言從他的話里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又問道:“你剛才說只有你們兩個人知道,所以這項技術是你帶來的?”
“關于這個,我不能說太多。”唐佑用“十分抱歉”的眼神看著林非言,“你只要知道確實有就行了。”
坦白直言的隱瞞,倒讓林非言不好繼續問下去了。
但是也印證了林非言的猜想,這里頭,肯定藏著秘密。
“在聊什么?”
秦樾出現在臥房門口。
唐佑應該早就和秦樾商量好了過來的時間,每次來都是在秦樾回來前不久,這樣他檢查完就可以跟秦樾匯報情況。
不過今天秦樾回來得比往常都更早一些。
唐佑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這兒還沒檢查完,你等一會兒。”
秦樾朝唐佑言點頭示意,自己就站在門邊等著唐佑檢查,林非言也沒再跟唐佑說話,讓他認真做事。
幾分鐘后,唐佑檢查完,跟秦樾說了說林非的情況,無非就是一切正常,和之前說的大同小異。
他說完就走了,前前后后加起來其實就待了十幾分鐘。
“你跟他還挺聊得來的?”秦樾坐到床邊,那里擺了一把椅子,已經成為他的專座。
林非言嘆道:“在床上躺了這么久,哪也去不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再不說說話怕會得憂郁癥了。”
秦樾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來回撫摸:“這幾天寰宇的事情多,等忙過了,我陪著你。”
“是因為鐘少輝?”
“嗯,他為了自保,替我‘安排’了許多事。”
“比如說?”
“等會兒跟你解釋,現在沒時間了。”
沒時間了?
林非言疑惑地看著秦樾。
“我今天提前回來,是因為……”
秦樾話還沒說完,舒漾突然進入了林非言的視線。
她手里捧著一束馬蹄蓮,上來就先給了林非言一個輕柔的擁抱:“可算是見著你了,傷好些了么?”
傭人將她手里的花拿走,又抬了三把椅子過來。
舒漾坐在了離床最近的那一把上,還把椅子又往前挪了些:“之前說來看你,阿樾都藏著掖著地不讓見,我還以為是毀容了呢。還好還好,我喜歡的漂亮臉蛋還在。”
秦樾被她擠得只好松開林非言的手,退遠了點距離:“都說了是因為非言精神不太好。”
跟舒漾一起來的還有冉東,林非言向更后面看去,想看看第三個人是誰。
林非言沒想到,竟然會是張祿。
張祿跟他到現在都只見過兩次面,這是第三次。
冉東理所應當地選了離舒漾最遠的位置,張祿坐在他們中間,面無表情。
“本來是我說過來看看的,舒漾非要拉著張祿跟來。”冉東不滿地嘟囔。
“我們都認識了,過來關心一下有什么不對的。”舒漾故意撞了撞張祿的肩膀,“你說對吧?”
張祿瞪了她一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嘴里跟塞了一口沙一樣艱澀地嗯了一下。
舒漾看到他的反應,笑了一陣,不繼續為難他了。
“聽阿樾說,你這傷是替他挨的,我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舒漾的目光從林非言身上挪到了秦樾處,“我之前都沒看出來你們倆的感情有這么深,這樣一來,我是更沒機會了。”
秦樾泯笑:“知道就好。”
“對了,我……”
舒漾在這兒噼里啪啦地說個不停,林非言和秦樾邊聽邊應,冉東在一旁偶爾也插一兩句話進來,只有張祿,說了那聲“好”之后,就再也沒張開過嘴巴。
舒漾東拉西扯地主講了半小時左右,秦樾覺得差不多了,便毫不客氣地開始攆人:“行了,非言該聽累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們也還有事情要忙。”
舒漾驚訝:“這才多久?我還有許多話沒說呢。”
秦樾拍了拍她的肩膀,態度強硬:“以后可以慢慢說。”
“你這里平時也沒個人陪他說話,當心憋出毛病來。”舒漾抱怨著,還是乖乖站了起來,朝林非言眨了眨眼睛,“我們就先回去了啊。”
冉東也和林非言道了別,張祿到最后也沒有跟林非言說上一句話。
秦樾送他們出去,舒漾和張祿先行離開,冉東走之前,沒頭沒腦地問了秦樾一句:“林非言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秦樾奇怪道:“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冉東聳了聳肩:“就想到了隨便問問,因為看你對他挺不錯。”
秦樾不以為意,籠統地答了一句:“他替我擋了一槍,理所當然是要還的。”
“嗯。”冉東回了秦樾一個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笑容,也上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