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涂建彰八十大壽的壽宴就在涂家大宅舉行, 宴請人數眾多,但是其中不包括易家父子, 因為易家扮演的角色不是賓客,而是舉辦壽宴的主人之一。清晨六點, 梁閣影便給管家喚醒,涂宅里上上下下的人均在忙忙碌碌,為壽宴的開席做準備,而叫醒梁閣影倒也不是要她幫忙什么,只是為了給她梳妝打扮,甚是隆重。
天色未亮易展川便已來到涂宅,親自部署各類大大小小事物, 忙活多時無暇與梁閣影見上一面, 倒是涂至善一直膩在他身邊,笑逐顏開盯著他看,恍若今天過壽辰的是她。身置涂家,過多眼睛盯著他們, 他不好對涂至善過于冷厲, 只能盡量漠視她的存在。
可是涂至善怎么會容許他漠視自己,雖然沒有死皮賴臉纏著他,卻也時不時狀似無意地擋住他的視線,直到他沉聲道:“涂小姐,麻煩你讓開。”她才翩然一笑,暫且退下。
眾多目光焦距在他們身上,從至善小姐的行為可以看出她很喜歡易少爺, 可是易少爺似乎并不喜歡至善小姐,反倒是和另一位梁小姐十分親密。至善小姐是涂老爺的養孫女,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是從小到大涂老爺非常疼愛她,勝過親生。而梁小姐是涂老爺的親孫女,二人失散多年,中間不知道有多少隔閡,但是血緣的牽絆向來是最難割斷。涂老爺會怎么安置“涂小姐”的婚事呢,今天應該會揭曉吧。
指針剛過十一點,即刻有陸陸續續賓客到臨,一時之間涂宅賀詞禮品源源不斷。壽宴開席的時間定在正午十二點整,寓意圖個好兆頭。
今日使梁閣影最感意外的是,藍閣戲院的演員全部到了涂宅,她吃驚之余便是無盡的喜悅。說來也十分愧疚,自從離開戲院以后,她回去的次數寥寥可數,一是不想給戲院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二則是沒有什么臉面見大家。今天,她竟然在涂宅可以見到戲班所有的人,心中不是不感動。這是他安排的嗎?
因為她,藍閣戲院幾乎遇上關門大吉的危機,即使后來恢復經營,可是戲院一直處于岌岌可危的邊緣。但是今天一過,結果肯定會完全不一樣,戲院一定會重新振作起來,甚至比以前更好。
藍閣戲院的人馬今日聚集涂宅,不外乎就是演戲,為了給涂建彰慶賀壽辰。藍櫻定定看著徒弟,輕聲道:“小影,我們就差你了。”聞言,梁閣影一愣,隨即重重點頭。
今日。戲班給壽宴準備的戲劇是《八仙賀壽》。此劇又分“大八仙”和“小八仙”,前者為大賀壽后者是小賀壽。“大八仙”是一出戲,從八仙向王母娘娘賀壽過東海大顯神通到大鬧東海,由觀音佛祖調解雙方的糾紛、和好收場為結束;而“小八仙”只是簡單的八仙賀壽、跳加官、送孩兒等等湊合而成。如今“大八仙”已難得一見,基本上已消失。藍閣戲院準備表演的正是“大八仙”。
該劇是梁閣影第一次接觸,而戲班的人都已事先排練過,藍櫻為了使梁閣影更快進入狀況,便叫朱紫燕去指導細節。時間急促,兩人沒有說什么,即刻轉移至較為安靜的地方練習。
雖然梁閣影有些日子沒有接觸演戲,不免有些生疏,好在底子好領悟也強,不足之處指點一二就明白。朱紫燕撇撇嘴,仍然是止不住的嫉妒,老天爺未免也太偏厚她了吧。同是一個孤兒院的孩子,同一個戲班,老天為什么偏偏厚愛她,自小就樣樣不如她,現在還成了涂家的孫女……唉,老天爺一點兒也不公平,厚此薄彼。
梁閣影大弧度舒展著身軀,余光瞥見朱紫燕臉上憤恨悲切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聽到她的笑聲,朱紫燕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氣道:“笑什么笑,趕緊練,要是搞砸了今天的演出,就算你切腹自殺也賠不起。”依然是惡聲惡氣的口吻,梁閣影卻覺得不如從前那般討厭,反而有了一絲絲可愛,這應該也要感謝涂至善的陰陽怪氣吧,要不是有她的對比,又怎能襯托出朱紫燕的可愛。
半個小時后兩人覺得練得差不多了,準備鳴金收兵去找師傅匯合,經過石道遠遠就看見易展川和涂至善并肩走著。梁閣影腳下一頓,拉著朱紫燕調轉另一個方向。朱紫燕回頭看了看那頭的兩個人,又看了看梁閣影,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涂宅外眾多士兵守衛,宅內人數眾多,大廳里坐滿了賓客。當時針分針秒針三點成一線,大廳里所有人站起來,舉起酒杯祝賀涂老政委八十歲壽辰,涂建彰也起身回應眾人,遂即讓大家敞開胸襟盡情吃喝。主人桌上的涂老政委正對大門而坐,右手邊坐著易康睿,而左手邊坐著涂至善,然后空出一個位子,再來是易展川。那么壽宴開始了,是何人坐在涂至善和易展川的中間,坐在主人桌竟然還敢缺席亦或是要姍姍來遲,不管是何種緣由都是太過放肆……莫非,傳聞是涂老政委的親孫女?
眾人來不及猜測出多少端倪,專門為壽宴籌備的各種節目紛紛上場,頭場表演是藍閣戲院帶來的《八仙賀壽》,飾演八仙的演員個個華冠麗服風姿颯爽,身手靈敏,唱腔清脆高亢。
梁閣影飾演的并非是八仙之一,因為在《八仙賀壽》中只有給寺廟的神靈祝賀,才由八仙下凡向廟方的神明賀壽。但是人作壽,則不可排八仙,宜改演郭子儀拜壽。所以,梁閣影飾演的是郭子儀。隨著戲劇的進行,各種吉祥如意的祝福條幅從空落下,引得在座所有人的掌聲。其實,眾人全是看涂老政委率先拍手,才紛紛鼓掌。不管過程是如果,結果是藍閣戲院的表演是唯一個引得在場所有人都拍手稱贊的劇目。
戲劇落幕之時,演員紛紛退場。忽然,涂建彰起身離開座位走向他們,于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涂建彰走到了梁閣影的面前對她伸出手。即使梁閣影臉上畫的濃濃的妝容,依然遮掩不住她的驚訝,猶豫數秒,她終是將手放入涂建彰紋皺縱橫的手中。
涂建彰蒼老年邁的面孔上有和藹慈祥的光芒,將她的手放入自己的臂腕,然后緩緩走回座位上。隨后,他揚聲對在場所有的人說道:“今天,我要宣布兩件事。第一件就是,我旁邊的女孩是我涂家遺失多年的孩子,今天終于回歸涂家了!”
一語驚住眾人,大廳鴉雀無聲。然而,涂建彰仿佛是嫌棄眾人不夠震驚,又不緊不慢的說道:“第二件事,我的孫女涂閣影會與易展川擇日完婚。”
第四十七章
梁閣影正式成為涂家的長孫女之后,最大的變化應該就是和易展川相處的時間大大減少,所以兩人更多是依靠通訊工具聯絡。此外,梁閣影仍是不喜住在涂家,也曾數次對涂老政委提過搬離涂宅的想法,卻始終不得其果。
而原本外界針對她與易展川的□□統統消散,甚至被大眾編撰成一個坎坷曲折的愛情故事,頓時成為茶余飯后的熱話題之一,還有一個同樣沸沸揚揚的事便是關于m市的常務副市長被雙規,其緣由不外乎就是貪污腐化、濫用職權。
隨之又發生一件令二人大肆爭吵的事情,那便是涂建彰要梁閣影改回涂家姓氏。梁閣影的第一反應便是拒絕,轉念一想似乎不宜與她實際上毫無感覺的陌生人、名義上卻是她的爺爺正面起沖突。所以她就尋求易展川幫忙,不料他卻要她同意此事,并且越快越好,理由是她既然已經答應回涂家就不要太過矯情!
雖是他沒有直接了當地說她矯情,但是句里行間分明是在指責她拿喬!梁閣影氣急敗壞,當下便斷了和他的聯系。該死的混蛋,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才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鬼地方,現在倒好,他竟然反過來說她拿喬!真真是太氣人!
實則不然,易展川根本不是在責怪她,只是佳人去往他處已是多時,見不到佳人,日日夜夜孤枕難眠,易書記難免心浮氣躁,心里腦里計劃著如何把佳人騙回狼窩,奈何佳人不僅不理解,甚至還斷絕他的所有聯絡。最令他煩躁的是,自從梁閣影回歸涂家之后,斐項竟然成了涂家的常客,隔三差五便上門拜訪。
斐項心底打得什么盤算他又怎會不知,他偽裝的極好,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能迷惑很多人,更不用說梁閣影,如果她知道自己仰慕的人一直在利用她往上爬,不知會作何感想?易展川自嘲的笑笑。
梁閣影當真是不想修改姓氏,可是個性保守傳統的涂建彰又怎會同意呢,他定是認為涂家子孫就該跟隨涂家的姓氏,怎可不改怎能不改,便是梁閣影嫁入易家照樣還是姓涂。梁閣影越發地心煩意亂,瞄了一眼床頭的手機沒有任何動靜,頓時不知怎的心中更加煩躁。他不打電話騷擾她,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呀,為什么心里猶如添堵一般難受。隨后,直到管家上來告訴她斐項來了,梁閣影這才收拾好情緒下樓。
對于斐項的拜訪除了梁閣影十分欣喜之外,其他人談不上熱情或者歡迎,尤其是涂建彰喜怒難辯的態度,也使得涂家上下對其一致保留客觀的看法。
此次前來斐項毫不意外又是帶了一些特色食品來擄獲她的胃,另外還有一副素描,畫像里的人是——她。畫里的她沒有身著戲服,就是十分平常的樣子。整幅圖像完全沒有油彩的渲染,只用簡簡單單的鉛筆勾勒、干凈清晰。
斐項看她神情怔愣出神,忍不住微笑,然后收起桌子上的畫像,輕聲說道:“這幅畫我可沒有打算送你哦。”
聞言,梁閣影拉回游走的思緒,略帶疑惑地看著他。饒是她遲鈍,也總算察覺出一些不對勁,一直以來她總以為斐項是心地善良的大哥哥,可是他的舉動未免太過明顯,好像是在表達對她的好感、喜歡似的……喜歡,這個詞語她根本不敢用在斐項的身上,他怎么可能會喜歡自己呢……
斐項并沒有解答她的困惑,只是笑的格外溫暖。梁閣影不敢再胡思亂想,生怕聯想到不該出現的念頭。斐項的畫一定沒有其他意思……何況她現在已經是易展川的女人,不能再有任何畸念,否則真就太過可恥。即使是她曾經萬分愛慕的對象……
梁閣影的神情又是一怔,眼底閃過一絲驚愕,迅速捕捉到自己方才的用詞,曾經。原來,她對斐項已經不再如當初般仰慕。那又是誰改變了她,答案不言而喻,除了他沒有其他人。
清澈的淺色琥珀眼眸里隱約升起一抹晦暗,斐項不動聲色地觀察捕捉她細微的變化,心里掂量著什么。下一刻只見她赫然站起,纖細的身子不穩地搖晃一下。他明眼手快地伸手扶住她的身體,溫柔地把她護在懷里。
高大的身軀緊緊相貼,溫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送過來,源源不斷。梁閣影有一剎那遲疑,沒有立刻推開他或者退身而出。
遠處,逐漸走來的身影驀然一頓,然后更加快速走向他們。
斐項攬著她的腰,眼睛的余光瞥見來勢洶洶的男人,嘴唇不易察覺地微微勾起,仍舊沒有放開懷里的人兒。而正在梁閣影想要退開道謝的時候,一道冷漠異常的聲音驀地響起,“斐先生,請問你抱著我的未婚妻是何意?”她的動作一僵,立刻退出斐項的懷抱,微微側身望著易展川,明媚的眼里有一絲緊張。
梁閣影的緊張不為其他,只為方才驚現的心緒,為眼前氣息冷漠的男人,不知何時他竟然強勢入駐她的心……
易展川沒有發現她的異樣,自然而然認為她的緊張是因為被抓到他們摟摟抱抱的場面,多日來壓抑心中的陰郁頓時如數爆發,冷酷冰寒地盯著他們,一臉鐵色。梁閣影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之間居然也無言以對,遂罷她把目光投向斐項,希望他可以替他們辯解一下,誰知斐項竟也一聲不吭,只是沉默平靜地看著易展川。
所以,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梁閣影忽然感覺有一點頭暈目眩,身體又不穩地踉蹌一下。然而,兩個男人皆是虎視眈眈地審視對方,沒有注意到她的不適。
“斐先生,請你以后離我的未婚妻遠一點行嗎。”易展川張口閉口一個未婚妻,至始至終都在強調梁閣影的身份,是說給斐項聽,也是說給她聽。
斐項微微一笑,慢慢地回答:“抱歉,恐怕我做不到。”
易展川危險地瞇了瞇眼睛,置于身側的拳頭倏地緊握成拳,隨時都有要給對方顏色看看的意味。聽著兩個男人的對話,梁閣影只覺得更加腦昏腦脹,連視線都變得模糊。她重重閉了閉眼,抬起腳步想要走向他們,驀地發覺腳下如注灌鉛水一般沉重,身體的平衡更是難以維持,接著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纖瘦的身子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