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吳秋白被警察帶走。
他那個被商行一掌劈暈的助理周豪則是被抬上了警車。
現場還留了兩個刑警采樣收集證據。
等他們收集差不多后,商行和商晗晗就跟著一起去警局做筆錄。
至于季鳴,他來得晚,刑警給他做了份現場筆錄,簽字后就讓他走了。
等商晗晗和商行做完筆錄,走出警局,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聞天星不知從哪里得知商晗晗把吳秋白送進警局的事,從鄉下回到了盛天公館小區中。
商晗晗和商行回到家中時,聞天星正坐在一樓客廳中,繃著臉,顯然是蓄著氣。
她外婆和聞杏女士坐在一旁,都沉默不語。
進了門,商晗晗驚訝地喊:“外公……”
外婆兩字還沒來得及喊出,聞天星已經一個眼風掃來:“過來。”
商晗晗神色一凜。
外公已經很久沒用這樣口吻跟她說話了。
上一次這么說,是在她初中的時候,她瞞著兩位老人家去參加同學生日派對,回家后就被訓了一頓。
然后她就被關在家里,整整一個暑假都沒出去過。
不愉快的回憶浮上來,商晗晗眉頭跳了跳,乖乖地走到客廳,站到聞天星面前。
商行則是看向聞杏,用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兩位老人家怎么突然回來了。
聞杏朝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聞天星并不理會女兒女婿,只盯著商晗晗問:“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做現在這份工作可以,但不要和把些演戲的人搭上關系?”
是說過。
商晗晗心想,但她這些年在國外跑了多少秀場,又和多少國外的明星合作過,也沒見外公出聲反對呀。
“你以前在國外,天高皇帝遠的,我管不了你。”聞天星手里拄著根拐杖,在地面上敲了敲,發出沉悶地聲響。“但回到國內,就得聽我的。”
聞天星已經年近八十,但身體向來硬朗,還用不到拐杖。
之所以拿在手里,是想給自己壯一壯氣勢。
畢竟人老了,說的話,震懾不住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了。
他敲這么兩下,原本躍躍欲試想替自己辯解的商晗晗頓時把沖動給按了回去。
她低下頭,聲音很輕的應了一聲是。
聞天星見狀,才緩了緩語氣:“你那什么攝影師的工作別干了,我名下還有不少產業,你要是覺得閑著慌,我就把那些產業都交到你手上,讓你管。”
商晗晗愕然抬頭:“我不……”
攝影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
人間美景和紅塵男女,被相機定格成永恒的剎那。
綻放出來的美,永遠都不用擔心會老去,不用擔心會被遺忘。
她愛這種留住美留住時光的感覺。
不愿意被剝奪。
“這事沒有商量的余地。”聞天星拄著拐杖起身,往房間走去,“明天一早你就跟我回鄉下住,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爸——”
聞杏開口,“晗晗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有自己選擇的自由,你不應該再這么管著她。”
聞天星腳步一停,看著聞杏:“當年我把你妹妹接回國,我管著她的時候,你也是這么跟我說。結果呢?”
聞杏頓時啞然。
當年妹妹聞玥回國戒毒成功,考上大學后,一開始被爸媽看得很緊。
后來聞玥和她哭,問她是不是吸過毒犯過錯,就永遠沒有自由了?
她被哭得心軟,忍不住去和爸媽說,妹妹已經改過自新,他們一家人應該相信妹妹,而不是像看管犯人一樣管著妹妹,這會對妹妹的心理健康造成影響。
父母聽進了她的話,放松對聞玥的看管。
然后第二年春,聞玥就死了。
死于吸食毒品過量。
“晗晗和玥玥不一樣。”商行走到聞杏身邊,伸手攬住妻子的肩,附和妻子的話:“爸,晗晗不會走上玥玥的路。”
聞天星說:“晗晗才回國多久,就跟個戲子鬧到警局了。那個戲子是叫吳秋白吧?那就是個下三濫的貨色,你們能和他攪上關系,還跟我說和玥玥不一樣?”
商行“啊”了一聲,有些吃驚。
向來不喜歡娛樂圈的岳丈竟然還知道吳秋白是個什么樣的人?
聞天星寒著臉,語氣強硬:“身在染缸里面,能冒尖出來的,那都不是清白人。你們要放任晗晗跳進這個缸里,那就跟我斷絕關系吧。斷絕關系,你們就能擺脫我這個老頑固了。”
這話說得太重了。
商晗晗倉惶抬起頭,喊了一聲:“外公——”
聞天星沒應她,徑直走回房。
只留了一個佝僂的背影給她。
“別怪你外公說話太重。”一直沉默的商晗晗外婆終于開口,壓低聲說:“他是突然知道你們和吳秋白扯上關系,一時氣上頭了。”
商行隱約猜到了什么,又不敢問出來,怕扯到老人家的傷心事。
聞杏反而沒有這么忌諱,直白地問:“吳秋白怎么了?他干了什么對不起爸的事?”
“你妹妹,是因為他才會復吸毒品的。”商晗晗外婆眼神黯下來。
“什么?”聞杏震驚,“我怎么不知道?”
“那兩年你夫妻倆正好在國外,你們當然不知道。”商晗晗外婆嘆了口氣,“玥玥當年不知通過誰認識了吳秋白,她追吳秋白追得入魔,結果被人賣了,還把自己也給填進去了。這不是什么光榮的事情,我和你爸就瞞下來,沒跟你們說。”
“既然這樣,那怎么還留著吳秋白這禍害?”聞杏是個潑辣的性格,張口就喊打喊殺:“為什么不弄死他?”
“讓警察查了。”商晗晗外婆搖頭,“沒查到一點證據能證明是吳秋白害死玥玥的,反而查到玥玥為了追吳秋白而干出不少違法亂紀的蠢事來。”
為了保住小女兒的清白名聲,他們最終將這事給掩過去了。
“要不是今天晗晗把吳秋白送進警局這事兒傳到你爸耳里,你爸也不會沖回來。”商晗晗外婆又嘆了口氣,神色悲慟悵然,“你爸他是怕晗晗又走上玥玥的路啊。”
她看向商晗晗,苦口婆心地勸:“你就聽你外公的吧,娛樂圈啊還有什么時尚圈都太亂了,你不要混進去,也別和這圈里的人扯上什么關系。”
不和這圈里的人扯上關系。
那她和陸囂怎么辦?
難道要她像以前那樣,他們不準她出門,她就不去。xしēωēй.coΜ
他們不讓她和娛樂圈扯上關系。
她就妥協放棄。
商晗晗垂下頭,眼眶悄悄紅了。
***
回到房間沒多久,商晗晗的手機響了。
是陸囂來電。
她盯著手機跳動的陸囂兩個字。
良久。
她伸手,按了拒接。
但陸囂不依不饒,繼續打過來。
大有一副不接就一直打的趨勢。
商晗晗深吸口氣,接通了電話。
陸囂說:“我在你家門口。”
商晗晗走到陽臺,往樓下一看。
自家門外的路燈下,確實徘徊著一個身量頎長的人影。
“你不是在寂莊拍戲嗎?”商晗晗聲音有些悶,“怎么回來了?”
陸囂像是發覺她站到了陽臺外,抬起頭,望過來,朝她用力揮了揮手。
“我聽說你把吳秋白送進警局了,給你發消息也不回,我擔心你。”
二月份的海城,入了夜,冷得像個天然冰窖。
陸囂說著話,帶著濃濃鼻音,一聽就是被凍的。
“我跟宋導請了一天假,回來看看你。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商晗晗只覺得眼睛漲得厲害,喉嚨像梗了塊石頭一樣,磨得她生疼,發不出一點聲音兒。
“晚上你外公外婆說的話,你媽都跟我說了。”陸囂抬起頭,看著商晗晗,還能笑得出來,“兩位老人家關心你,做法偏激了點,你別多想。這段時間,圈里也不會□□生,你聽咱外公外婆的,就陪他們一段時間。”
商晗晗滿腔酸澀,被他最后一句逗得破功一笑,忍不住嗔道:“怎么就變成咱外公外婆了?”
“那不是早晚的事嘛。”陸囂聽見她笑,也放了心,貧道:“寶貝要聽我的話啊,先陪外公外婆一段時間。不要擔心,等我拍完戲,外公外婆那邊我來搞定。”
商晗晗被他這突然一聲“寶貝”叫得心頭一跳,臉頰發燙。
她握緊手機,支支吾吾半天,才“哦”了一聲。
“陪外公外婆挺好的。”陸囂笑了下,幽幽嘆了口氣:“畢竟我還要再拍兩個月的戲呢,你要是真被圈里哪個小白臉騙走了,對我始亂終棄的,我到時候上哪兒哭去?”
“危機感還挺重。”商晗晗站在陽臺上,手露在外面,有些冷。
她拿手抵到唇邊,輕輕呵了口暖氣。
呵氣聲很輕,但還是被陸囂聽到了。
“外面冷,你回房間吧。”
這個陸囂,看著吊兒郎當的,怎么心思這么細膩。
一點小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商晗晗縮起手,“那你回家吧。你回家,我就回房。”
陸囂“嗻”了一聲,仿佛大罪得赦一般,學著宮里太監的腔調,“奴才就等著您這句話呢。”
商晗晗失笑,看著陸囂轉身回家,也跟著回房。
心頭郁氣不知不覺就散了不少。
***
次日一早,不等聞天星發話,商晗晗就自覺地提行李箱下樓,一副吃完早餐就跟他回鄉下住的架勢。
聞天星臉色頓時陰轉晴。
她外婆臉上也有了笑意。
回到鄉下,商晗晗剛把行李箱拿上樓,手機就彈出一條消息。
是她爸發來的。
【吳秋白被保釋出來了。】
聞杏本來想動點關系,收集吳秋白過往劣跡的證據,好讓吳秋白在里頭多吃點苦,但才聯系上人,就聽說吳秋白一早就被紅鷹影視保釋出去了。
商晗晗一愣。
這么快?
她還沒回消息,商行又發了條消息來:【這事你別管了,好好陪兩位老人家。下午我讓幾個保鏢過去,以防吳秋白做出什么報復的舉動。】
此時,吳秋白正坐在季鳴的車上。
季鳴坐在他旁邊,神色有些困擾。
“秋白老師,因為你鬧這么一出,現在全公司的藝人都被那些媒體盯上了。”
季鳴揉了揉太陽穴,“他們從藝人的私生活下手,二部的演員藝人都好說,不怕盯。但你們這些一部的,要是被那些媒體們翻出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到時候怎么辦呢?”
吳秋白唇角抖動,“我……”
季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秋白老師,我給你兩條路走。”
“一,趁著這事沒鬧大之前,你自己動手,到時候公司會為你發訃告,告知公眾,你是工作勤勉突發心疾而去,讓你生前身后,都依舊是令人尊敬的老前輩。”
“二,我找人替你動手。不過這名聲可能就不是那么好聽了,媒體上可能會報道你性侵圈內諸多女藝人,被人告發,不堪忍受壓力而自盡,亦或者是聚眾賭博,輸得傾家蕩產,所以求死。”
吳秋白臉色一白,眼中愕然又不敢置信:“季總,你當初讓伍強跟我簽約的時候,明明說過不管出什么事都會替我兜底……”
“是,簽你的時候是這么承諾過。”季鳴點點頭,“不這么承諾,怎么能讓圈里人人都敬重的秋白老師徹底放縱本性,變成一個人人厭惡的惡魔呢?”
剎那間,吳秋白周身遍寒,冒起了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你……”他已經明白自己是被設計養進了紅鷹這個魔窟里,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
他吞了吞口水,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我為你們的那些事,我都暗中留了底。你不給我留活路,你們也別想好過,要死,大家一起死。”
“秋白老師。”季鳴輕輕嘆了口氣,“人要聰明些,你在美國的前妻和兒子,生活得還不錯,就是因為你之前聰明。現在,你可不要犯蠢。”
吳秋白臉上頓失血色。
他張了張嘴,半晌,艱難擠出三個字:“為什么?”
他明明罪不至此。
不過是性侵一個女人未遂。
這事可大可小。
花點錢就能遮掩過去的。
為什么一定要逼他死?
季鳴道:“本來想多留你幾年的,可你不該對商小姐下手。”
所以問題出在商晗晗身上。
吳秋白絕心要死個明白,刨根究底:“難道商晗晗是你女兒?”
季鳴搖搖頭,語氣和神色都變溫柔:“商小姐是聞天星的外孫女。她有個姑姑,不知道秋白老師還有沒有印象,叫聞玥。”
聞玥。
吳秋白將這個名字在舌尖滾了一遍。
他當然有印象。
前首富的小女兒,為了取悅他,吸食毒品過量,最終死在一場派對上。
因為她的死,險些葬送了自己的演藝生涯。
幸好他手里捏著不少聞玥拉皮條迷暈女同學送到別人床上的證據,借此要挾聞天星放過了他。
可這是一樁陳年舊事了,早已經沒人提起了。
和季鳴有什么關系?
季鳴伸手覆上眼睛,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憶中,嗓音低沉輕柔:“聞玥啊,她本來是個善良單純的女孩,可惜被你這個人渣給毀了。”
他倏然睜開眼,目光陰翳地看著吳秋白:“你毀了她,我就毀了你,很公平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