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晗晗是在十天后從海城飛寂莊的。
在飛寂莊前一天,她在凌晨兩點多收到傅櫻櫻發(fā)來的消息:【晗姐,你要不過來看一下老板吧。】
傅櫻櫻還發(fā)了一張陸囂的照片。
照片里,陸囂蹲在角落抽煙,一副把煙一叼誰也不愛的冷酷小哥樣子。
商晗晗看到照片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他日子過得果然挺滋潤。
緊接著傅櫻櫻又發(fā)來一條語音消息:【除了拍戲念臺詞外,老板已經(jīng)三天沒跟我們說過一句話了。】
商晗晗看到消息后,就直接給傅櫻櫻打了電話過去。
問清這段時間陸囂反常的原因,她就掛電話,訂了最早的一班航機飛寂莊。
***
商晗晗到片場時,陸囂正在拍戲。
商晗晗跟著傅櫻櫻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看著正在拍戲的陸囂。
此刻的陸囂,整個人都沉了下來,和他平常在商晗晗面前的樣子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即便是同張臉,也會讓人產(chǎn)生這是兩個人的想法。
今天拍這場戲,是最后一場戲。
也是這劇大結(jié)局的那場戲。
所有人都捏緊了拳頭,懸著心看陸囂,怕他又像第一天那樣出狀況。
現(xiàn)場的氣氛很壓抑。
但戲拍到陸囂飾演的路也正準備走向躺在地上的妻子身邊時,宋宴喊了聲卡,叫停了所有人。
眾人都以為又是陸囂出問題時,卻見宋宴把劇本一摔,指著謝巖罵:“這個時候你重傷,靠著墻,沒辦法行動,應(yīng)該在想著要怎么從路也的手里逃出生天,而不是一臉關(guān)切的看著路也,滿臉寫著我寶寶不會出什么事吧。”
謝巖沉默地低下頭。
他確實還挺擔心陸囂的。
不止是他,片場上的所有工作人員表情都是如初一轍,繃緊神經(jīng),滿臉寫著擔心。
宋宴罵了兩聲,沒解氣,但看到陸囂沉默地站在那兒,氣悶地揮揮手:“算了算了,都休息半個小時,調(diào)整一下狀態(tài)再拍。”
姜醒聽到這話,便從地上站起來,喊道:“陸囂,先去休息一下?”
陸囂點點頭,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地走到邊上的矮凳邊上。
等姜醒坐下,見他杵著,嘆口氣,伸手拍拍凳子:“坐下。”
陸囂這才坐下。
坐姿筆挺,雙腿并攏,雙手分別放在膝蓋上,如同小學(xué)生坐在家長身邊一樣,模樣老實又乖巧。
角落的傅櫻櫻將這一慕看在眼里,憋著哭腔和商晗晗說:“晗姐,老板他現(xiàn)在下了戲,就只聽姜醒的話。姜醒去哪里,他跟去哪里。其他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
這個聽進不去,是字面上的聽不進去。
就好像陸囂耳朵上裝了一層過濾網(wǎng),只放姜醒的聲音進去,其他人的聲音全都隔絕在外。
商晗晗走過去,站到陸囂面前,喊了一聲:“陸囂?”
陸囂安安靜靜地坐著,仿若未聞,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姜醒倒是站起來了,和商晗晗打了聲招呼:“商小姐。
陸囂也趕緊隨之站起來。
商晗晗被他這個反應(yīng)刺到,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陸囂的胳膊:“陸囂!”
卻不防陸囂猛地伸手一甩,將她甩開,用另一只手抱著自己的胳膊,站到姜醒身后,一副不給她碰的樣子。
商晗晗踉踉蹌蹌往后退了幾步,多虧傅櫻櫻及時伸手扶住她,才沒摔倒。
姜醒有些尷尬地往旁邊站了站。
陸囂也跟著往旁邊挪。
宛如商晗晗是什么洪水猛獸一樣,躲在姜醒身后不肯出來。
商晗晗:“……”
她不敢置信地回過頭看傅櫻櫻,“他都這樣了,你們還不把他送醫(yī)院?還讓他繼續(xù)拍戲?”
傅櫻櫻委屈:“綾姨不讓。”
綾姨是誰?
商晗晗擰著眉,傅櫻櫻解釋:“就是老板的經(jīng)紀人”
蕭綾和陸囂的關(guān)系,沒幾個人知道,也不方便讓別人知道。
傅櫻櫻怕商晗晗誤會蕭綾,就朝姜醒說:“醒醒姐,麻煩你照顧一下我老板。我和晗姐說一會兒話。”然后拉著商晗晗去了個沒人的角落,才壓低聲音說:“綾姨是老板的小姨,親的那種。這事晗姐你別聲張,其他人都不知道老板和綾姨的關(guān)系。”
這句話像個打火機,把商晗晗的一腔怒火都燒了起來:“就算是親小姨,也不能這樣眼睜睜看著他……”
“晗姐。”傅櫻櫻及時打斷了她,“老板演的這部劇,是根據(jù)六年前在寂莊破獲的一個特大販毒案改編的。”
傅櫻櫻說著,舉目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到這邊,才接著說:“這劇里的男女主,原型是老板的爸媽,他們臥底進販毒集團里,在六年前破獲案件的時候犧牲了。”
因為中場休息,片場的工作人員都進入放松模式。
有人打開手機,刷短視頻,聽音樂。
有人則聚在一起三三兩兩地說笑。
音樂聲、說笑聲一起傳入耳里,雜而混亂,以致于商晗晗突然失聲,啞然無話。
她想起在陸囂二樓客廳看到的那堵照片墻。
上面有陸囂各種各樣的照片,唯獨沒有他父母的照片。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
現(xiàn)在忽然就有了答案。
在一線工作的緝毒警察,是在刀尖上走的英雄,稍有不慎,不僅自己命懸,還會牽連到家里人。ωωω.ΧしεωēN.CoM
所以他們身上不會留下任何和家人有關(guān)的東西。
他們的家里,也不會留下和他們相關(guān)的照片、資料。
難怪陸囂從不跟她提及父母。
“這劇,是老板自己要接的。”傅櫻櫻說,“老板當年親眼目睹了他媽媽被殺的過程,被送去醫(yī)院治療過一段時間。但還是有一些后遺癥,在某些特定場景下不能看到刀具,否則情緒會失控。這兩年基本沒復(fù)發(fā)過了,但是前段時間莫名又發(fā)了火。”
傅櫻櫻縮了縮脖子,沒說陸囂發(fā)火的原因是看到了季鳴,小聲地說:“綾姨就說老板沒痊愈,還是走不出當年的陰影。老板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和當年的狀況差不多,就讓我們先別管了,等拍完戲再看看,說不定老板自己就好了。”
“荒謬。”商晗晗實在不能理解這種行為,“那萬一拍完戲,他還是這個狀態(tài)呢?”
“綾姨說到時候她打一頓就好了。如果不好,那就打兩頓。”傅櫻櫻愈加小聲:“當年,也是綾姨把老板狠狠揍了一頓,揍醒的”
商晗晗:“……”
她沉默半晌,最終無可奈何,問了句:“劇本呢,方便讓我看看嗎”
傅櫻櫻去給她拿劇本過來。
她翻到最后大結(jié)局的那場戲,說:“晗姐,現(xiàn)在就剩這場戲了,今天要是順利拍完就殺青了。”
***
但這最后的一場戲,就如同開機那天一樣。
拍得并不順利。
不知是不是被陸囂影響到了情緒,謝巖幾次演岔了,被NG好幾條,收獲宋宴好幾個白眼和臟話。
等謝巖好不容易進入狀態(tài),掉鏈子的成了姜醒。
她先是沒演對女主被重傷后勸說線人棄暗投明的情緒。
被罵了幾次,然后演個尸體,連個安詳?shù)纳裆佳莶怀鰜怼?br/>
如此NG了十幾條后,所有人都不在狀態(tài)。
反而是出了狀況的陸囂,成了狀態(tài)最穩(wěn)定的那個。
情緒拿捏得恰到好處,拍他臉部特寫的鏡頭,都是一條過。
宋宴指著陸囂,罵謝巖和姜醒:“你們兩個,連他都比不過。廢成這樣,還怎么好意思吃演員這碗飯?都收工!”他罵罵咧咧地摔劇本,撂下一句:“明天要是還拍不完,你倆就趁早收拾收拾滾蛋。我找個群演替身都比你們強。”
久聞宋宴拍戲時罵人罵得狠,但親眼所見,還是讓商晗晗震驚。
她看著宋宴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陸囂,心里忍不住生起一股懷疑,陸囂之所以變成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有一半原因都是宋宴罵出來的吧。
宋宴走后,眾人收工,姜醒和謝巖也都松口氣,互相對視一眼,都苦笑了一聲。
明天說不定又是被辱罵的一天。
這個時候,他們倒有些羨慕陸囂了。
他這個狀態(tài),即使被罵得再慘,心態(tài)也不會受到任何一點影響。
姜醒嘆了口氣。
回酒店的時候,商晗晗和姜醒并肩走著,陸囂本來想擠開她,姜醒說了句:“你跟在后面。”他就老老實實地跟在后面了。
心智如同三歲小孩一樣的陸囂,商晗晗還是第一次見,稀奇壓過了心疼,她忍不住好奇問姜醒:“他就這么跟著你,晚上睡覺也跟著?”
“這個倒不會。”姜醒笑了下,拍了拍商晗晗的肩膀,“現(xiàn)在開始你就跟著她,我們明天再見。”
陸囂沒什么反應(yīng)。
但等姜醒先一步上了保姆車,他果然沒有再跟上去,而是站在商晗晗身旁,垂著腦袋,頭發(fā)毛茸茸的,讓人忍不住想薅。
傅櫻櫻早已見慣不怪,和陳旭一起分別拿著陸囂的東西,跟商晗晗說:“之前就是這樣,姜醒讓老板跟誰,老板就跟誰,絕不離開一步,聽話得很。”
商晗晗還沒意識到傅櫻櫻說的“絕不離開一步”是什么意思。
直到回酒店,她進自己的房間,陸囂一聲不吭跟了進去。
她坐在沙發(fā)喝水,陸囂挨著她也坐下,眼巴巴看著她。
她起身去拉窗簾,陸囂也起身跟著。
她想上衛(wèi)生間,陸囂也擠了進去。
商晗晗:“……”
我懷疑你是想趁機占我便宜,并且我有證據(jù)。
她耐著性子跟陸囂說:“你站在外面等我,我上個洗手間就出來。”
陸囂不為所動。
她深吸口氣,把人帶出衛(wèi)生間,讓他坐在沙發(fā)上,豎起食指和中指:“兩分鐘,我就進去兩分鐘,你在外面等我好嗎?”
陸囂抬起頭,雙眼濕漉漉地看著她。
表情有些小委屈,萌得直擊心口。
商晗晗忍了一下,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又薅了薅他的頭:“乖乖在外面等我。”
這回陸囂聽話了,真就乖乖坐在沙發(fā)上等商晗晗出來。
到洗澡的時候,商晗晗拿衣服進衛(wèi)生間,陸囂沒跟進去。
她以為陸囂知道她要洗澡,所以才跟著。
誰知剛脫了衣服,剛準備進浴缸,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商晗晗:“?”
門外,敲不開門的陸囂,終于開口說了除臺詞外的第一句話:“兩分鐘到了。”
語氣像是被媽媽拋棄的三歲小孩一樣,十分委屈。
商晗晗險些一個打滑摔進邊上的浴缸里。
合著他剛才沒跟進來,是數(shù)好了時間,只打算讓她進來呆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