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以行的神色很快恢復如常,聲音平靜地問:“記得,他怎么了?”</br> 謝嘉銘說:“我最近偶爾聽人提起他的事,想起來他刑期將滿,就要出獄了。”</br> “他出獄后,估計也沒辦法在M國待下去,很可能會回國,到時候你和學妹多注意點。”</br> 江蕁垂下眼瞼,放在膝蓋前的手微微收緊。</br> 傅以行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把她的手握進手心。掌心的溫度傳給她無聲的安撫,江蕁動作微頓,抬頭迎上他的目光。他緊握著她的手,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br> “我們會的。”</br> 葉洲插話:“那個在M國迷`奸女留學生的王子楓?我記得這事剛傳回國內的時候,還鬧得挺大的。”</br> 他放下杯子,看向傅以行,神色變得凝重:“他爸是王生控股集團的王駿奇。以行,這沒關系嗎?”</br> 江蕁也隨著葉洲看向他。</br> 傅以行輕輕晃動手中的茶杯,杯中茶水漾開清淺的漣漪。</br> “不用擔心。”他呷一小口茶,像是對江蕁說,也是對葉洲和謝嘉銘說,“他爸現在已經成不了什么氣候,至于王生控股集團……”</br> 他輕蔑地笑了下。</br> 謝嘉銘喝了口茶:“既然你心里有數,那就行。”</br> “哎,不說掃興的事了。”末了,他岔開話題,看著兩人,笑著問,“以行,你和江學妹只是登記了對吧?那什么時候舉行婚禮啊?到時候別忘了我們。”</br> 話題猝不及防扯到她的身上,讓江蕁措手不及。</br> “啊?我們……”</br> 傅以行無聲地笑了下,按下她的手,很自然地接過話題:“當然不會忘了你們。”</br> 江蕁抽回手,回頭瞪著他。</br> 傅以行面不改色,繼續說:“不過,婚禮的事也不急。”</br> 葉洲愣了下:“不會吧,以行?你這樣怎么行?太不負責任了吧,學妹不會有意見嗎?”</br> 傅以行轉頭,迎著江蕁的視線,聲音溫和:“蕁蕁最近的事業剛起步,我想等她穩定下來,再考慮這些事。”</br> “反正,都聽蕁蕁的。”他眼里含著笑意,話聽起來也像那么一回事。</br> 可是,這話怎么聽著這么熟悉?</br> 不過,在外人面前,江蕁自然不會踩他的場。</br> 她忍住踩他腳的沖動,朝他揚起一個禮貌而不失尷尬的笑。</br> “是這樣沒錯。”江蕁很給面子地補了一句。</br> 然而兩人的互動落入別人眼中,卻成了另一番的意思。</br> “喂喂,你們兩個真是夠了。”葉洲重重咳了幾聲。</br> 謝嘉銘夸張地嘆了口氣:“沒想到,飯還沒吃,就先被你們塞了一嘴狗糧。”</br> “不是你們先問起的嗎?”傅以行淡定地喝著茶。</br> 謝嘉銘嘖嘖了兩聲,看向葉洲:“瞧瞧,阿洲你瞧,看他這副模樣。”</br> “這畫風不是很熟悉嗎?”葉洲和他一唱一和,“這才是我們傅總的正常畫風,切開都是黑的。”</br> 傅以行轉移話題:“你們點菜了嗎?”</br> 謝嘉銘說:“已經點好了。”話音剛落,服務員就進來了,他抬起頭,“看,剛說到這,菜就上來了。”</br> 菜很快上齊了。</br> 一共六道菜,還有一鍋湯。</br> 其中有三道,是這里有名的特色菜——烤鴨、槽溜魚片和荷香牛柳。</br> 烤鴨是一鴨三吃——鴨皮一吃,鴨油蒸蛋羹一吃和鴨架熬湯一吃,很是講究。</br> 謝嘉銘介紹說:“我表叔說,他們這里烤鴨的做法,是還原了梁實秋先生《雅舍談吃》里介紹的一鴨三吃,絕對正宗。”</br> 滿滿的一桌菜,色香味俱全,看著也食欲大增。</br> 江蕁起了拍照的興致,于是問:“兩位學長,不介意我拍幾張照片吧?”</br> 謝嘉銘說:“不介意,隨便拍。”</br> “拍吧拍吧。”葉洲說,“學妹,你拍完能發我一份嗎?”</br> “可以啊。”江蕁欣然道。</br> “那先加個……”他忽地想起什么,“對了,我們不是有個聊天群,以行,你把學妹也拉進來,直接發群里就可以了。”</br> 江蕁沒理會他們,拿出手機,打開攝像功能,對著一桌菜來了個九連拍。</br> 拍完后,她挑了其中幾張,加了個美食濾鏡,排成九宮格,發到朋友圈里。</br> 還很有閑情逸趣加了一句:“今日美食打卡。”</br> 剛發出去不到幾秒,她就收到了評論。</br> 第一個留言的是江蕤。</br> 江蕤:【姐,你到哪里去吃好吃的?為什么不帶我?】</br> 隨后是張圓圓。</br> 張圓圓:【哇塞!江總,這是文景胡同那家竹里館嗎?】</br> 江蕁跳過了江蕤,回復她:【對的^-^】</br> 張圓圓接著問:【這也太棒了吧!江總,你是怎么訂到座位的?】</br> 江蕁怔了怔,稍微思考了下,組織語言回復:【是我的朋友預訂的,我也只是跟著來蹭飯。】</br> 張圓圓:【太羨慕了!你的朋友真厲害!】</br> 因為拍短視頻劇的緣故,常有來往,江蕤也和張圓圓互相加了好友。</br> 他自然也看到兩人的對話。</br> 江蕤又可憐兮兮地留了個言:【QAQ】</br> 江蕁隨手刷新,看到朋友圈的頁面多了一條動態。</br> 三秒前,江蕤默默地發了條動態——</br> “姐姐不愛我了,我是被姐姐拋棄的小可憐QAQ”</br> 這條朋友圈后面還附帶了一張表情包,圖片里,一只小狗在嚎啕大哭,配字——“汪地一聲哭出來了”。</br> 江蕁失笑,手指習慣性地下劃。</br> 朋友圈界面再次刷新,江蕤的朋友圈從界面消失了,她本以為他刪除了那條動態,但仔細一看,并不是,而是被一條新的朋友圈壓到下面去了。</br> 而發這條新動態的人,用的是她畫的頭像,發的圖也和她的相似,只是拍攝的角度不一樣。</br> 頭像也不一樣。</br> 第一眼看,她還以為是自己發的朋友圈。</br> 這人的備注是——</br> “斯文敗類。”</br> 萬年不發動態的傅以行竟然破天荒地在朋友圈上傳美食圖?</br> 江蕁抬頭看向傅以行,驚訝地問:“你怎么也發朋友圈了?”</br> “想起來就發了。”傅以行收起手機,輕描淡寫地說,“拉你進群了。”</br> 接收到她疑慮的目光,他停頓了下,又補充:“別擔心,沒把你拍進去。”</br> “誰擔心了?”</br> 江蕁扯回目光,繼續看手機。</br> 傅以行無聲地揚起嘴角。</br> ***</br> 日式烤肉店里,正在看手機的張圓圓忽地發出一聲驚嘆。</br> “哇塞,江總的朋友也太厲害了吧?”</br> “怎么了?”</br> 和她同坐一桌的秦潁川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她。</br> 張圓圓說:“沒什么,就是我剛看到江總發了新的朋友圈,定位顯示是在文景胡同的竹里館。那家非常有名的私房菜,秦總你知道吧?”</br> “知道。”他放下手中的烤肉夾,也拿出手機,“小蕁在那邊?”</br> 張圓圓點頭:“那家私房菜向來一位難求,我就隨口問了句,江總說是她朋友認識老板,特意給他們留的房間。”</br> 她剛剛那一聲,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過來。</br> 同事們都圍了過來,帶著好奇討論起來:“竹里館?是那家很有名的私房菜嗎?”</br> “聽說這一年的排位都滿了,沒有關系還預約不上。”</br> “對啊,我一直想到那里去吃,但是始終沒有機會。”</br> “我也很想去試一下,既然江總的朋友認識老板。圓圓姐,不如你問問江總,能不能幫忙預定個位置?”有同事慫恿張圓圓。</br> 張圓圓也很心動,點了下頭說:“好好好,等下周一,我問問江總。”</br> 秦潁川點開朋友圈,驀地一頓。</br> 他的目光在手機屏幕上停了幾秒,又往下拉。</br> 同事們陸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張圓圓收起手機,抬起頭,察覺到秦潁川的異樣,問了句:“秦總,怎么了?”</br> “沒什么。”</br> 秦潁川回過神,面無表情地收起了手機。</br> 他重新拿起烤肉夾,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看到的內容。</br> 在江蕁新發的動態上方,還有傅以行發的動態。</br> 先不說他們發的照片幾乎一樣,只是拍攝角度不同。</br> 江蕁拍攝的照片里,有一只青花撇口杯,</br> 而傅以行也把這只杯子拍進去了,從他拍攝的角度,可以推斷出——他就坐在江蕁的旁邊。</br> 而兩人的頭像并列地排在一起,顯得格外的諷刺。</br> ***</br> 離開竹里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br> 葉洲也是開車過來的,順道送謝嘉銘回去。</br> 和兩人道別后,江蕁跟著傅以行一起去取車。</br> 路上,江蕁拉住傅以行的袖角,語氣不滿:“傅以行,你又騙我。你那兩發小根本就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br> 傅以行停了下來,回身看著她,揚起眉,好整以暇地問她:“有嗎?”</br> 江蕁與他對視著:“你想要狡辯嗎?”</br> “我那天是問你,以我們的關系,你覺得他們不會猜到嗎?”他不緊不慢地把那天的話復述了一遍。</br> “……”</br> 她就知道,他會這么狡辯。</br> 江蕁甩開他的衣袖,表達自己的不滿:“要是我早知道,我壓根不會答應跟你一起來。”</br> 傅以行深深地看她一眼,忽地輕笑了聲:“是啊,但來都來了,你還能怎樣?”</br> 江蕁被氣笑了:“你還得意上了?”</br> 他沒說話。</br> 街燈昏黃,一盞路燈下,橘黃色的光無聲鋪落。</br> 傅以行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看,眼神深邃。</br> “傅以行,你這是怎么了?”她試探著問了句,又揚起下巴,故作鎮定地說,“我都沒跟你計較,你干嘛用這樣眼神看著我?”</br> 他仍不說話。</br> 江蕁不自覺地收斂起鋒芒,語氣猶豫:“為什么我覺得你……”有點奇怪。</br> 話沒來得及說出口,便隨著她一起落入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br> 傅以行伸手抱住了她。</br> “喂……”</br> 江蕁身體微僵,一時忘記了反應,“你這是——”</br> “好久沒聽你喊我學長了。”傅以行語氣很輕,“我也想聽你喊我一聲這個稱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