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為什么這個學校不能參加甲子園了？’澤村榮純有點好奇。

　　“現在的橫濱是一個正在成形的巨大漩渦，沒有人想被卷進去，橫濱的學校很快就會出停課通知了，”我解釋道，“所以出于各方各面的考慮，高野連會選擇其他學校代替橫濱市三高出戰。”

　　七湖告訴我橫濱這次動亂的規模可以參考幾年前的龍頭戰爭，幾乎是所有的組織都或主動或被動的行動起來了，橫濱那邊的異能特務科和軍警是想阻止，可惜有心無力，在它們分出勝負之前，這場斗爭是不會結束的。

　　在這場混亂的輻射下，即便橫濱市三高想要去甲子園比賽，也要考慮球員安全和參加比賽資金的問題，而這兩個問題都無法得到保證……所以橫濱市三高真的是非常的倒霉，幾年前撞上了龍頭戰爭，好不容易再次打進了甲子園，橫濱又出問題了。

　　我攤手:“感覺橫濱在拖后腿——但是沒辦法，生命安全更重要。”

　　澤村榮純似懂非懂的點頭，他看著橫濱前幾天的新聞，‘我們這里完全感覺不到橫濱那里的情況。’

　　東京離橫濱很近，一般情況下牽一發而動全身，周邊的地區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但是神奇的是橫濱的問題永遠會被控制在橫濱范圍內，不管里面怎么樣，只要離開了橫濱就風平浪靜。

　　就好像有什么東西突兀將橫濱和橫濱之外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我也想不到兩極分化如此嚴重理由，只能含含糊糊的用‘因為那里是橫濱’來解釋。

　　時間回到2月5日。

　　轉學生的消息讓教室里小小的騷動了一下，一年級五個班中只有我所在的班級還沒有分到轉學生。

　　現在終于分到一個，即使下個學期就要重新分班，同學們還是很期待新同學的出現。

　　“秋崎桑覺得新同學會是怎么樣的一個人？”清水同學問，難得我們之間會有這么久的對話，我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輕而易舉的就發現她故作游刃有余外表下的小心翼翼和緊張，為什么，明明我們之間的對話很正常。

　　“對不起，我不感興趣。”我說。

　　“好、好吧，那我不打擾你看書了。”清水同學說，她轉過身去，離開了她的座位走到了教室前面，她的幾個朋友都坐在前排的位置。

　　我隱約她們幾個在說什么‘好厲害’‘太棒了’之類的話，我能感覺到她們在看著我，但是當順著聲音望過去的時候她們卻紛紛低下了頭。

　　“……”我不懂，我不懂啊，難道我和同齡人也有代溝了嗎？

　　我在心里嘆氣，一轉頭就看到澤村榮純和高個子怨靈從窗戶邊經過，他不知道和高個子說了什么，高個子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大概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吧，感覺澤村榮純能和任何一個幽靈（怨靈）相處愉快。

　　和一開始不同，澤村榮純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副幽靈的身軀，無論是穿行、飛翔，還是把自己塞進狹小的角落，他都能玩的很開心，甚至還有了一群一起夜飛的同伴。

　　對了對了，昨天還聽他說和醫院的秋本昶約好了下一周醫院的幽靈聚會，秋本昶海說要給他介紹來自秋田縣的優秀捕手和來自四國的游擊手。

　　投手、捕手和游擊手都有了，幽靈棒球隊指日可待。

　　下午的棒球部練習的時候，澤村榮純一如既往的蹲在村崎前輩的身邊，觀察著村崎前輩的投球姿勢，他第一次見到村崎前輩的投球后驚為天人，當場決定學習村崎前輩的決勝球——其實是澤村榮純還沒掌握好的十號球和村崎前輩的決勝球球路有點相似，他想從村崎前輩那里借鑒一下經驗。

　　澤村榮純掌握的球路多的讓我驚訝，其中的號碼球聽上去很玄乎，雖然他在錄象中給我指出過他曾經在比賽中投過什么球，但是光看錄像我是看不出什么來，大概只有我親自站在打擊區上，才能感受到投球的與眾不同來吧。

　　可惜并沒有澤村榮純能夠握住的棒球。

　　我試過給他燒紙做的棒球，也試過燒真正的棒球，可是澤村榮純都沒有收到，我們猜測是不是因為沒有在他的牌位前燒所以才送不到。

　　求助秋本昶，秋本昶讓我們相信科學，開什么玩笑，幽靈一點也不科學。

　　那邊澤村榮純蹲完村崎前輩，又開始蹲六條君，六條君的投球一開始是嚇到他了，一直在問這是不是降谷曉在附體投球，但是看過幾次后就說他們倆個人的投球完全不一樣了。

　　“秋崎，能過來一下嗎？”渡邊教練向我招手。

　　我應聲小跑過去，渡邊教練讓我把記錄本送到A訓練場的落合教練那里去，他要繼續指導六條君。

　　“好的。”

　　雖然說現在距離春季甲子園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大家已經在為甲子園的比賽做準備了，正是因為這個，教練們對球員們的監督更加嚴格了，生怕他們在這一段時候做了錯誤的訓練導致原本的動作出現問題。

　　‘啊～甲子園真好啊！我也熱血沸騰起來了！’澤村榮純大聲喊道，然后站在了左打擊區，‘來吧，讓我看看你的球！’

　　再然后就是河合前輩暫停讓六條君休息一會兒，獨留澤村榮純在打擊區擺POSE。

　　‘……’

　　“……”

　　在澤村榮純看過來之前我加速離開現場。

　　-

　　部活結束后，我和加奈前輩收拾的東西的時候翻出了一盒煙花棒。

　　“啊，原來還有沒有點完的。”加奈前輩拿起了那盒煙花，打開一看，里面還有很多根，她從中抽出一根在眼前晃了晃，“我還以為前年已經放完了，不知道這個現在還能不能點燃。”

　　“前年？”

　　“對，這是我和杏子還是一年級的時候的事情了。”加奈前輩說，她將那根煙花棒放回去，“就是那個都市傳說，去年菜菜子提到過的那個。”

　　我回憶了一下：“夏日幽靈？”

　　“就是這個，果然每年夏天這個都市傳說都要熱鬧一次。”加奈前輩笑道，“一年級的時候我們興致勃勃地想要召喚出幽靈來，在超市里買了好多煙花棒回來——片岡監督和高島老師同意了我們才放的，他們也放了好多根，AKira要看當時的照片嗎？活動室的相冊里有。”

　　‘要看！’

　　在我回答之前搶答的人是澤村榮純，他在外邊玩盡興回來了，聽到加奈前輩的話他顯然對片岡監督放煙花的照片很感興趣，‘片岡監督這么硬漢風的人竟然會放煙花！鐵血柔情！這就是鐵血柔情啊！’

　　片岡教練有一個五歲的女兒，去年開放日的時候他帶到了學校來，一整天都掛著柔和神情的片岡監督嚇掉了一堆人的下巴，如果澤村榮純能夠看到那個時候的片岡教練，會發現那才是真正的鐵血柔情。

　　“要看。”我說，比起這個我更關心前輩們最后有沒有看到幽靈，“那前輩們看到了夏日幽靈了嗎？”

　　加奈前輩搖頭：“當然沒有了，煙花棒能夠召喚出幽靈什么的，聽上去很浪漫，但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幽靈，”她打趣地看著我，“難道Akira相信幽靈的存在嗎？”

　　當然了，因為現在正有一個幽靈站在你的身邊呢，榮純君不要在加奈前輩面前揮手了，她看不到你。

　　加奈前輩將我的沉默當做了默認但不好意思說出來，她表示理解，即使是大人中也有不少相信傳說的人。

　　“……”

　　“收拾好了，我們回去吧。”

　　部活結束，和菜菜子在路口分別后，我鬼使神差的拐了個彎走進了超市，出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袋煙花棒。

　　惠美阿姨驚訝我怎么帶著一袋煙花棒回家，但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笑著歡迎我回家：‘歡迎回來，晃君，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謝謝你，惠美阿姨。”

　　惠美阿姨在我吃完晚飯后便離開了，她住在我的隔壁，我有提議讓她和我住在一起的，這樣她就需要兩個地方來回跑，只是她沒有答應。

　　‘Akira，為什么要買煙花棒，難道你還在意那個都市傳說嗎？’澤村榮純冒了出來。

　　不管那個是真的，還是只是單純是都市傳說，煙花棒沒點燃我就召喚了出了夏日幽靈。

　　‘我才不是夏日幽靈！’澤村榮純反駁道。

　　抗議無效，在夏天失蹤的澤村榮純就是夏日幽靈。

　　我瀏覽著夏日幽靈的都市傳說，“上面說，如果在煙花棒點燃時想些想要見的幽靈就能召喚出他，如果沒有想見的幽靈就會就近隨便召喚一個。”

　　‘嗯？Akira有想要見的幽靈嗎？’澤村榮純警覺。

　　“有是有一個……”我點頭道。

　　我拿著煙花棒走到了院子里，用火柴點燃了它。

　　“噼噼啪啪”

　　明亮的火星瞬間爆炸開來，一簇簇像在黑夜中綻放的火花。

　　我想要見的幽靈是……

　　‘有什么東西過來……’澤村榮純瑟縮了一下，明明他也是幽靈的一員，卻還是害怕著未知的東西。

　　隨著澤村榮純的聲音落下，七只眼緩緩地從角落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仿佛那邊的陰暗之處連接著另一個世界。

　　七只眼的身上纏著黑色的煙霧，但是隨著它的步伐一步步邁開，那些黑色的煙霧像是擁有了具體的形態，它們蠕動著覆蓋在七只眼的身上，然后頭頂開始一點一點的被剝落，如同泥水般濺在地上，又轉眼消失不見，等七只眼來到我們的面前時，它已經沒有一點像七只眼的樣子了。

　　站在我們的面前的是渡谷佑馬，倉持洋一的同級生，我曾經懷疑過但又否定的人選。

　　……竟然真的是他啊。

　　看到熟人后澤村榮純一點也不害怕，他熱情的向渡谷佑馬打招呼，一點也不在意他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樣，我真的很在意幽靈眼中怨靈是什么樣的，雖然秋本昶和我解釋過一次，但是還是無法打消我的好奇心，看澤村榮純這副模樣，難道怨靈在幽靈的眼中其實是他們生前真實的模樣嗎？

　　渡谷佑馬向澤村榮純微微頷首，然后看向我，‘把我召喚出來，你想知道什么？先說好，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幽靈。’

　　我不意外他能夠發現我能夠看到他，他出現時我的視線再明顯不過了，我晃了晃還在燃燒的煙花棒，“據說煙花有鎮靜的功能，這個是真的嗎？”在我們對話的時候，煙花棒燃燒的速度變緩了，它依然在燃燒，在閃爍著火光，但是沒有再往上蔓延，它的時間仿佛是凝固了。

　　“這是煙花的固有結界嗎？”

　　‘……’渡谷佑馬有些無語，‘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情？’

　　“對不起，就當做是調節氣氛吧。”我搖晃著煙花棒，“渡谷前輩，我想知道的是為什么你變成那個樣子后會執著于被埋在五號室下邊的澤村榮純？”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現在仍然是我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之一。

　　澤村榮純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他立刻目光炯炯的看向渡谷佑馬。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見到了他被人埋下去的畫面吧，’渡谷佑馬沉默了片刻后說。

　　‘！’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我振奮了起來，我追問道：“當時是什么情況？”

　　渡谷佑馬神色恍惚了一瞬間，他陷入了回憶中，‘那個時候……’

　　2008年7月30日。

　　渡谷佑馬如同往常一樣在大街上閑逛，死去之后時間對于他而言已經是無用之物，不再需要抓緊練習，不再需要去認真學習，也不再需要去在意不會到來的考試——渡谷佑馬已經不需要它們了。

　　習慣了作為幽靈生活在這個世界之后，渡谷佑馬的生活節奏一下子放慢了，用一個朋友的話來形容就是‘變得和老爺爺一樣了’，渡谷佑馬覺得有道理，四舍五入他是從‘人生’中提前退休了，當個老爺爺也沒有什么問題。

　　渡谷佑馬經常回到學校中去，他的生前和死后的朋友在青道高中里，所以他會看到一個人單手拎著倉持洋一的后輩出現在青心寮里也不奇怪。

　　‘那個人是誰？’澤村榮純著急的追問。

　　‘我不知道，他看起來很年輕，大概是大學生吧……很可怕。’

　　那個人的身形纖細，并不像是能夠單手拎著澤村榮純的樣子。聽到渡谷佑馬下意識發出的組織聲，他朝渡谷佑馬看過來，黑色的西裝讓他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鳶色的眼睛里一片空洞，莫名讓渡谷佑馬想起了櫥窗中人偶的眼珠子。

　　‘他不像是一個活著的人，像是一段程序在支配人類的身體，一個假人依靠某種方式在行動，或者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我不知道，總之他讓我毛骨悚然。’

　　‘他當著我的面把你塞進了一個箱子里，然后箱子沉進了地板下面，我知道箱子就在下面，就在那里。’

　　“然后發生了什么？”

　　‘他做完一切后把手伸向我，按在了我的額頭，他的手十分冰涼，我沒來得及想他為什么能碰到我，我的思考就變得跟漿糊一樣——我還在那里，但我又不在那里，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拆分了我的意識，接著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副樣子，我以那種形態游蕩在青道高中，屬于渡谷佑馬的意識沉沉浮浮，最后留下來的是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所以這才會變成那個狀態下我的執念。’

　　我們面面相覷。

　　“這個已經不是單純的異能力者了吧？”我沉思道，“起碼是異能力者+靈能力者的組合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異能力者？’本身的認知情況還停留在十年前的渡谷佑馬一臉疑惑，他試探性的問，‘這是在說什么漫畫的設定嗎？’即使已經接受了幽靈這種不科學的設定，渡谷佑馬還是不覺得異能力會是真實存在的。

　　“文豪現代再就業，你可以當做是我們的世界和一部以異能力為主基調的漫畫融合了。”我說，反正異能力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有問題了，對了——“渡谷前輩，橫濱現在是外國的租界嗎？”

　　渡谷佑馬詫異道：‘現在不是已經是21世紀了嗎，怎么可能還是租界？’

　　“我知道了，”對于這個回答我沒有多少意外，作為異能力者最多的城市，橫濱怎么可能沒有問題，我在意的是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那最后一個問題，渡谷前輩，你看到的澤村榮純身上有傷嗎？”

　　‘傷？沒有。’渡谷佑馬搖頭，‘他只是昏迷了，并沒有受傷。’

　　很好，澤村榮純身上的傷痕產生于被塞進箱子之后。介于箱子是今年一月初才被挖出來，以及澤村榮純本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態度，我懷疑……算了，這個假設太離譜了。

　　渡谷佑馬這么一說，我不覺得殺害我曾經的同學、藤和野女子學園六個人的兇手和殺害澤村榮純的是同一個人了。

　　“謝謝你，渡口前輩，我的問題解決了。”我真摯地道謝，“你接下去打算做什么呢？”我一開始以為七只眼了卻了執念后會成佛，只是它依然游蕩在學校里。

　　對于這個問題，渡口佑馬也沒什么頭緒，不過他也不是很在意：‘大概會一直那樣吧，那個狀態下我本人的意識沒有多少，不會覺得日子很難過。’

　　這時候澤村榮純接話了：‘那轉生吧，渡口前輩，商業街那邊有一個轉生入口。’

　　澤村榮純跟我說過這個，聽說是無防護欄，普通人也能零距離參觀幽靈怨靈是如何轉生的，只是我一直忙著沒有去過去參觀。

　　‘真的嗎？’渡口佑馬很驚喜，‘那等下就帶我過去吧！’

　　他示意我往下看，我手中的煙花棒又開始往上燃燒，能夠和夏日幽靈交流的時間要結束了。

　　我們匆忙和他道別，而渡口佑馬最后的話是：‘拜托你了，澤村榮純。’

　　如同時光倒流一般，泥水從地面下飛出來，攀附回渡口佑馬的身上，人類的模樣淹沒在了泥水之下，而泥水化作了黑色的煙霧，七只眼取代了渡口佑馬，它慢吞吞地挪動著身體，走回來時出現的陰影中，并消失在了那里。

　　‘回學校了。’

　　“回學校了。”

　　我和澤村榮純異口同聲說道，然后澤村榮純準備飛回學校去履行他對渡口佑馬的承諾。

　　“榮純君，”我在他離開之前喊住了他，“周六和我去約會怎么樣？”

　　‘約會？’澤村榮純歪頭，他又重復了一次，‘約會？’

　　“……”

　　是我先敗下陣來，“請和我一起去逛商業街，我想要去找個人，也看那個轉生入口。”秋本昶說得下町神母在商業街經營著一家小店。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澤村榮純恍然大明，‘嚇死了，Akira不要隨便用這么容易讓人誤會的詞啊。’

　　“……”

　　‘那我先走啦，晚安Akira。’

　　棒球少年是不是都在這一方面統一的遲鈍啊，明明他是少女漫畫的愛好者吧，剛才是多么經典的一個場面啊！

　　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