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孤城
　　為一人，傾一座城。

　　那一別之后，鹿栩栩再也沒見過曉星塵三人，他們也未來姑蘇找過她，如今的一封信倒是勾起鹿栩栩的回憶。

　　這封信雖未署名，但憑字里行間的語氣風格及字跡來看，應該是曉星塵。

　　為何，非要她去義城不可。

　　鹿栩栩到達義城時，只見曾經還算小繁華的義城已經廖無人煙，籠罩在一片白色大霧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特別的味道，有人在霧里撒了毒粉。

　　可惜這種毒霧對鹿栩栩根沒有任何作用，她沒有靈力，只有妖力，妖力與毒都是一類，根本影響不了鹿栩栩。

　　為什么義莊變成這樣了？

　　“所以為什么薛洋必須死啊？！”

　　“肯定是因為薛洋做了極大的壞事。”

　　寂靜的街道遠處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鹿栩栩也向聲源處走進，竟看見了藍思追藍景儀金凌等一幫人。

　　“小鹿姐姐！”

　　“姨母！”

　　大家都看見了鹿栩栩，藍思追與金凌同時喊道。

　　“你們為何在此？”鹿栩栩問道。

　　藍思追回答:“我們都是被人引到這的，還遇見了含光君與莫前輩，有一位又聾又啞的姑娘帶著我們找到了曉星塵道長的遺體，莫前輩通過共情了解了很多年前的事，似乎是薛洋所為，含光君與莫前輩現在應該在對付薛洋。”

　　“曉星塵...死了？”鹿栩栩不可置信，既然曉星塵死了，那寫信給她的人是誰？

　　“對啊，道長死得太慘了，那個姑娘也是，被人害得又聾又啞！”藍景儀此時憤憤不平，為阿箐感到傷心。

　　鹿栩栩忙問:“那個姑娘是跟在曉星塵身邊的那個姑娘？！”

　　“似乎是的。”藍思追回道。

　　“那你們口中的薛洋，就是......”

　　鹿栩栩忽然想起一直跟著曉星塵的那個虎牙少年，當時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愿說，現在前前后后了解起來才知道。

　　原來，他是薛洋。

　　鹿栩栩身形一滯，她感覺到心口是無比的疼痛，這么多年不見，原來他們早已經一死一殘。

　　曾經相處的畫面恍如隔世，那時曉星塵還保持著初心對待這個世界，那時阿箐還懵懵懂懂天真爛漫，那時薛洋還口是心非特別傲嬌。

　　鹿栩栩趕忙在義城中尋找起來，聽藍思追他們說，這一切似乎都是薛洋弄出來的。

　　找人并不難找，通過月鈴，鹿栩栩依稀可以感知到魏無羨所在的位置，因為沒有靈力，所以只能依稀感到。

　　鹿栩栩剛剛趕到，一片白霧中，她看見阿箐衣衫襤褸，眼睛閉著留著血淚，嘴角也滿是血，手持拐杖站在原地，而薛洋一臉狠意，執起劍反身朝阿箐刺去。

　　這一幕，讓鹿栩栩瞳孔放大，驚呼一聲:“阿箐！！！”

　　鹿栩栩的叫喊驚動了在場所有的人，阿箐聽到熟悉的聲音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薛洋側頭看到鹿栩栩，竟晃了神停下手中的劍，藍忘機趁著這個機會運起避塵刺穿薛洋的胸口。

　　阿箐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此時她再也堅持不住倒在地上。

　　鹿栩栩連忙過去將阿箐扶起，靠著自己，她將阿箐的凌亂的劉海整理好，露出阿箐原本清秀可愛，現已蒼白殘缺的一張臉，可以說是非常凄慘。

　　“阿箐......”鹿栩栩的手在顫抖，想起曾經阿箐叫她姐姐的軟糯聲音，如今，她再也不能說出一句話。

　　阿箐勉強能聽到鹿栩栩到話，她很高興，很高興能再見到小鹿姐姐，可惜她現在這副模樣實在可怕，她怕鹿栩栩不喜歡她了。

　　阿箐用盡全身力氣努力伸出手，握住鹿栩栩的手，感受著生命中除道長外唯一一絲溫暖。

　　小鹿姐姐，阿箐不怕，阿箐為道長報仇了。

　　阿箐，高興。

　　魏無羨看著這場景，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年鹿栩栩死在他懷里的畫面，也是這般的凄慘和悲傷。

　　魏無羨反射性地摸了摸胸口心臟處，卻只摸到一陣空。

　　他忘了，他現在沒有星鈴了。

　　這時，薛洋反應過來，不放棄還想繼續殺了阿箐。

　　藍忘機飛起一劍斷了薛洋一臂，這時，鬼面人忽然出現在薛洋旁邊拿走了薛洋懷中的陰鐵，正欲取薛洋性命被藍湛一劍打跑。

　　藍忘機雖然刺中鬼面人三劍，可是依舊被他逃走了，此時村中的迷霧也逐漸散去，藍氏子弟和金氏子弟也都圍攏過來。

　　眾人圍著薛洋，以免他逃走，薛洋似乎是瘋了般狂笑著。

　　鹿栩栩將阿箐安置好，走到薛洋面前，她不知該以如何的心情來面對薛洋，是恨還是生氣，或者是憐憫。

　　“那封信，是你模仿曉星塵的筆跡寫的？”鹿栩栩問。

　　薛洋不說話，只是帶著一絲邪笑看著鹿栩栩。

　　不用薛洋回答，鹿栩栩也猜出答案了，她繼續說:“起初我還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我來義城，現在看來，你是想我用復活之術復活曉星塵。”

　　薛洋知道鹿氏的復活之術可比鎖靈囊有用多了，曉星塵不愿回來，可復活之術可不管他的意愿。

　　有很多次，薛洋都想去找鹿栩栩來復活曉星塵，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進去姑蘇，直到前不久他特意模仿曉星塵的字跡讓鹿栩栩來義城。

　　鹿栩栩看著一旁薛洋的斷臂，手中竟有一顆發了黑的糖，可見這糖已經有些年頭。

　　曾經，薛洋和阿箐最喜歡叫曉星塵買糖，這糖是櫟陽城獨有的糖，包裝也特別，鹿栩栩一眼就能認出這是曉星塵經常買的那家的糖。

　　所以這糖，薛洋留到現在也沒吃。

　　鹿栩栩從懷中掏出幾顆糖，執起薛洋另一只手，將糖放進他手心，說:“因為想著時隔多年再見到你們，所以路過櫟陽城時買了糖，以前你和阿箐最喜歡這個糖了。”

　　鹿栩栩原以為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與歡喜，卻不想，竟是悲歡離合的感傷，一切都變了一個模樣，不再美好。

　　薛洋的邪笑因為鹿栩栩的這句話，瞬間消失，不敢相信地低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手心里躺著的甜甜的糖。

　　小時候，他可愛吃糖了，卻沒有人能贈予他一顆糖。

　　曉星塵和鹿栩栩是唯一兩個，愿意給他糖吃的人。

　　忽的，眼下冒起一絲霧氣，朦朧了視線所及之處。

　　薛洋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狼狽，他努力平復激蕩著的復雜又酸澀的心，抬起頭倔強道:“我現在不愛吃糖了。”

　　另一個給我糖吃的人，不會回來了，那些糖一點兒也不甜，包含著的是曉星塵對他的恨與厭惡。

　　鹿栩栩并不相信薛洋的話，嗜糖如命，薛洋不可能不愛吃糖了。

　　她湊近薛洋，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曾經聽過我和曉星塵的對話，也該知道，這復活之術是以命抵命，那你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換曉星塵的命？”

　　鹿栩栩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但是她想，薛洋這般處心積慮，只為了復活曉星塵，那應該也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吧。

　　薛洋看了鹿栩栩一眼，眼神中透露著堅定，剛剛平靜的臉在此時竟嚴肅起來，他小聲說:“你對魏無羨的心，就是我對曉星塵的心，但似乎，他都不知道你為他做的那些事吧。”

　　鹿栩栩愣了一下，說:“你既然想我復活曉星塵，就知道什么話不該說。”

　　薛洋似嘲弄般笑笑，似乎，他也沒時間說了。

　　鹿栩栩將薛洋帶回義莊，讓眾人都在外面等待，復活之術需要有靈力之人來執行，所以，鹿栩栩在旁教薛洋如何施行復活之術。

　　這次復活之術沒有鹿靈之血，薛洋又是第一次施行，過程中饒了不少彎，才終于施行成功。

　　最后，薛洋用自己的命換回了曉星塵的命。

　　這世間的感情本就復雜，薛洋對曉星塵的感情她不能妄加評判，薛洋有罪該死，但他為曉星塵保留了一份，他此生唯一真摯的感情。

　　希望他下輩子，能好好的，不再被世俗所污染。

　　薛洋守在義城八年，只為了曉星塵。

　　她尋尋覓覓等待十三年，只為了魏無羨能回來。

　　他們都守候在自己的孤城里，為一人，傾一座城。

　　鹿栩栩將鎖靈囊和一枚鹿氏信物遞給宋嵐，說:“這鎖靈囊我已經增強穩固過，保證小師叔的殘魂不會消逝，復活他需要三年時間，如果出現什么問題，就拿著信物去煙陽鹿氏。”

　　“薛洋呢？”宋嵐一開始本想殺了薛洋為曉星塵報仇，卻被鹿栩栩阻止，他說不了話，只能用劍在地上寫字。

　　“他已經為他的所作為付出了代價，現在只要小師叔能回來，不就好了嗎？”鹿栩栩說道。

　　宋嵐緊緊抓住手里的鎖靈囊，也是如此想到，只要星塵回來，就好了。

　　“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魏無羨問道。

　　宋嵐的背后背著兩把劍，一把拂雪，一把霜華，他繼續用劍在地上寫:“負霜華，行世路，一同星塵，除魔殲邪。”

　　還記得曉星塵下山，夢想就是除魔奸邪，懷揣著救世之心，立志要匡扶正義，拯救天下蒼生，可惜愿望沒有實現，自己手上反而沾了無辜人和摯友的鮮血。

　　曉星塵的夢想，宋嵐會替他實現。

　　待他醒來，說對不起，錯不在你。

　　“麻煩你，好好照顧阿箐。”鹿栩栩看了眼一旁還昏迷的阿箐，對宋嵐說道。

　　阿箐雖能力不大，但為了曉星塵，她愿意犧牲自己，也要報仇，她最想的應該就是陪在曉星塵身邊。

　　一座孤城，牽扯出的是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現在，這段故事終于有了一個還算完美的結局。

　　——————

　　夜晚，大家來到潭州休息一晚。

　　小輩們都沒怎么來過潭州，于是都跑去逛夜市，鹿栩栩跟魏無羨藍忘機兩人一起走在街上。

　　“所以，薛洋到底怎么了？”魏無羨一直喋喋不休向鹿栩栩問著薛洋，他十分好奇薛洋的結局。

　　鹿栩栩說道:“他，算是解脫了吧。”

　　“說實話薛洋這人如果存著善心，以他的能力，可以當上第二個夷陵老祖，那也挺好的。”魏無羨對于薛洋的人品不敢恭維，可薛洋的能力他還是佩服的，畢竟能在詭道混得風生水起的，除了他魏無羨也只有薛洋一人。

　　“夷陵老祖最后還不是被人一鍋端了老巢，哪里好了？”鹿栩栩瞥了魏無羨一眼，無語道。

　　魏無羨聽到自家姑娘如此說他，瞬間委屈，他眨巴眨巴一雙笑眼，撒著嬌:“栩栩，我也要面子嘛！”

　　說完，他還瞟了瞟一旁一言不發的藍忘機。

　　魏無羨這人她還不了解嗎？臉皮厚到堪比城墻，哪里需要面子。

　　鹿栩栩沒說話，快步向前走去，不理會魏無羨在身后一直呼喊她的聲音。

　　夜晚的潭州中，掛著許多的各式各樣的燈籠，鹿栩栩看著一旁小攤掛著的燈籠上居然畫了兔子，她忽的想起多年前，她與魏無羨贈予藍忘機的兔子燈。

　　那個被藍忘機放在床頭，多年都還珍藏得完美的兔子天燈。

　　藍忘機來到鹿栩栩身邊，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也看到了那個畫著兔子的燈籠，只這一眼，他就移不開眼了。

　　鹿栩栩送他的兔子燈一直被他收藏得很好，如今看到幾乎一模一樣的燈籠，藍忘機心里甚是歡喜。

　　鹿栩栩見藍忘機一直盯著那燈籠，便說:“阿湛，要不要買一個！”

　　藍忘機僵了一瞬，搖搖頭表示不要。

　　鹿栩栩可不相信藍忘機真的不要，鹿栩栩知道藍忘機很喜歡兔子，所以不管藍忘機搖了頭，掏出銀子買了個兔子燈籠。

　　她將兔子燈籠塞進藍忘機的手里，笑著說:“可是我很喜歡，你幫我拿著好不好？”

　　鹿栩栩知道，藍忘機不會拒絕她的，她提任何要求，藍忘機都會答應。

　　這是他的習慣，也是他的真心。

　　藍忘機看了眼手中的兔子燈，有抬頭看著笑眼彎彎的鹿栩栩，將手中的兔子燈緊緊拿在手中。

　　剛剛以為看見溫苑的魏無羨有些落寞，回頭看見藍忘機一身正派清冷之風，手里卻拿著可愛的兔子燈，這樣的反差實在好笑。

　　“藍湛，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兔子！”魏無羨之前在云深不知處看到好久不見的兔子，見它們活得如此之好，也就知道是藍忘機照顧的好。

　　藍忘機被魏無羨調笑，也面不改色，但耳廓隱隱泛紅，他抿抿唇不理魏無羨，直徑走去。

　　“誒......”見藍忘機不理自己，魏無羨也不是特別在意，畢竟他被藍忘機這么對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嘴里依舊不滿著，“這藍湛！果然還是一個小古板！”

　　“好啦，我們回去吧。”鹿栩栩說道。

　　藍忘機拿著兔子燈籠回到住處，藍思追等人早就等候在門口通知藍忘機，澤蕪君已經到了，通知藍忘機趕緊進去。

　　藍曦臣和藍忘機魏無羨鹿栩栩看著霸下懸在半空，藍忘機告訴藍曦臣他和魏無羨在義莊看到的赤鋒尊聶明玦的尸體。

　　藍曦臣聲稱自己是親眼所見赤鋒尊走火入魔，但對此事他也一直心存疑慮。

　　魏無羨遇到鬼面人的事情告訴藍曦臣，此人熟知藍氏劍法，而這個人一定非常了解清河聶氏，也對藍氏非常了解，甚至和聶明玦有很深淵源的人。

　　藍曦臣聲稱這個人絕對不會那么做，他們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鬼面人也絕對不會是他，鬼面人利用傳送術離開，藍曦臣認為那個人身上沒有修煉符咒的痕跡，而且使用這個傳送術需要消耗大量的靈力，但是前幾天他們一起去夜獵，這個人精神狀態非常好。

　　魏無羨理解藍曦臣為那個人辯解，在他心里那個人實際也沒有那么壞。

　　“可是澤蕪君，你真的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嗎？”鹿栩栩本來在一旁默默聽著沒說話，當看到藍曦臣如此信任金光瑤時，忍不住開了口。

　　“我......”如果是以前，藍曦臣可以很肯定的說，可如今這情形讓他不敢妄下判斷。

　　“我知道澤蕪君和他是結拜兄弟，但金光瑤此人心機深沉，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簡單。”

　　“我知道，孟瑤很好，但他已經不是孟瑤了。”鹿栩栩緊緊盯著藍曦臣，希望他能明白。

　　一時間，很安靜，四人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