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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滿京華四

    “狐貍精,去死!”
    石清妍才出了石大少夫人屋子里間,就見石老太君被石漠風抱著就向她身上撲來。
    石漠風生怕石老太君摔著,就忙捧著她向前走兩步。
    石清妍哇地一聲,身子向后倒去,萬幸被沉水、醉月接住,卻還是一時猝不及防,臉上被石老太君抓了一下,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疼,就當即怒喝道:“石金氏!”
    石夫人忙給石清妍看臉,見抓出血來了,就臉色煞白,又聽石清妍直呼石老太君石金石,是嚇得了不得,忙道:“清妍、王妃,你曾祖母糊涂了,你莫跟他計較。”又瞪向石漠風,嗔道:“你怎抱了老太君過來?”
    石漠風無奈地捧著還伸著手要抓石清妍石老太君,說道:“老太君屋子里發火,我怕傷到她,是以、是以……”
    “是以又要拿了我去當沙包?好啊,以前她不怎么糊涂時候,祖母、母親為了好照顧曾祖母,就推了我去曾祖母面前挨罵,如今還敢這樣。你們一個個當真是孝順!”石清妍冷笑道,心想石家人定然沒想到,她這自幼被石老太君稱之為“宿敵”轉世能做了錦王妃,而且這錦王妃做還十分順當?
    “妹妹,路上我都勸好了曾祖母了,她答應只跟你敘舊,不鬧事。”石漠風無辜地說道,心道石老太君不是老糊涂了嘛,怎地一個糊涂了人還有這心眼哄他?看石夫人紅了眼圈,又安慰地看向石夫人。
    石夫人有苦說不出,石老太君早十幾年性子就開始怪異起來,后頭越發糊涂,忽喜忽怒,石老夫人見石老太君把石清妍當世仇時候好伺候——那時候石老太君才不會去找旁人麻煩,因此石老夫人每每伺候石老太君伺候煩了,便叫石清妍去擋住石老太君火氣。她生下五子三女,再加上兩個庶子、八個庶女,兒女眾多,哪里能一直盯著石清妍看,是以等到石清妍六七歲了,才琢磨出石老夫人“死道友不死貧道”心思,于是她趕緊依葫蘆畫瓢地跟那長得像石清妍石藍婕多親近,每常領了石藍婕去見石老夫人,借此轉移石老夫人火氣,可惜石老夫人見到石藍婕雖也生氣,但“宿敵”卻只認準了石清妍一個。
    石清妍看向那滿臉無奈石漠風、無可奈何石夫人,心道好啊,他們一個個都無奈去了,就她一個活該!不多想,雙手手心向上地拍著,十分市儈地吧唧嘴道:“石金氏,兩家合伙殺豬,你一家吞了銀子,是不是太黑心了?”
    石夫人愕然,看向沉水、祈年四個,卻見這四個見怪不怪,再看石清妍,卻見她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石老太君,顯然還是十分懼怕石老太君。
    方才還氣勢十足要沖向石清妍石老太君慫了,竟然十分清楚地跟石清妍算起賬來,咕噥著早癟下去兩腮說道:“半片豬才幾兩銀子?平日里你家占我們家便宜還少?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家給朱員外送豬時候得了朱員外家兩匹上好紅絹。”
    “你哪聽來怪話?你們家春兒身上穿襖里子可不就是紅絹做?”石清妍說道,隨機又拍著手,“哎呀呀,原本你們石家是這樣慣會倒打一耙人家……”
    “狐貍精!勾引春兒相公還……”石老太君腦子糊涂了,記不得春兒有沒有那衣裳,因“理屈詞窮”就又提起剛才那一節,從石漠風懷中掙扎著要去抓石清妍。
    “石金氏,你少胡說!姑奶奶我嫁了個有錢主了,誰看得上你女婿?你摸摸我這衣料,你女婿能買得起不?”石清妍扯著自己衣襟叫石老太君來摸。
    “咳,王妃,叫老太君歇息吧。”石夫人心里吃驚不已,不肯面對女兒性情大變事。
    “王、王妃?”石老太君睜大因干瘦顯得分外大眼睛,顫巍巍地卑微地從石漠風懷中探著頭拿了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石清妍裙子,“那、那春兒相公……”
    “姑奶奶傍到有錢主了還認他?”石清妍不屑道。
    石老太君試探地又伸手去摸了摸石清妍手腕上鑲嵌了紅寶石手鏈,隨機十分討好地堆笑道:“夏花,你好能耐,你可別忘了春兒,你教教她,她不會轄制男人……”
    石清妍聽到“夏花”那稱呼,立時頭皮一麻,見石老太君一笑露出黑黑喉嚨越發恐怖,臉上裝出來鄙夷神色因不住跳動眼瞼成了哭笑不得模樣。
    “點,還銀子,你欠我們家半扇豬肉錢呢?”石清妍冷了臉問道。
    “夏花,我們家沒錢。”
    “住這么大屋子還說沒錢?”石清妍環顧一番,就又追問。
    “你說多少錢,我們還你。”石老將軍忽地從屋外走進來說道,暗道石老太君還為石春夫君始亂終棄耿耿于懷。
    石老太君拉著他手,低聲囑咐道:“茂林,咱們有錢也不還她。”
    “老太君,還是還了她吧。”石漠風勸道。
    “母親,還了她,叫她走吧。”石老將軍耐心地勸著石老太君,心道他這王妃孫女有點意思,這會子被抓了臉,不端起王妃架子,反倒演起宿敵了。
    “茂林!說什么呢,給了她拿什么給春兒當陪嫁?”石老太君嗔道,此時又糊涂地以為她女兒春兒沒嫁人呢,因見石清妍伸手要搜她身上,就忙摟住石漠風脖子,縮著脖子叫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石漠風被勒得咳嗽連連,臉紅脖子粗地可憐兮兮地看向石老將軍。
    “……”石清妍有些無語,心說他們石家不光是殺豬,還是不厚道殺豬,隨機冷笑道:“算你狠!以后躲著我一點,不然我見你一次問你要一次債!”
    “走走。”石老太君糊涂地不知抱著她是她曾孫,只當趕毛驢一般催促起來,還石漠風背后拍了拍。
    石漠風只能無奈地又抱了石老太君走。
    “咳,老太君糊涂了,還請王妃莫怪。”石老將軍說道。
    “自然是不會怪,但是今日該怪人一個都少不了。”石清妍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自己臉,隨機領著沉水、祈年四人出去,出去了,就見院子里烏壓壓地跪著一片侄子侄女,不去看跪得遠,只去瞅跪前頭幾個。
    “求王妃姑姑高抬貴手,放過母親吧。”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人堆里,石三少夫人雙生女兒石麗菁、石麗可抬頭看了石清妍一眼,石麗可速地低下頭,石麗菁眼里滿是艷羨。
    石清妍恰看見她那眼神,心說這黃毛小丫頭莫非想繼石藍婕那出姐夫誘惑后上演一出姑父誘惑?一句話不說,徑直領了自己人向石夫人屋子里去。
    石夫人見石清妍就這么走了,眼睛掃過那群孫子、孫女們,望了一眼石老將軍,便道:“六個媳婦一個沒落下,都瞞著我合起伙來哄了老太君去見王妃。”
    “既然他們愛跪,那就叫他們跪著吧。”石老將軍心知他這兒媳婦被上頭兩個婆婆下頭一群兒媳擠兌著,若非萬不得已,不肯做了壞人,便善解人意地替她將狠話說出來。然后問:“王妃去哪?”
    “去兒媳屋子里歇著,她不肯回去。”
    “……先叫她歇歇吧。”石老將軍心道明兒個勢必要進宮,只怕石清妍賴石家,心里比他們還急,想著,便向外走。
    石夫人因怕石老將軍走了,剩下她少不得要被孫子孫女們纏住求情,便叫自己嬤嬤看住下跪一個也不許放走,忙隨著石老將軍出來,出來后,目送了石老將軍回花房,就趕緊地向自己屋子那邊去。
    到了自己屋子里,就見石清妍已經換好了衣裳,屋子里也擺上了她日常所用之物,此時恰是飯點,是以石清妍正洗手。
    “……王妃早些捎話過來,臣婦便能給王妃熬湯了。”石夫人見石清妍不言語,就有些不尷不尬地開口。
    “母親要熬有是時候,我家里長住不走了。”
    石夫人一噎,經了方才事也不敢勸,心道她這是氣話,說說就算了,于是忙親自替石清妍擦了手,又給她手上抹上香膏。
    “三位小公子怎樣了?聽你哥哥說個頭都不小。”石夫人含笑道。
    “母親別提他們了,他們又不能隨著我一起改嫁?”石清妍心想也不知她走了之后,楚律照顧那三個小子時候還用不用心?萬萬不能直接將孩子丟給奶娘們去養。
    石夫人被堵住了嘴,訕訕,不及多說,卻聽外頭人說西府石二夫人領著七個兒媳來求見。
    “不見。”石清妍依據記憶簡短地發話。
    “還是見一見吧,總是你嬸子嫂子,不然老夫人……”
    “母親是怕祖母給你難堪?”石清妍冷笑道,就對沉水說道:“將人領進來。”
    “是。”
    石清妍上頭有姐姐,下頭有妹妹,夾中間,石夫人委實沒多她身上用多少心思,也跟她不是十分親密,因此被她這么點破心思,便只能悻悻地端著笑臉。
    石二夫人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來,進來后便齊齊行了萬福,待聽到沉水說起身后,便都站直了身子。
    石二夫人眼神十分明亮地打量著石清妍,笑道:“臣婦原就說王妃是有福氣,偏旁人都不信,這可不,陛下原相中了紅蓮嫁去益陽府,偏大哥大嫂子不舍得,果然這就是王妃福運。”
    這紅蓮是石夫人所生長女,與石清妍只相差一歲,趕皇帝賜婚之前訂了親。
    石夫人眼皮子一跳,心道莫非石二夫人也因為錦王府受罪了?
    石夫人這算是猜錯了,石二夫人不是厭煩錦王府,而是眼紅東府,石二將軍父子們此次能夠出征,還是石老將軍勸石將軍帶著他們去。石家幾十年里,石二夫人見慣了他們西府樣樣都比東府差那么一點子事,心里早憋了火氣,皇帝給錦王挑選續弦時候,挑來挑去還是挑了東府人,是叫她火大。如今瞧見錦王府越發聲勢浩大,于是不肯見東府石夫人得了便宜,便存心過來挑撥她們母女。
    石清妍心道石夫人自作自受,誰叫她勸她見石二夫人,也不言語,由著沉水、祈年攙扶著,便去吃飯。
    石二夫人心道好大架子,笑了笑,才要說話,便聽沉水道:“食不言寢不語,還請二夫人莊重一些。”
    石二夫人心道沉水這丫頭是說她輕浮?不敢還嘴,只能又瞅了石夫人一眼。
    “說起來,王妃這模樣……”
    “噓!”沉水不等石二夫人把話說完,便趕緊地示意她住口。
    石二夫人心里待要不服氣,又見石清妍輕描淡寫地瞄了她一眼,不禁瑟縮了一下,心道好大氣勢,果然是一朝得勢便翻臉不認人了,想當初家時她多好說話。
    石清妍吃完了飯,閑著無趣,站起來領著沉水幾個去逛花園,石夫人、石二夫人一路跟著,也不敢跟她搭話。
    等到石清妍累了回房洗漱去了,石夫人、石二夫人等人才去跟石老夫人一同吃飯。
    “王妃還沒改口要回王府?”石老夫人問。
    “是。”石夫人答道。
    “你今晚上跟她一起睡?”石老夫人又問。
    石夫人將碗筷放下,回道:“她貴為王妃,兒媳哪里敢跟她一起睡。”
    “糊涂!你是她母親,她雖是王妃卻也是回娘家女兒,你跟她一同睡,多說說小公子們,再多提提你難處,她自然會體諒你乖乖地回了錦王府。哪有王妃回京,正經婆婆不見,就跑回娘家道理?”石老夫人頭頭是道地訓斥道。
    “老夫人,這怨不得我們夫人,是二夫人當王妃知道紅蓮姑娘事,就把那事說出來了。這會子夫人也為難,不敢冒然去跟王妃說話呢。”石夫人大丫頭說道。
    石夫人嗔道:“老夫人說話,哪有你插嘴份。”
    “是,奴婢該死。”
    石二夫人冷臉看石夫人主仆做戲,忙哭喪著臉站起來,說道:“母親,兒媳只覺得王妃如今順風順水,又生下三個小公子,說起往日話她會把那事當個笑話,誰知她計較上了……”
    “笑話!她如今是王妃,你以為她還是咱們家姑娘!”石老夫人怒道,又問石夫人:“你兒媳婦還有孫子們還跪著?”
    “應當散了吧。”石夫人模棱兩可地說道。
    石老夫人聽這話意思就是還沒起呢,說道:“叫人都去你屋子外跪著,王妃臉都傷了,鬧成這樣,必要她說起,孫媳婦們才能起來。”
    “是。”
    “老二媳婦今晚上留東府歇息,明兒個早起一些,去給王妃做你拿手點心叫王妃拿了當早膳。”
    “是。”石二夫人笑臉險些掛不住,她拿手點心要此時就去廚房準備明兒個一早才有,石老夫人這是罰她一晚上都不睡。
    這晚飯就這么不歡而散,石夫人回到自己院子里,叫了兒媳、孫子孫女們跪她院子里,不等進屋,就先聞到醋味,待要尋了沉水、醉月這兩個陪嫁丫頭問話,又見門口守著自家婆子說石清妍睡下了,誰也不見。
    石夫人耐著性子屋子外等到一,待要勸孫子孫女們起來回去,這些孫輩又看他們母親跪著不肯起,聽見幾個孫子孫女不住咳嗽就心疼起來,唯恐他們年紀小得了風寒,思量一番,怕石清妍余怒未消,也不敢擅自叫兒媳婦起來,便對丫頭說道:“將頂小孫少爺抱來。”
    丫頭不明就里,卻也只能照辦了,不一時,就將已經沉睡小孫少爺抱了過來。
    石夫人伸手接過小孫子,一狠心,用力地孫子白胖胖臉蛋上一掐,那睡夢中才五個月大嬰孩驚醒過來,哇地一聲開始啼哭。
    跪著石六少夫人心疼地眼淚眼眶里打轉,后悔被石大少夫人逼著胡鬧連累了兒子。
    果然,屋子里才生了孩子沒多久石清妍聽到嬰孩啼哭聲翻了個身,眼睛還沒睜開,就咕噥道:“王爺,去瞧瞧……”話說完了,眼睛睜開,人也就醒了。
    “王妃,不是咱們家公子。”沉水、祈年、醉月、福年也驚醒,紛紛從外床上、炕上起身過來。
    外頭清晰啼哭聲依舊繼續,石清妍打著哈欠,問:“怎么回事?”
    祈年說道:“王妃先睡著了,奴婢后頭睡,睡時候就說少夫人、孫少爺、孫小姐們都外頭跪著。夫人大抵是用這一招喚王妃醒來施恩叫他們起來呢。”
    “母親果然手段了得。”石清妍打著哈欠,“他們還跪著呢?叫他們起來吧。”
    “是。”沉水忙又替石清妍掖好了被子。
    石清妍等那嬰孩啼哭聲沒了,就又翻身睡下。
    翌日一早,樓晚華因不知石清妍是不是真不想進宮,就趕緊捧著石清妍衣冠領著竇玉芬三人一同尋上石家門,來了之后聽說石清妍還沒起,暗自咋舌,心說石清妍膽子真大。
    過了辰時,大抵是宮里不見錦王妃來請安,就叫人先上了錦王府,尋不到人后,就上了石將軍府來問。
    過了巳時,太后、皇后親信內監便都到石家了,瑞王妃、廣陵候夫人也紛紛叫了人來問究竟。
    來了這么些人,石老夫人有些慌了神了,與兩個兒媳、十三個孫媳、眾多孫子、孫女齊齊房門外站好等著,見八個大胡子猛士兇神惡煞地護門前叫誰也不敢靠近,心道太后、皇后話石清妍也敢置若罔聞,當真是反了!反了!
    “母親,你昨晚上不是用小豆子叫醒了王妃嘛,要不,再試一試。”石四少夫人勸道。
    石大少夫人暗恨四少夫人昨日那一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便驚詫道:“四弟妹怎說這話,你瞧六弟妹嚇。”
    東府六少爺是庶出,石六少夫人聽了四少夫人話也不敢言語。
    “行了,都等著吧。”石夫人心道石清妍怎這么能睡?
    終于瞧見房門開了,眾人不敢進去,卻見福年出來了。
    福年說道:“請猛士叫了耿篾片來,王妃今日要聽他說笑話。”
    “是。”
    等西院猛士走了一個,福年又道:“請夫人叫人送了洗臉水還有早餐進來。”
    一白臉太監不等石夫人答話,就走上前來,將手上拂塵一甩,說道:“灑家是奉太后之命……”
    “太后不是病得奄奄一息了嘛?”福年茫然地睜大眼睛。
    “大膽賤婢,膽敢……”那太監話沒說完,迎頭一盆冷水潑來。
    沉水潑了水,就掩著嘴咯咯地笑:“一大早聽見有人嘴里噴糞就潑了水,不想潑到一位公公。”隨機打量著那太監身上衣裳,“公公,凡事往好處看,幸好公公下邊沒濕。”
    “他想濕也濕不了。”蘊庭猛士低沉嗓音插了進來,瞄了眼那已經到了中天太陽,心說果然是大早上。
    沉水不解其意,半響醒悟過來,就羞紅了臉。
    “反了!反了!”那太監指著屋子里跺腳說道,心知那小丫頭嘴里話是漫不經心,那侍衛是有意說他沒有下邊東西。
    石老夫人險些昏厥過去,勉強端正地站好,對那太監笑道:“還請公公去擦干身子,今日天冷……”
    “不必了,灑家這就去跟太后回話。”那太監為表憤怒,甩了下拂塵,不想又將拂塵上水珠甩到自己臉上,憤憤不平地向外走。
    “順便幫我們王妃問一問她自請下堂話太后準了沒有。”沉水喊了一聲,心里罵了一句死蘊庭,就又回了屋子里。
    石老夫人想拿了自己老臉叫石清妍出來,對福年說道:“臣婦來給王妃請安,還請姑娘給通傳一聲。”
    “王妃昨兒個被老太君嚇跑了膽子,又聽到小兒啼哭聲,天將亮才睡,這會子精神不濟,誰都不見。”
    石清妍回門時候不曾擺過架子,就連被石老太君抓了臉也沒提什么以下犯上話,是以石老夫人原本以為石清妍這次回來是要討好石家替錦王拉攏石家,許多事,比如石二夫人挑撥石清妍母女事,就都輕輕放下了,此時見石清妍這般不給她臉,就疑心自己想岔了。眼睛看向樓晚華,見樓晚華識趣地低了頭,又看向董淑君,“是淑君丫頭嘛,好些年不見,出落越發出眾了。”
    董淑君一笑,隨機開口道:“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你我兩家乃是故交,有什么話不當說?”石老夫人含笑道,心道石藍婕據說錦王府日子很不好過,董淑君卻很得石清妍青睞,想來董淑君對石清妍事所知甚多。
    竇玉芬不待董淑君開口,就道:“來時聽說南邊花園比北邊秀麗,昨兒個才來,錦王府花園子也不及細看。我們又都是王妃哪,我們就哪人,因此要來石家伺候著王妃。眼下還請老夫人叫人給我們準備了廂房,還有我們立時想見識見識石家花園,不知行不行?”
    “竇姨娘……”樓晚華開始疑惑竇玉芬她們石清妍手下過是什么日子。
    “樓姨娘要不要也去?勞煩石老夫人吩咐人給我們四個準備了酒菜,我們四個也站得有一會子了,我們先去了。”竇玉芬領頭沖石老夫人客氣地一點頭。
    董淑君、蕭纖妤緊跟著竇玉芬微微福身。
    石老夫人有些頭暈地說道:“……你們不等王妃出來給她請安?”
    “老夫人,王妃說了誰都不見。”董淑君輕聲提醒道。
    石老夫人心說那不是石清妍拿架子嘛,人拿架子時候自然巴望著有人捧著,還能真走?
    石夫人忙笑道:“既然如此,便請你們去花園里歇歇吧。”
    “……有沒有小戲子?太后病中不好太熱鬧,要個唱青衣過去清唱就夠了。”蕭纖妤臉皮薄,不大好意思開口。
    “蕭姨娘……”樓晚華心道蕭纖妤什么時候臉皮也這么厚了。
    “有。”比起這些王府侍妾們彼此互稱姨娘,蕭纖妤要戲子事石夫人心中已經不算事了。這般想著,就叫丫頭領著竇玉芬三人去。
    樓晚華沒那興致也沒那膽量走,依舊捧著石清妍頭冠等外頭。
    石夫人見石老夫人看她,輕聲道:“要不,叫老太爺過來……”
    “嗯。”石老夫人點了點頭,因一大早就過來了,此時也站得腿軟,暗道錦王妃難伺候名聲果然名不虛傳。
    不一時,石老將軍便過來了,到了這邊,里頭依舊只傳出一句不見。
    石老將軍負著手,心說石清妍好大底氣,莫非錦王府已經不怕朝廷了?
    “老太爺,王妃她……”石二夫人一夜未睡,又陪著石老夫人一早這院子里等著,困乏之下,只覺得頭重腳輕,急著要跟石老將軍告狀。
    “既然王妃說不見,那就不見吧。”石老將軍嘆了口氣,他這話才落,就見宮里來太監將他圍住。
    皇后親信太監德福苦著臉說道:“老將軍您可不能這樣說,皇后娘娘一早領著宮里妃嬪等著見王妃呢。陛下聽說王妃沒進宮,也叫人問了娘娘兩回。沒見到王妃面,灑家哪有臉回宮去?”
    又有瑞王妃派來人說道:“我們王妃聽說今日能見到錦王妃心里也歡喜很,見錦王妃不進宮,心里掛心錦王妃呢。不見一面,我們王妃哪里能夠安心?”
    石老將軍心里一嘆,暗道這又是一群人逼著他出頭,于是便示意石老夫人再叫人通傳一聲。
    下人喊了一句“老太爺求見”,聲音落下了,再沒有回音。
    過一會子,德福就見一大胡子猛士拉著個他十分熟悉耿業過來了。
    耿業昨晚上就想逃回耿家,不料卻被人牢牢看住,連耿家人面也見不上,此時見到這院子里有熟人,就訕笑著被一西院猛士拉著站了門簾子外。
    “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耿篾片隔著門簾子恭敬地說道。
    “小篾片,昨兒個船上還叫人家姑姑,今兒個就改口喊王妃了?”
    耿篾片訕訕,今兒個到了太后地盤,他為數不多智慧告訴他應當稱謂上跟石清妍遠一些,“禮不可廢,禮不可廢!”
    “罷了,不過是個稱呼。外頭人聽著,想跟本王妃交好,你就往左站,不想跟本王妃交好,你就站著別動。小篾片,但凡是不動,你給我一個個將他們家陰私說出來,姑姑、王妃都是虛,實是丈母娘。”
    “哎?哎。”耿篾片見石清妍終于說到丈母娘了,立時笑開了,心說下頭站著都是石家人,石清妍要石家窩里反,他怕什么。
    石家人聽到了,俱都愣住。
    德福機靈地堆著笑趕緊向左邊站,樓晚華心道這太監可是代表皇后呢,于是立時也領了錦王府人向左邊站。
    石老將軍不動,于是石家人俱都站著不動,只有一個石麗菁,不顧姐姐石麗可拉她手,緊跟著樓晚華站左邊。
    石大少夫人等著心說她們就不信石清妍敢當著石老將軍面造反。
    沉水從屋子里出來,瞅了眼大片石家人,先盯上了石大少夫人,“先從我們家大少夫人房里說起吧。”
    耿篾片猶豫一番,嘶了一聲,似乎是這事太大了,猶豫不決要不要說,想到丈母娘三字,一咬牙,決心來個狠:“石大少夫人買過宮廷御造坊造暖玉……”
    “呀!”石大少夫人失聲叫道,臉色煞白地捂住自己嘴,心道這事耿業怎會知道?她做十分隱秘……石大少爺身為長子,身上擔子難免重了一些,于是石大少爺就對夫妻之事沒甚興趣,她一時難耐寂寞大膽托人迂回曲折地暗中買了個暖玉角先生,不等耿篾片再說,便腳步發軟地向左邊站。
    見石大少夫人向左邊去,石麗可等石大夫人屋子里兒女左右看了看,一大半跟了過去,剩下見石老將軍不動,就也不動。
    石老夫人、石夫人等人心里疑惑石大少夫人這是怎地了,就聽沉水說道:“輪到二少夫人了。”
    石二少夫人一怔,又見跟石清妍不對盤石大少夫人低頭了,就識趣地趕緊領著自己一房所有兒女站到左邊去。
    “三少夫人。”沉水平靜地看向石三少夫人。
    “石三少夫人娘家可是張家?張家跟早先跟石家退親柳家十分親近,就是陛下離京那會子他們家跟柳家也沒斷了來往。”耿篾片因知道這條消息味道不夠重,說起來時候就有些興致缺缺。
    “原來麗可兒被退親不關錦王府事,三嫂子,張家自求多福吧。”石清妍聲音從屋子里飄了出來。
    石三少夫人腳下一軟,跌坐地上,饒是深閨婦人,此時也知道早先趁著皇帝不京城鬧著要另立君人都倒霉了,柳家倒霉,就是攙和到那事去了,張家雖沒明著……“扶、扶著我站到左邊去。”
    石麗可還有方才過去石麗菁忙過來雙雙攙扶著石三少夫人到左邊站著去。
    “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石老將軍動了怒。
    “有樣學樣,祖父昨兒個叫聶老頭當街罵我,我今兒個就學出個樣來。我名聲不好,你們都得陪著!”
    石清妍擲地有聲話傳出,看石家大少夫人、三少夫人那個樣子,其他兒媳都可憐兮兮地看向石老將軍。
    石老將軍不禁握拳,心知聶老先生并非無情無義會將他出賣人,暗道這丫頭從哪里聽到消息?“請問王妃究竟要如何?”
    屋子里簾子撩開,石清妍袖著手從屋子里走出,臉上帶著一抹淺笑,“還有誰?還有誰敢跟我過不去!”
    石夫人站臺階下仰頭看向臺階之上石清妍,只見她穿著一件家常紅衣,頭發松松挽著只戴了一支金步搖,談笑間全無怯懦遲疑,一顆心猛地下墜,昨日先聽石清妍那番誅心話,后被石二夫人挑撥,她原打算好好補償這一直被她忽略女兒,此時看來,石清妍壓根不需要任何人憐憫補償。腳步一動,便向左邊站著去了。
    東府少夫人少爺姑娘們忙都隨著石夫人站過去了。
    思量著耿篾片手上陰私都是要人命,于是西府二夫人想著這事原就是東府事,本就不關自己事,自己示個好就夠了,于是忙也向左邊站。
    這么一來,就只剩下石老將軍、石老夫人兩個人站著不動。
    石老將軍心道就看石清妍能拿了什么話出來嚇唬他,目光毫不避諱直直地看向石清妍眼睛。
    石老將軍、石清妍二人俱不言語,但從二人身上散發出來氣勢令其他人不安起來。
    院子里立時鴉雀無聲,甚至能夠聽到花園里小戲子清唱聲音,細聽,那唱得是“試上含元殿基望,秋風秋草正離離”。
    石老將軍心道莫非自己當真老了?連個嫁出去孫女也壓制不了了?氣勢減弱,微微垂了眸子,心道為了一家子婦孺體面,為了將這事大事化小,他少不得要屈尊……
    “老太君,你放手,你放手!”
    石老將軍正要向石清妍彎腰,卻忽地聽到院子外石漠風聲音傳來。
    “狐貍精,狐貍精!我算清楚了,我們老石家壓根不欠你錢!”石老太君得意地叫囂道。
    眾人向院門看去,就見石漠風馱著石老太君,被石老太君扯著頭發仰著頭五官扭曲地跌跌撞撞進來,后頭跟著個張開雙手護著不叫石老太君掉下來古暮月。
    石清妍瞧見石老太君就如老猴精一樣蜷曲著身子縮石漠風背上,嘴里還跟風箱一樣嚯嚯地得意笑,立時臉色煞白,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想也不多想,就躲到沉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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