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靜喬聽石清妍這般說,雖不解甘棠怎地陷得深了,但她如今可以說是整個魏國獨一無二能辦大事女人,哪里能跟甘棠這等小角色計較?于是又學了石清妍滿面春風地聽眾人跟甘棠說話。
原本賀蘭辭只打算出了兩桌宴席銀子,后前院后院加起來攏共叫賀蘭辭拿出了二十幾桌,就連賀蘭淳得知這事也很是哭笑不得,不明白這錦王府到底窮到什么地步,來不及再勸說賀蘭辭放下甘棠,便見賀蘭辭又來無影去無蹤地消失了。
至于甘棠,果不其然,尚未出了十五,她就依著賀蘭辭、何必問話租了三間大院,成日里忙著招學童,安慰被攆出家門寡婦,贍養別人家孤老兒,因這些事少不得要她親自去做,于是才幾日,等到何必問小廝奉命來給甘棠送過節金子時,就聽到甘棠聲音有些嘶啞,人瞧著也有些憔悴削瘦。
待回去后,這小廝將甘棠如今模樣跟何必問一說,何必問除了一聲嘆息卻也說不得旁。
“甘姑娘將雞養堂上呢。”小廝想起那挺胸抬頭昂首闊步公雞,心道甘棠對賀蘭辭心當真是沒說。
何必問嗤笑一聲,因今兒個天放晴,就叫人辦了椅子與賀蘭淳兩個坐廊下說話,沒了賀蘭辭、王鈺,這余家兄弟便緊跟著何必問、賀蘭淳,此時也跟他們身后聽他們說話。
賀蘭淳對晚輩很是寬容,也不嫌這余家兄弟糾纏緊,反倒不時指點一二。
何必問遠遠地瞧見顧漫之向這邊來,便問賀蘭淳:“世伯,那兩個活口可審出來是誰人了?”
賀蘭淳笑道:“審出來了,也叫人往京里送信了,如今但看陛下要如何做了。”
何必問笑道:“到底是哪個,不能告訴小侄?”
“太后養了一皇子身邊,那皇子舅舅家瞧見離著國舅身份只差了一步,自然要奮力向上爬。”賀蘭淳說道。
何必問聞言,立時笑了,心道這又算是太后辦錯了事,楚徊回去后,定要跟太后好好地鬧一場。
顧漫之過來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賀蘭淳,嘴唇微動,終于鼓足勇氣說道:“賀蘭大人,卑職一直不明白,賀蘭大人為何那般看不起甘姑娘,可是因她無父無母?”想起偶然看見甘棠瘦削面孔,不由地心疼起來,心道這樣人,怎會被賀蘭淳那般看不上。
“不是,是因她品性。”就連一只雞都容不下,若是賀蘭辭當真娶了旁人,只怕那人要受了許多苦了,這般看來,他那兒媳婦當真得挑一個能對付得了甘棠人。
顧漫之激動地說道:“全益陽府人可以作證,甘姑娘品性高潔,又善良……”
“噓,有要緊消息傳來了。”何必問不耐煩聽顧漫之贊揚甘棠,便示意顧漫之住口,隨即看向向楚律書房跑來顧逸之。
顧逸之看賀蘭淳、何必問二人坐書房這邊,先沖這二人行了禮,隨即急匆匆地進了書房,半響楚律、顧逸之又從書房里出來了。
何必問臉皮厚很,起身后便揚聲問:“不知顧家小弟送來是什么消息?”
顧逸之才從燕回關趕回來,正待要去幫助王鈺,此時依舊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楚律臉上是依舊沒消失震驚,聽何必問問,便蹙眉道:“瑞王府要以正室之禮迎娶鐘將軍掌上明珠,瑞王妃身患惡疾,要避居到廟里。”瑞王妃此舉,便是有意回避鐘家姑娘鋒芒,且大有暗示鐘家她命不久矣,鐘家姑娘進門后便如王妃一般意思。只怕為安鐘將軍心,這瑞王妃會廟里避上幾年,直到等到楚恒用不上鐘家才能回府——但倘若到那時,還不知楚恒會不會記得她。
何必問、賀蘭淳心內也如楚律一般震驚,只是這二人震驚卻不是因楚恒不顧念夫妻之情,而是楚恒終歸流露出了要拿著燕回關轄制楚律、一爭天下意思。
“瑞王依舊沒捎信給王爺?”賀蘭淳開口道。
“……尚未收到。”楚律因早先也盤算過娶鐘將軍之女事,因此此時聽到這消息,除了驚訝,也沒資格去說楚恒此舉妥不妥當,且以瑞王妃性子來看,瑞王妃未必不是為了楚恒前程心甘情愿避到廟里去。
顧漫之倒是很為瑞王妃打抱不平,冷笑道:“枉顧某還當瑞王爺是正人君子,誰知他也能做出這種沒規矩事!以正室之禮迎娶?簡直是笑話!”
何必問笑道:“王爺且再等等吧,瑞王爺是定要給你個交代。”
楚律點頭,心知楚恒便是得了燕回關,卻也不得不再想了法子安撫住自己,因想他們兄弟兩個終歸到了彼此防范一日,心里嘆了口氣,暗道當真是造化弄人。
顧漫之猶自憤憤不平,何必問、賀蘭淳卻不耐煩聽他嘟嘟嚷嚷,各自心里感慨著瑞王瑞王妃舉動,便事不關己地將這事放下,料想晚上錦王府也沒什么元宵夜宴,于是何必問又十分懇切地勸賀蘭淳晚上去看一看益陽府燈會。
楚律打發了顧逸之回家歇息,便去了后頭蒲榮院,大抵是覺他跟楚恒心越發遠了,于是就一連嘆息幾聲地將楚恒兩口子事說給石清妍聽。
因沉水、祈年并未回避,于是這兩人聽楚律這般說,個個驚詫不已,心道瑞王夫婦一向夫唱婦隨,瑞王妃竟然也會有今日。
石清妍聽了,暗道果然楚恒野心比楚律大,也難得瑞王妃肯配合楚恒,笑道:“王爺這是眼紅瑞王妃大度賢惠?要不,我來個自請下堂,叫王爺再娶了個嫁妝多王妃?”
沉水瞥了石清妍一眼,心想石清妍要是肯自請下堂,那留下楚律模樣,定然會嚇得沒人肯嫁他。
楚律嗔道:“又提那話做什么,只是可憐弟妹膝下幾個侄子,這幾個侄子是萬萬不能隨著弟妹去廟里,留瑞王府……只怕要被耽擱了。”
楚律言下之意,便是瑞王妃裝病去了廟里,那幾個公子哥留瑞王府里,就等于成了沒娘孩子,定會被耽誤了前程。
比起原本據說跟瑞王妃感情極好楚恒忽地要納妾,聽楚律憂心忡忡地為楚恒之子擔憂,石清妍驚詫于后者,笑道:“王爺怎地擔心起這事?”
楚律不肯提是因楚靜喬不像話才叫他留心到對晚輩教養之事,含糊其辭地說道:“不過是不舍得看那幾個好孩子被耽誤了,畢竟,鐘家姑娘說是側妃,進去了卻是做王妃。”世上能有幾個后娘肯真心待前頭那位留下子嗣?便是石清妍,也沒少叫楚靜喬吃了苦頭,且如今楚靜喬忙于外事,這錦王府后院事又自自然然地回到石清妍手上了,楚靜喬就算外頭再有能耐,只要回了錦王府,便又落入了石清妍掌控之中。
石清妍笑了笑,卻沒心思去品評瑞王妃什么,心道自己若笑瑞王妃可笑,指不定瑞王妃還嘲諷她目光短淺,因一時醋心大發就誤了楚律前程呢。
“王爺,孫姨娘、竇姨娘她們被接回娘家了,董姨娘她們陪著兩位姑娘過元宵,不如咱們去看一看燈會?王爺不知,這燈會臣妾也很是出了些力氣呢。”石清妍笑道。
楚律蹙眉道:“太亂了,留家中吧。”
“王爺,還是去看一看吧,知己說了,賀蘭大人也去,王爺不叫賀蘭大人瞧瞧你與民同樂一面?”石清妍又攛掇道。
楚律原當除夕那晚上石清妍鬧一場,會叫賀蘭淳以為他這錦王是個被女人握手心里,誰知賀蘭淳這幾日對自己態度反倒比早先好了一些,就比如方才,賀蘭淳問瑞王有沒有捎信給他,就很有些替他著想意思。
“那就去吧。”楚律終于松了口。
“奴婢也去。”沉水忙道,隨即又有些羞澀地勸說石清妍:“到底亂了些,王妃不如請了西院猛士來保護咱們?”
“奴婢也去。”祈年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沉水。
石清妍忍不住嘶了一聲吸了口涼氣,上上下下打量了沉水兩眼,疑惑道:“當真?”沉水當真看上了西院某個乍看過去跟其他猛士一模一樣猛士?
“這有什么當不當真?”沉水嬌嗔道,臉上浮出兩片紅云。
楚律清了清嗓子,呵斥道:“成何體統!若叫人看見錦王府一群女人出門,錦王府臉面往哪里擺?”說完,便瞪了眼“恃寵而驕”沉水,心里卻也疑惑,心道這沉水怎地跟楚靜喬一樣古怪,不喜歡白白凈凈賀蘭辭、何必問這樣人,偏愛那些稀奇古怪家伙。
沉水忙嚇地低了頭,又有些委屈地看向石清妍。
“不急不急,”石清妍說道,又探著身子看向楚律,“大晚上,一個個將臉裹上,誰瞧得出是男是女?再者說,若是她們丟了人,咱們兩個先走,不認她們就是了,誰知道是哪家女眷跑出來?”
楚律冷笑道:“王妃當真愛做好人!”說完,因不想因這等瑣事多浪費功夫,又覺石清妍身邊有個丫頭伺候著也好,便算是答應了這事。
于是待華燈初上之時,錦王府前院里便有一支浩浩蕩蕩隊伍等著出門。
賀蘭淳被何必問親自請出留客天,瞧見前院里站著那群人,心里詫異不已,心道這等時候,楚律不怕有人行刺他?竟然還帶了這么多人出門,只看余家兄弟眼巴巴地看向一個裹著艾綠絹面披風楚靜喬,楚律身邊跟著一個矮個包裹嚴實女子,女子身邊,又有兩個一樣包裹嚴實婢女,此外,還有等著明日就要出發去幫助王鈺司徒尚,并十幾個絡腮胡子大漢,還有不請自來想要保護他顧漫之,以及被何必問強拉出來石漠風。
見人都齊了,楚律便對賀蘭淳說道:“賀蘭大人,我們出去吧。”
“王爺請。”賀蘭淳拱了拱手,見這架勢,心知他們這群人是要走路出去,暗道這也鮮,于是便隨著楚律出了錦王府。
出來后,只看見遠處煙花不住燃放,并不怎么覺得益陽府繁華,但出了錦王府大街,才拐了一個角,就如入桃源一般,覺得眼前豁然開朗,街道兩邊掛滿了各色彩燈,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空氣里也漂浮著各種果子湯水香氣,牌樓之上,是明燈高懸,酒香四溢。
早有識趣隨從買了些糖葫蘆、糖畫送給楚靜喬、石清妍、沉水、祈年四個,又有武言曉指點著各處叫楚律、賀蘭淳等人看。
忽地有人叫嚷了一聲“好人樓里又有熱鬧瞧了!”這一聲之后,大街上人便又紛紛向那好人樓涌去。
石清妍高興地說道:“今晚上好人樓生意定然好得不得了!”
“那也未必。”司徒尚嘆息道,隨即見石清妍、楚靜喬都是一副要去好人樓一看究竟模樣,便忙道:“今晚上熱鬧地方,便是好人樓了,好人樓里……來了兩伙人,這兩伙人要決斗呢。”
“哪兩伙人?”楚靜喬不恥下問道,見路邊一攤子上擺著許多有趣小玩意,有心要去看,又怕楚律以為她還是小女兒心性,于是強迫自己收回眼睛,冷不丁地聽何必問喚了一聲“楚家大侄女”,一回頭,就見自己方才看面捏嫦娥小人落懷中,看何必問不以為意模樣,心里鄙夷了何必問一回,心道她這師伯當真是習慣了女人身上下功夫,再越過楚律看向賀蘭淳,見賀蘭淳目不斜視,心道那才是正人君子。
司徒尚笑道:“太慘烈了,王妃、郡主不如去瞧一瞧甘姑娘,甘姑娘今晚上領著益陽府百姓城北邊為出征將士祈福呢。王妃也去瞧瞧?”
“叫白菜去看一看吧,畢竟白菜是眾望所歸少主人。”石清妍按了按楚靜喬肩膀,示意她此時不是她玩樂時候。
楚靜喬見楚律點頭,也心知不能叫甘棠一人得了好名聲,于是乖順地答應了,便領著自己小廝丫頭去。
余問津、余思渡兩個許久不曾見楚靜喬來找他們,隔了幾日再見楚靜喬,只覺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楚靜喬竟然也能替楚律辦事了,看楚靜喬走了,便雙雙跟了過去。
“小孩子走了,司徒先生且說到底是哪兩伙人敢我地盤鬧事?”石清妍笑道,心道還要多謝楚徊給踢了好人樓三字,如今那樓里住當真都是好人。
司徒尚忙低聲道:“一伙是何公子擁跫,一伙是十分仰慕何道長,如今兩伙人鬧著要分出賀蘭道長、何公子誰高誰低呢。”
楚律看向何必問,疑心何必問是故意。
何必問輕笑道:“多虧了瑞王爺,必問益陽府名聲壞很,人人都說必問徒有虛名,如今必問便要叫益陽府人知道必問名聲到底是怎么來。”
“知己,你果然很乎那些虛名。”石清妍低聲道,隨即又疑惑了,“倘若只是兩方人馬要爭辯賀蘭小道、知己誰高誰低,又做什么不叫白菜看?”
司徒尚心道自己原本是想叫石清妍也走,干笑道:“屬下去錦王府前,聽說好人樓里先打了一架,是以危險很,王妃要不去賞一賞花燈……”
“司徒先生,有話直說。”石清妍威脅道,只覺得這路兩邊花燈當真叫人目不暇接,有心要認出沉水看上是哪位猛士,來回瞥了幾眼,只覺得那些人個個模樣相同,實叫人難以分辨。
司徒尚忙道:“是是,有群自稱是賀蘭道長好友關外女子進了好人樓,恰聽見人爭辯,關外女子不避嫌疑,便直說天底下沒有比得上賀蘭道長,誰知樓上住著,隨著何公子來女子聽到了,心里不忿,便下了樓來,三言兩語后,話不投機,兩邊就動起了手,整個好人樓里鶯啼燕語,脂粉清香飄揚……”對著楚律、
、何必問幾個男子稍稍流露楚男子劣根性后,想到石清妍還聽著呢,便及時住了口,“兩邊女人言談間,提及了何公子、賀蘭道長許多不為人知秘事。”
南北不同美人扭一起打架,當真是香艷很,難怪這滿大街男人都要忙著跑去看,只怕他們眼中,賀蘭辭、何必問二人合起來都比不過美人兒一聲嬌叱。
“于是這滿街人跑得這樣,是要去看美女打架,順便聽一聽這兩大才子私底下是個什么模樣?”石清妍反問道,心說那關外美女不知會不會脫口說出賀蘭辭吃虱子秘事。
“王爺去看吧,臣妾要去賞燈。”石清妍瞥了眼已經吸著口水司徒尚。
楚律咳嗽一聲,心知司徒尚原就有個風流毛病,忙道:“本王陪著王妃看花燈吧,前頭有個猜燈謎地方,咱們去那邊瞧瞧,不知賀蘭大人……”
“世伯,那些關外女人全是賀蘭相好。”何必問插嘴道,心道不知那些江南女子可將他丑事說出來沒有,要知情人眼里出西施,指不定那些江南女子心中他這第一才子可愛之處,聽到旁人耳中就成了笑話。
因是他邀請賀蘭淳出來看燈會,于是這會子他不能撇下賀蘭淳一人走,是以便想了法子叫賀蘭淳陪著他一起去。
賀蘭淳冷了臉,對楚律說道:“王爺請便,下官想知道那孽障這幾年做了什么。”
“賀蘭大人請。”楚律說道,雖不曾親耳聽到,但總覺得等賀蘭辭再見到賀蘭淳,定會挨了賀蘭淳痛罵。
賀蘭淳拱了拱手,便冷著臉由著何必問陪同向好人樓去。
司徒尚一心要去見識美人打架,看楚律不去,便有些可憐兮兮,“……王爺,屬下明兒個就要出發了……”總該叫他出發前一飽眼福。
“去吧。”楚律無奈地說道。
司徒尚松了一口氣,又看向武言曉,見武言曉搖頭,就忙追上何必問、賀蘭淳,隨著他們一群人一同去。
“王爺當真不想看美人打架?”石清妍抱著手臂說道。
楚律蹙眉道:“那有什么好看?”說著,看見遠處陸迎兒騎著陸參肩頭,身邊跟著個用紗巾包裹著頭臉吳佩依,未免叫陸參、吳佩依撞見了他尷尬,便拉著石清妍向另一條路走去。
走了幾步,楚律問:“你近有吃藥嗎?”看大街上不少家丁開路,叫家中娘子們安生地看花燈,心道果然今日出來女子也不少數。
“王爺這問是什么話,臣妾什么時候沒吃藥?”石清妍心里打起鼓來,心道楚律怎又提起這話。
楚律回想著方才陸參肩頭騎著陸迎兒又拿了面具逗她模樣,微微有些心癢,他自知自己不是慈父,若叫他亡羊補牢地對楚靜喬姐妹好是強人所難,但心里對那不曾謀面第四個姑娘卻還有些期許,“大夫說你沒吃他開藥,罷了,打明兒個起,本王看著你吃藥吧。”
石清妍眼皮子跳了跳,摸了摸自己肚皮,心道還不如剛才叫司徒尚拉了楚律去看美人打架呢,干笑道:“王爺,臣妾想先長了個子。”
“王妃,死心吧,你看你親哥就知道了,你們石家人是長不高。”
跟著后頭石漠風一愣,不由地抬起頭猛地看向楚律,心道這兩口什么習慣,怎地有事沒事都愛踩他?虧得他一個晚上默不吭聲,只當被他們兩口子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