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湖正月早春色,梧桐枝上沐葉苞。<-》湖邊輕晃著一艘小小的船,沒有船夫,沒有隨從,只有一根細纜繩松垮跨系著樹干。
領路的小廝擺了個請上去的手勢,轉身便離開。
采蘩看著四下無人,有些猶豫。
“我以為采蘩姑娘已經不怕我了。”黃紙格的艙門推開,向琚盤坐著,正下一局沒有對手的棋。
這人其實很寂寞。從小就被捧得那么高,縱然真有別人無法比擬的才華,是否要一開始就人群中區分開來呢?采蘩上了船,坐到他對面,得出結論:不是。她寧可像普通孩子yiyang長大,有朋友,能撒嬌,踏踏實實踩著土地。也許也是因為他處的位置太高了,她無法對他產生男女之情。
“會下棋么?”向琚撐著下顎,目光始終落在棋盤上。
“不會。”采蘩回道。
“采蘩姑娘又謙虛了吧?你說不識字,卻能寫狀紙,一手好書。你說只識紙,卻還能造紙,造上品的紙。我還想呢,你到底有什么是不會的?或者,采蘩姑娘不是謙虛,而根本不是真心相交罷了。”向琚勾起嘴角,但笑容冷的。
采蘩失笑,“五公子,有句話我以前說過,可你好像記不住。別人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人。你若自問有真心,再問我要真心吧。”
“其實,我也是如此。人真心待我,我真心待人。你我的前提都是要別人先付出,所以我們之間就很難感覺到彼此的誠意。反復試探。又藏深了秘密,總想利用對方。如此到今日竟比陌路還不如啊。”向琚抬眼望她,“我已()找到[望書閣]了癥結所在,若現在與你剖心,采蘩姑娘以為可來得及?”
采蘩靜靜看著他,“五公子,我與獨孤棠成親之日,你也是在場的。不管別人如何看,我已是獨孤棠之妻,生死都同。”他或許說得對。若真心待她。她可能真會喜歡上他。但這樣一個如果并不存在,向琚不會剖心,對誰都不會。
向琚突然笑了,不知怎么看似有些自嘲。“采蘩姑娘想得對。剖心一說純屬無稽。”語鋒一轉。又是假話,“蘭燁因你選獨孤大公子而拒我,不太能痛快罷了。”
“我以為五公子該松了口氣才是。當初我要是答應你的求親。這會兒會受蔑視嘲笑,甚至遭受牢獄之災的,說不定就是你了。五公子,你早就不想娶我了吧?在你和東葛青云聯手想要揭穿我身份的時候,你們都抱著相同的目的讓我低頭。只想我成為你的女人,美玉公子的自尊心作祟。”采蘩淡然斂目,“可惜,我是倔脾氣。”
“蘭燁的確見識了。”自采蘩上船,連一步棋都沒走,向琚再笑已溫和,就像他對大多數人yiyang,“采蘩姑娘一出刑司大牢就趕到我這兒來,既然不是為了求我幫忙,那就是為了紙擂之事了。”
他這么待她,采蘩反而安心,點頭道是,“離正月十五已經沒幾日,又出了這種事,似乎不應由我再代表南陳。”
“采蘩姑娘是想參加還是不想?”向琚問道。
采蘩反問,“五公子想不想讓我參加?”
向琚眉一揚,“連如此一個簡單的問題,采蘩姑娘都不能說真心話?”
“不想。”采蘩迅速答了。
向琚也答得快,“不想也得去。采蘩姑娘別忘了,你此來長安是皇上的意思。”
“但皇上不知道我曾經的身份。”就知道他定會唱反調,采蘩從容應對。與西騁比紙也好,與高麗人打紙擂也好,她并不感覺熱血沸騰。只不過,若沒有當初的沖動,她也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
“采蘩姑娘是北周的奴婢也好,逃犯也好,在南陳卻是童大小姐,皇上嘉許的紙匠。兩國的法例條令并不互通,如你這般有雙重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數,北周的某些顯赫家族若追朔祖宗本家,在南陳的地位毫不起眼,甚至也是南陳容不下的人,只要瞞得好瞞得巧,確實能有兩樣人生,再等上兩三代,南北皆可正名揚姓。采蘩姑娘本該好好待在南陳,東葛青云即便處心積慮,除了一些不傷本的閑言碎語,完全奈何你不得,但偏偏你自投羅網。”向琚此時端起南陳使節的架子,“那日你讓人押下,也是余相當眾給我們南陳一個下馬威。今后再談兩國之事,難免讓他揪著這點不放,處處要得我們好處了。既然我們要為你受刁難,你是否也該盡一盡南陳子民的責任?”
“想不到采蘩一人之事竟牽扯到南陳利益。”對面這個男人心中裝了多大的天,漸顯。
“而且,紙擂若勝,對采蘩姑娘也是有好處的。皇上一向重視造紙,對造紙能匠也十分看重。你若為南陳勝出,皇上龍顏大悅,到時你可提一個適當的要求。你在南陳的身份地位越重,北周人越不能追究過去的事。如此一來,最后恐怕是兩國協商了結,你從此就能光明正大當童大姑娘了。”向琚好似在給她建議一般。
采蘩站了起來,“五公子不必對我說這些,我來不過一問自己是否還在名單之上。”并不是他認為陳帝會賞賜她,而是他已經知道了西騁帶給她的圣旨。因為他不說賞賜,只說要求。
“我期待采蘩姑娘的表現。”向琚不動,沒打算要送客。
采蘩想了想,决定问出S,“五公子,这纸擂胜负的背后可牵涉国家大事?”
向琚温和的目光有些灼亮,“你说呢?”
“这么反问我,那就是有了。”采蘩微笑,“不知南陈胜出所得的好处,能让皇上大方允我所求?”
“不管能不能,总要试试。”脱S而出,真心的话。
采蘩低眸扫过棋盘,“五公子的左手比右手厉害,完全两套路的棋,看上去就好像我来之前,那位置上坐过一个人。”说罢就走,没有再回头。
向琚看回棋盘,不一会儿对面坐下一人,一身玄黑。
“公子,她还真懂棋啊。”黑老头道。
“我现在最好奇的是,她爹是谁。”向琚吩咐开船,黑老头便出去摇桨。
船到湖心,风吹开半扇格纸窗,只见向琚的右手高抬低落,神情前所未有得认真。
在车上等采蘩的姬三听说她还要上纸擂,“纸匠那么多,J何非得要你去,还是这个节骨眼上?难道向五郎不怕结果引争议,赢了都会输?”
采蘩突然一怔,“是啊,J何非得是我?”
姬三随S说说的,见她认真,又道,“说不定向五郎对你仍有情意,虽说你和独孤棠成了亲,恐怕还有不少人没当回事,他未必彻底无望。”
采蘩斜姬三一眼,“这种话今后不用再说了。向琚是什么身份,怎会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你高看了我,小看了他。他身边高手如云,又有众多谋士,将来辅助了四皇子登基,他必定封王列侯,怎能有一个曾经J奴婢的妻子?连妾都不配。”
“封王列侯。”姬三笑了笑,“那是他没生过病,想自己能长命百岁呢。”
采蘩明白他的愿望只是要活下去,活得久一点,当下转说别的,“保我出来的人是谁?”
姬三诧异,“我还想问你呢。银子倒是没问题,你那三位大掌事已到长安,银票都准备好了。但保人条件实在苛刻,我们在这里是外乡人,你惹得是余相,还有你公公放话绝不认你这个儿媳妇,等于把大多数的权贵得罪了,童家金山银山搬来都撬不开一个S子。我想着劫狱可不可行,突然今天一早有人送信让我们来接你。到底谁给你那么大的面子?会不会是从前你在北周时认识的人?”
“我自懂事起就是沈家的奴婢,十七岁被判流放,也是第一次踏出浙州,见过最大的官大概就四品的。”采蘩说完,长吁一S气。
“姐姐好似很高兴?”姬钥瞧不明白。
“终于能坦然说出以前的事,好不舒服。”撒谎那么久,采蘩仍不能习惯,担着童大小姐的名,也有些惶惶。如今当众承认,再无自卑,反而十分痛快。她爹给她留下的,原来不是一个卑微的身份,而是他这些年孜孜不倦教给她的道理。造纸的道理,读书的道理,做人的道理。心中真正弄懂了这些道理,身份地位就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可以力争的。
“你是舒服了,讓我們一群人跟著提心吊膽。世上活在謊言里的人多的是,多數還心安理得,過著老實人難以想象的好日子。你呀,就是皮不夠厚。”想要過舒服日子的壞人。跟著她的日子果然挺有意思。
“三哥,我師兄在家么?”如果知道師父的女兒還在世上,最高興的可能就是于良。所以采蘩想讓他去請人。
“于哥這幾日有些qíguài哦。”姬鑰卻道,“每天早出晚歸,問他去哪兒也不說。”
“去土地廟了吧。”畢竟土地公點了頭,對于已經沒人教的她和于良來說,機會難得。
親們,做面包完全失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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