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寧低垂下眼簾的一瞬間,那一頭就已經發現了,陳學真道:“抱歉,那我們就微信聯系吧?”
郁寧點了點頭,然后掛斷了手機。他把手機隨手扔到一旁,低頭看著蘭霄:“蘭霄,你有沒有聞到家里有什么怪味道?”
蘭霄微微垂下眼簾,燈光透過他的睫毛在他的臉上投下了一圈細碎的剪影。蘭霄長得好,郁寧一直都知道,然而就算是天天同床共枕,在蘭霄抬眼看向他的一瞬間,他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蘭霄把玩著郁寧的手指:“沒有。”
“行,你說沒有就沒有。”郁寧伸手捏了捏蘭霄的下巴:“我是個無業游民,不存在下班了還要陪客戶吃飯這事兒,蘭總請放心。”
蘭霄翻了個身,面對著郁寧,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打了個呵欠說:“我休息會兒,飯到了叫我。”
“好。”郁寧輕柔的應了一聲,蘭霄的呼吸很快就平穩了下來,變得綿長而深沉,可見他平時也沒有郁寧看得那么輕松。大黑自地上輕巧的跳上了玻璃茶幾,歪著頭看著擁在一起的他們,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叫聲:“咪?”
“噓——”郁寧抬手按在唇邊,示意噤聲。大黑悠哉悠哉的夸過茶幾與沙發的天塹,在郁寧的腿邊趴了下去,伸出兩只前爪抱住了郁寧的手腕,蹭了上去,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郁寧一笑,反手在它的柔軟肥美的肚子上揉了揉。
***
翌日,郁寧送了蘭霄去上班,正想著要不要抽個空把買的科普向讀物送到梅先生那頭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那頭一個挺熟悉的聲音說:“郁先生,你好。您看今天什么時候方便,我來接您?”
郁寧愣了下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兒,對面這個人好像是一個姓田的老總,女兒要結婚買了新房,約他去看看,約的好像就是今天。他看了一眼時間,指針才剛剛跳過八點。他答道:“田總你今天什么時候有空?”
“我都方便的,看你方便。”田總答道。
“那行,我剛好在外面,田總你發個地址過來吧,我直接過去就好,我們在那里碰頭。”郁寧不拖泥帶水的說。
“好的,麻煩您了。”田總的語氣不可謂是不謙卑,掛斷了電話沒多久后郁寧就接到了一個定位,地址是在距離郁寧所在的位置十來公里的一個新造的小區,郁寧之前打算買個房子的時候也有刷過那邊小區的信息,一平方售價十二萬的疊墅,在他們這個平均房價三萬的地方也算是個樓王了。
郁寧順著導航過去,田總已經在那個小區門口等了。郁寧搖下車窗招呼了一聲:“田總。”
“……郁先生!”田總迎了上來,他之前看見過郁寧的車,是一輛紅色的大奔,就專注的看紅色的車,結果沒想到郁寧今天開的是蘭霄的那輛騷包的跑車過來,一時之間還真沒敢認。
田總滿臉都是笑容:“郁先生來得真快,這里的小區管得比較嚴格,我怕郁先生進不來就在外面候著了。”
“田總也來得早。”郁寧示意道:“田總上車吧。”
“好。”田總上了車,沒忍住夸了一句:“您這車好像是之前L家的限量吧?全球就五百臺,當時我閨女好像也想買來著,被我罵回去了,幾千萬買輛車簡直是胡鬧……嘿,沒想到今天一看這貴還是有他貴的道理的!”
郁寧笑了笑,回道:“原來是這樣啊,我也不太清楚,我愛人的車我借來開兩天。”
“唉?郁先生年紀輕輕已經結婚了?”田總問道。
“還沒有結婚,不過應該快了,等我把我師傅和我爸接過來應該就會考慮結婚了。”
“那我就腆著臉等吃您一杯喜酒了。”
“沒問題。”郁寧點了點頭道。
有田總指路,郁寧很快就找到了田總他給他女兒買的那棟婚房。這個小區是純別墅型的小區,沒有高樓,綠化面積很大,看著就讓人覺得舒心。郁寧把車停了,沒走幾步就看見一條彎彎曲曲的人造小河自小區中流過,這條小河設置的也很有意思,它彎曲的十分有規律,每當后面有人戶的時候,自屋中看向小河定然是一個半圓環抱的狀態,就這么一點來說,風水已經是上好的了。
但是撇去這一點,從整體上來看,這條小河又是環繞著整座小區的。河上遠遠望去就有幾座小橋,水質清澈,流速緩慢,站在橋上往下看時甚至還能看見水面上的波紋呈現的是一個回旋的狀態,仿佛水不愿意離去一般。
九曲回腸,環抱有情,就是標標準準的玉帶環腰的風水,主人丁兩旺。
“不錯。”郁寧不禁點了點頭。其實有時候怨不得富人越富,窮人越窮,這樣的小河看著好像是從兩三公里外的一座湖引流過來的,光是挖這條河道怕就是花費不小。普通的小區哪有這么大的手筆去引一條玉帶環腰?
且玉帶環腰這一風水雖然是好,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卻是反弓煞,反弓煞一出,輕則破財,重則人亡。之前聞人泉運道不高被對面雙子樓的窗戶反射過來的就是由高架橋所形成的反弓煞,才弄得差點小命都要送掉了。而這座小區建設者非常聰明,其一,他們的選址非常好,原本要遭受反弓煞的地方是一座公園,沒有人住。其二,公園的一側就是一座大型的購物中心,來往人流絡繹不絕,人氣可以說是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反弓的煞氣。樂文小說網
田總聽見郁寧夸這一句,眉目都舒展開了:“那就好,那就好!”
“郁先生,進去看看?”田總指了指別墅:“就是這一戶,66棟,意頭就是順!基本已經談好了,今天您要是覺得沒問題,我就拿下了。”
“嗯。”郁寧答道:“其實這座小區的風水就很不錯,沒有什么大的可以指摘的地方。”
“話是這么說,但是還是得要您點個頭我才放心。”田總引著郁寧進去,里頭是很標準的疊墅設置,高三層,還有兩層地下室,一共五層,地下兩層與車庫相通,可以供業主停車或者是做倉庫酒窖都是不錯的選擇。
疊墅里頭已經精裝修過了,是歐式的風格,家具齊全,金碧輝煌,基本可以拎包入住。郁寧在里頭繞了一圈,再次確定過了這座小區在建設的時候一定是請了先生的,整座屋子里的格局都非常不錯,沒有什么犯忌諱的地方。郁寧又去了地下室,地下一層還好一些,到底是和車庫相通,空氣沒有那么糟糕,地下二層就明顯有些濕度超標,顯得有些陰冷了。
田總小心翼翼的觀察郁寧的臉色,就怕這位年輕的風水先生看出什么來但是不說,便問道:“這地下二層會不會有什么不妥?”
“老問題,地下二層了,又不見光,氣悶又潮濕。”郁寧在墻壁上摸了摸:“墻壁上有些濕氣,田總如果要買的話,回頭找人把地下的這兩層好好修一下,否則的話有些不太好。”
“哪里不好?”
“濕氣上涌,不利婦人。”郁寧見田總沒明白過來,就解釋道:“也不說冬天,就說夏天,這地下二層又濕又熱又悶,氣都是往上的。也不說別的,日子久了地下二層如果返潮積水,把負一樓一樓的墻壁都給泡爛了,到時候再修不也麻煩得很?”
“您說的是,那是不是就不要買有地下二層的比較好?”
“也不是,稍微注意下就好,瑕不掩瑜。”郁寧道:“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風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總要留一分余地的。”
郁寧其實還藏了一句話,十全十美的風水其實是存在的,但是這時候就得想一想住的人配不配得上了,主弱仆強,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兒。
田總連連點頭:“好,這事兒我記下了,等拿下了我就讓人重新把地下的這兩層再好好修一下。”
郁寧點了點頭,帶著田總回了一樓,這事兒其實到這里,如果田總沒有什么其他要求的話就算結束了。郁寧正想詢問一下,外面卻進來了一個穿著洋氣的女孩子,見到田總就喊了一聲:“爸,你怎么大清早就跑到這里來了?”
田總就這么一個獨生的女兒,打小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見她來了那是一個打心眼子里的眉開眼笑:“今天你怎么起的這么早?爸爸找了位朋友來看房子的,姓郁,你叫他郁先生就好。郁先生也說你挑的這里很好,你住進來一定會平平順順的。”
“那就好。”女孩子笑嘻嘻的上前勾住她爹的胳膊,對著郁寧問了個好:“郁先生好。”
“田小姐好。”郁寧應了一聲算是招呼,女孩子問道:“郁先生也是來看房子的嗎?以后是不是還可以做個鄰居?”
郁寧還沒答話,田總就伸手輕拍了一下他閨女的手:“頑皮,放尊重點,這是你爸我好不容易請來的——人家大清早趕過來,就為了你這么點小事兒!”
他又看向郁寧,歉意道:“郁先生對不住,我這閨女給我寵得無法無天的,您別理她。”
郁寧笑著夸了一句:“令千金靈秀過人,想必日后前程似錦。”
曾經有外國人統計過,如何最快得到一個兔國人的好感?你可以夸他的孩子,或者夸他的狗。郁寧此話一出,田總笑得更開心了,“過獎!過獎!郁先生才是鐘靈毓秀,未來可期!”
女孩子笑著道:“行了爸爸,那房子是不是可以買了?我都想好了要在這個花園里種什么花了,我之前養在花盆里的那些老樁我要全部種在地上,鋪滿整個花園,中間留條小道,再在墻壁上種滿爬山虎,就跟家里一樣,風一吹,清凌凌的不知道多好看。”
田總道:“好好好,都依你。”
郁寧心頭一動,狀似不經意間問道:“田總家里也是種滿了爬山虎嗎?”
“對對,這丫頭喜歡,小時候我帶著她在墻角種了兩棵,這么多年過去了,整座墻都爬滿了。”
“原來如此。”郁寧比了個手勢:“房子也看完了,我也要告辭了,田總不妨送我一程?”
“好好好,應該的,阿萌你在這里等等爸爸,爸爸送一送郁先生就回來……一會兒就去簽合同,你放心。”田總和他閨女招呼了一聲,就帶著郁寧從后門前往車庫。
田總見女兒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這才問道:“郁先生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說的話?”
“……”郁寧沉思了一瞬,問道:“今日怎么不見尊夫人?”
田總的表情瞬間尷尬了下去:“不瞞您說,我和她媽媽早就離婚了,這些年考慮著我閨女一直也沒有再婚。她媽媽……算了,沒什么好多說的,也是上輩子欠了債,這輩子活該要還她的。”
“這樣啊。”郁寧想了想道:“你家里的爬山虎是不是纏滿了整座屋子?”
田總一怔:“……這我倒是沒關注過,爬滿了一面墻是真的。”
“之前你也說在令千金小時候的時候一起種的爬山虎,這么多年過去了,令千金都要成婚了,也該裝修一下,到時候來迎親也顯得體面,你說是不是?”郁寧已經走到了車前,拉開了車門:“好了,送到這里了就不勞您再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您留步!您的意思是?”田總伸手攔住了車門:“不瞞您說,我不大懂這方面的事情,只要您說我絕對照辦沒有二話,您就再提點我兩句吧!”
郁寧斟酌了一下用詞:“其他沒什么,就是養爬山虎這東西雖然夏天能遮點日頭,但是到底也是植物,要是爬滿了整座屋子,日光透不進來家里就要陰冷,回頭一到夏天,各種蚊蟲鼠蟻也糟心對不對?”
“您的意思是這爬山虎不能種?”
“爬藤纏屋,情海生波。人的日子雖然沒有了風浪就沒了趣味,但是在這方面和順才是福。”
田總聽罷,沉默了半晌,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多謝郁先生提點,您說的在理,家里也有十來年沒裝修過了,跟不上潮流了。現在閨女要結婚,當然要重新裝修一下,弄得體體面面的,親家看著也舒心!”
“多謝您提點!”
郁寧道:“好了,也不多說了。這地段著實是不錯,田總還是快點去拿下吧,要是錯過了就有點遺憾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郁先生慢走,我就不多送了。”田總看著郁寧道:“要是真和郁先生所說的一樣,我一定重金相酬。”
“這倒是不必,也就是一眼的事情,再會。”郁寧見田總言語間也沒有透露出更進一步的意思,也就不再多提,上了車回家去了。
***
這么一鬧騰,等到郁寧回到家里也接近中午了,郁寧也懶得自己再弄,麻溜的提了科普讀物就滾去梅先生那頭蹭飯。
梅先生那頭距離郁寧離開也就五分鐘而已,沒人發現他來回之間已經過了兩個晝夜了,不過不太巧,此刻還是下午,距離吃飯明顯還有一段時間。
國師府里頭養了那么多廚子,郁寧才不委屈自己,叫芙蓉去廚房讓他們整點吃的送到梅先生和顧國師的院子里去,自己則是找了塊布頭把書都打包了一下,一并帶到了那頭。
顧國師此刻已經換了一件寬松的衣服,在書房看著幾個折子,上面大多數都是年關將近他要處理的一些關于大祭的事情。見郁寧帶著一堆東西直接進了書房里頭,還讓人端了一碗雞湯面過來,就皺眉道:“要吃去外面吃,帶到書房里像什么樣子!”
“師傅我餓啊!”郁寧雖然換了一身古裝,卻極其沒有形象的在顧國師的書房的塌旁邊盤腿一坐,端著面碗一邊吃一邊道:“我那邊剛到中午,我忙了一早上了,您就讓我吃兩口唄……我本來想吃完了再過來的,這不是著急給您送東西嗎?……對了,師傅,我爹呢?”
“上午不是還與你說過你爹剛弄了個玩器正是愛不釋手的時候?”顧國師此言一出,便立刻想到了關鍵:“這次你回去了多久?”
“兩天?還是三天?”郁寧掰了掰手指:“三天!”
“怨不得。”顧國師甩了甩袖子,也沒再去說郁寧在他書房里吃面熏得一屋子都是雞湯味兒的事兒了,反倒是被雞湯的味道熏得也有點餓了,于是也叫了一碗面,坐在了長塌的另一側低頭吃了兩口,邊說道:“你上次帶來的那個疫苗已經都試下去了,暫時還沒有什么問題。”
“師傅你手腳好快。”郁寧含糊著說:“再等等,沒有那么快,至少等十天半個月的,沒事再用上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顧國師挑起了一筷子如同銀絲般的細面在口中細嚼慢咽,看著郁寧狼吞虎咽的模樣忍不住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背:“吃慢些,仔細著一會兒晚上吃不下。”
“哦。”郁寧老老實實的放慢了吃面的速度,但是也就那么一碗巴掌大的面條,剛剛郁寧兩三口就吃了大半,再慢也慢不到哪里去,郁寧吃完了自己那碗,看著顧國師放在一旁不打算再碰的面條,腆著臉說:“師傅,你要是不吃剩下的給我唄?”
顧國師斜眼看他:“我虧待你了?堂堂國師府的少爺都要吃起別人剩下的了?”
“師傅又不是別人。”郁寧伸手把顧國師的那碗面撈了過來,一筷子就把里頭的面都塞嘴里了:“師傅你吃得精細,又沒沾著口水,有什么好嫌棄的……再說了又不是外人,您不是經常也喝我爹的茶嗎?”
“放肆!”顧國師斥了他一句,又忍不住道:“那能是一樣的?”
“有什么不一樣的。”郁寧揚聲喊了兩聲:“墨蘭,去把先生請來。”
他也不等顧國師有什么反應,從塌上跳下去笈著鞋子把自己帶來的那包書給拖了過來,一邊拆一邊說:“師傅,我把我們那邊的科普讀物帶來了,您看看?”
顧國師坐在塌上沒動,看著隨著郁寧的拆包出現的花花綠綠的冊子,皺著眉頭道:“這些是……書?”
“對啊。”郁寧抽出來一本,看著上面一個卡通小孩的半身像,上面還畫了幾個大大的問號,默默又換了一本綠葉子封面的:“不然我們先從基礎的植物系列看起來?”
顧國師接了書翻了兩頁,這種冊子都是給五六歲的學前兒童開蒙用的,上面字大不說,還帶著拼音,顧國師是肯定看不懂的,擰著眉頭問:“這些奇怪的字符是什么意思?”
郁寧湊上前看了一眼,然后蹲下去接著翻自己帶來的科普讀物,邊答道:“這個就是拼音,大概和我們這里的韻母差不多……啊,這本!”郁寧把一本教拼音的畫冊抽了出來遞給顧國師:“不然我們先從這個看起?”
顧國師沒接,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為何上面的文字好似與我們所用的不同?缺筆少劃。”
“這是我們那邊推行的簡體問題……繁體版不太好買,師傅你先半蒙半猜吧。”郁寧掏出了一本字典:“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字就根據拼音然后在這本繁簡對照字典找一下對應的?我當時剛來的時候也是半蒙半猜的,過了好一陣兒才學會寫繁體字,之前玉蒼齋的賬房先生還一直嘲笑我寫字缺筆少劃怪不得不去考科舉來著,我就只好笑笑說是……”
兩人說話之間梅先生也到了,他一進門就看見地上散落了一堆花花綠綠的冊子,郁寧席地而坐,歪在顧國師的腿邊上兩人共看一本書,不覺眉頭跳了跳:“阿郁,成何體統?”
郁寧一見梅先生來了眼睛都亮了:“師傅!你來了啊!快來快來!我帶了點科普讀物過來,有關于古玩的您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