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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此時篁琴閣里也十分熱鬧,四姑娘杜杙平日里晚間從不來周姨娘的主屋,今日卻來了,周姨娘這人仗著自己受寵,平日里也就對太太尊敬些,見到嫡小姐杜沅都敢諷刺她長相寡淡,太太又寬厚善良,就算杜沅跟杜賀生告了狀,她頂多被訓斥幾句,今天這個文氏,可真是讓她碰了壁。

  杜杙悠哉喝著梨湯,見姨娘一會兒拍桌子一會兒撕手帕的,便道:“姨娘您就歇歇吧。”

  “歇什么?你還喝,以后你爹要是專寵文氏,我看你去哪里享受這樣好的湯飲?”周姨娘顯然對女兒不向著自己十分生氣。

  杜杙卻是毫不在意,“您看您又說這種話,誰得寵誰不得寵的,只要有太太在,總有我們好日子過。”

  周姨娘平日雖尊敬連氏,可也受不了這個女兒總向著她,“太太、太太,你看你跟二姑娘吵嘴,太太是心疼你還是心疼她。”

  杜杙不在意地揮揮手,“我沒事跟二姐吵什么架,再說了,二姐是太太生的,她自然該心疼她。”說著移步湊到周姨娘面前,撒嬌往她懷里去,“我是姨娘生的,該姨娘疼我才是。”

  周姨娘心情這才好了些,笑著推開她,“我才不疼你,讓你整天幫著外人說話。”

  杜杙將扇子從一旁的丫鬟手里拿過來替她扇著,“姨娘又想差了,我們本就是一家人,哪里來的外人一說。”

  周姨娘卻搖搖頭,眉一皺說道:“可不就有外人嘛,你看那個杜徽,還有文氏帶來那兩個,女孩便不說了,將來你兄弟該有的都得被這兩個分去。”

  杜杙對此話十分不贊同,“姨娘這話可千萬別讓爹聽著了,古往今來兄弟鬩墻的家族無不土崩瓦解,雖說只是義子,只要教導好了,今后于家族而言即使不是助力,也能壯大門庭。”

  周姨娘聽了這話一時竟仿佛找不到知音十分茫然,知道這個女兒不懂自己心思,也懶得同她說話,便問向丫鬟:“津寶,二爺用過飯便不見蹤影了,是去哪里了?”說的這是杜賀生的長子杜丘,今年十一歲。

  “回姨娘,二爺說夜間垂釣別有意趣,去園子里釣魚去了,胡銳跟著呢。”

  周姨娘聽了又不太高興,跟女兒抱怨道:“總是這般不聽話,書不好好念,新奇玩意沒見他少碰。人家杜徽還比他小都知道用心讀書,他這樣如何同人家比?”

  杜杙習慣了她這般抱怨。勸慰道:“三弟有時也是頑皮的,前幾日也去釣了螃蟹呢。”

  周姨娘卻又想起了兒子其他的頑劣行徑,翻舊賬般一一數來。  

  而與篁琴里相隔不遠的翠竹院里,成姨娘正在做繡活,時不時抬頭跟身邊兩個丫鬟說幾句話。

  “姨娘,這茶用冰冷萃著倒是茶色清淡。”這是今日新用的法子,杜徽從書中見到便摘來讓她們試試,這叫迎春的丫鬟識得字,今夜便做了來喝。

  成姨娘看她捧來的茶盞,喝下之后只覺鮮爽甘醇,兼有淡淡茶香縈繞口腔,便道:“給三爺也送一盞去。”

  迎春便端著一盞茶走向一旁廂房去,成姨娘又接著剛才的話問道:“周姨娘果真去了四宜堂?”

  翠遙點頭,“我去取蚊煙時路過四宜堂,撞見了津寶在外面守著,回來時便見津寶攙著周姨娘出來,奴婢上次無端被她訓斥,這次便不敢近前,只在后面遠遠跟著,只是周姨娘實在孱弱走得慢,我只好疾步越過,便聽見她口中罵著文姨娘。”

  成姨娘失笑,“她這個人真是有意思得很,說她膽子大又從來不惹太太生氣,說她膽小她偏偏嘴舌最不饒人,誰都敢說,這次沒再罵你了吧!”

  “怎的沒罵?”迎春正走進來,說道:“天都黑了我看翠遙還不回來,就去接她,誰料就在荷里居那里,周姨娘正說翠遙呢。”

  成姨娘收好一針,問道:“這次又是怎么說的?”

  翠遙紅著臉,“說奴婢走這么快,是要炫耀自己腳大么。”

  聞言屋中人都笑了起來,翠遙也忍不住發笑,成姨娘將眼角笑出的淚珠揩去,“她自恃生得美貌無瑕罷了。”

  “那也沒有她這樣的,上次無端說奴婢脖子粗,這次說奴婢腳大,方才迎春接我回來,跟她告退的時候又說迎春,說什么白日里也看得過去,怎么夜間只看到一口牙張合。”

  一時間屋中氣氛又歡樂起來,幾人笑得只捂住肚子。

  翌日,文小河帶著孩子去給連氏請安,甫一進院就聽見成姨娘清脆的聲音,似乎在給連氏伺候梳洗,連氏房中丫鬟見她們來了,便向里面喊道:“文姨娘帶著三姑娘、五姑娘和五爺來給太太請安了。”

  一個丫鬟掀簾走來,迎道:“請姨娘進去。”

  待進去了才發現只有杜徽跟幾個丫鬟在堂中,他看見文小河等人也十分有禮,喚道:“姨娘安好,三姐姐、五妹妹、五弟安好。”

  靈雨領著阿魚回禮,方才迎她們進來的丫鬟這時也走了過來,搬來墩子給幾人坐下,“奴婢撿香,姨娘且在外面稍候片刻。”

  文小河對她點頭,杜徽離阿魚最近,許是兩人身份相似使他生出了親近之意,小大人般問道:“五妹妹用過早膳了么?”

  阿魚點頭,細聲回道:“用過了。”

  杜徽便笑笑,想要再說話便見杜沅掀簾進來,幾人便起身問好,杜沅此時也十分和氣,跟著坐在撿香搬來的墩子上,同杜徽說起話來。

  不多時周姨娘便帶著杜杙跟杜丘走了進來,見到來人杜沅臉色便不太好了,此時熏月從內室出來,便道:“周姨娘來得正巧,太太請兩位姨娘進去呢?”

  文小河聽了便起身隨她進去,本是她走在前,周姨娘卻非要擠在她前面,她往后退讓一步,周姨娘也往后退,還是熏月攙過周姨娘的手將她先帶進去。

  此時堂中便只剩下一群孩子,撿香叫人抬來的墩子剛好將她們分成兩邊,靈雨、杜徽等人一側,新來的杜杙姐弟跟杜沅一側。

  杜沅對弟妹向來和煦,便是對周姨娘不滿,同杜杙姐弟二人的關系也是不錯的。

  “二弟怎么臉色不好?”杜沅關切道。

  杜丘聽了朝她道:“多謝二姐姐關切,是昨夜園中垂釣不慎著了涼。”

  “怎么不多披件衣裳?”倒是未對他夜間垂釣有所責備,杜杙聽了卻道:“著涼了才好呢,正好長個記性。”

  杜丘聽了笑道:“二姐要我多添衣,三姐要我長記性,俱是關切之情。”

  杜沅見他還管杜杙叫三姐,顯然是說順口了,便指著靈雨道:“你三姐姐還沒說話呢!”

  靈雨猝不及防被她這一點也只是微微一笑,杜丘急忙起身作揖道:“怪我無禮,還未曾見過三姐姐,還有五妹。”又轉向余奶娘抱著的李霄,“還有五弟。”眾人被他這遭逗笑了,靈雨跟阿魚曲身回禮后也跟著笑了起來。

  杜沅見兩人禮儀周全,便笑著問道:“三妹妹跟五妹妹原來是住在東京么?”

  “正是。”

  杜丘這時又好奇發問:“我們從未出過吳縣,聽聞東京風物繁盛,還有金明池大會,官家皇妃都會親臨,不知你們可曾去過?”

  其余幾人也好奇看向靈雨,靈雨思忖片刻便道:“金明池大會確是盛景,自記事起便年年都去。”

  杜丘聽了便急不可耐,“那是個什么光景,三姐姐快說來聽聽。可有見到官家?”

  “官家也見過幾回,只是遙遙在樓上看不清,只覺威嚴逼人。金明池大會一連幾日,都是皆在陽春時節,游人往來如織,還有諸多雜耍藝人擺攤,池畔空地圍有蹴鞠場,蹴鞠的皆是好手,往往看客如堵……”

  幾個在吳縣長大的孩子聽得如癡如醉,吳縣少有這樣的盛會,便是中秋元夜也只是上街賞燈罷了。

  “除了金明池大會,可還有其他趣處。”等靈雨說罷杜丘又問道。

  “也是有的,其余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汴河一帶了,沿河設有許多茶館酒樓,更有各類店鋪錯落其間,有一座橋似飛虹橋在河上,便是虹橋,橋身高大寬敞,上面擺設了各色雜貨鋪子,我同阿魚便常去虹橋上戲耍,時常可見貨船穿行而過……沿河出了城,便有跑馬場、蹴鞠場數多,旁近山野,春來踏青、秋來登高,也頗具趣味。”靈雨將在東京的見聞一一說來,說到此處又道:“若同吳縣比來,也是各有千秋呢!我們那日下了船進城之后所見便是全然不同的一番風貌,東京只一條汴河為要,吳縣卻水道縱橫,處處黛瓦粉墻,我看了也頗覺喜愛。”

  聽她說到吳縣幾人也跟著點頭,杜沅道:“吳縣是沒有金明池大會這樣的盛景了,只是端午競渡、元宵觀燈這樣的活動,想來你們在東京也是見過了的,但畢竟風情不同,想來也是另有一番趣味的。”

  杜杙也贊同道:“風情人物皆不同,意趣之處也定有差異。”

  通過這一番交談,幾人親近了不少,只是阿魚除了跟著姐姐笑之外沒多說話,杜沅便看向她:“五妹妹不似昨日拘謹了,可還住得慣?”

  阿魚忙道:“住得慣的。”

  “這個妹妹倒是不愛說話。”杜丘看向她。

  靈雨便解釋道:“也是活潑的,只是膽子小,非要熟悉了才肯說笑。”

  另幾人便點點頭,不再關注阿魚,又說起吳縣有哪些趣處來。

  不一會兒連氏便帶著三房姨娘來到庭中,邊走邊說道:“方才在內室便聽到你們的說笑聲,該是都彼此熟悉了罷。”這話是對著杜沅說的。

  杜沅走向她依偎著,“都熟悉了的。”

  連氏點頭,和藹看向幾個孩子道:“那便隨我去松鶴堂請安罷。”

  幾人都站起來應“是”,連氏又道:“徽兒跟五姑娘還有五爺也同我一并去。”說完就率先出了門,幾位姨娘并未動作,靈雨看了文小河一眼便牽著阿魚跟上連氏,余奶娘便抱著李霄跟著她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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