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收拾了些行裝出山,燕丹已安排好了車馬。我站在山門處,回望這奇詭的山嶺,深深地作揖。
我們分坐兩輛馬車,我與鳳凝一輛,燕丹同另外兩位師兄一輛。馬車起行,我透過窗看著鬼谷山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恍然間,數(shù)年已過,那時的我懵懂無知、聽天由命,淪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如今,這一切將重新開始。
秦宮,鳳臺之上,天象異起,紅色的祥云充斥著天空,鳳凰被包裹在這厚厚的云層之中徘徊,欲一飛沖天,云波流轉(zhuǎn),星象臺上很快又恢復(fù)平靜。風(fēng)守們卻是激動萬分,讓人忙去稟報秦王。
“鳳凰欲歸來?”嬴政看著臺下的風(fēng)守激切地說道。
“天象指引,該不遠(yuǎn)了?!?br/>
“可知曉了具體位置?”
“目前應(yīng)在趙國的方向,鳳凝跟在身旁想必不會有差錯了?!?br/>
“我讓人引其回秦國,如何?”
“陛下,如此更為周到。”
宜春宮,甘羅正在為扶蘇準(zhǔn)備行裝。
“公子,日常之物已經(jīng)備好了?!?br/>
“你叮囑姚賈將去趙國的財貨準(zhǔn)備好,切莫有失了。”
“公子放心,姚賈已經(jīng)將一應(yīng)物資報了上來,夠公子與頓弱在趙國周旋了?!?br/>
“李由準(zhǔn)備的如何?”
“已經(jīng)前往王翦大營準(zhǔn)備了?!?br/>
“明日我們也該啟程了。”
“公子,此次你親去趙國······”甘羅有些擔(dān)憂地說。
“身為秦國公子王孫,也該為國分憂一二。況且有你等有陪護(hù)身側(cè)當(dāng)不會有大礙的?!?br/>
甘羅點點頭算是應(yīng)了。
次日清晨,一輛奢華的馬車和幾輛帶著金玉珠寶的車子從咸陽城悠然地駛出。
我們一行人走了幾日,才看見了一家酒肆,便打算下車休息,吃點東西。
店家見我們五人過去,忙找了個位子,招呼道:“貴客來我們這鄉(xiāng)野小店,想要吃些什么?”
“來幾份主食,加些熱菜,再給我們打包些干糧?!泵饕阏f道。
“好嘞?!钡昙覒?yīng)聲,就跑到后廚去忙活了。
燕丹倒了碗茶水,道:“趕了這么久的路,再過幾日就到邯鄲了?!?br/>
“就要到邯鄲了?!币赖难壑虚W過一道精光。
我們喝著茶水,卻聽鄰桌兩人說著。
“這秦趙也快開戰(zhàn)了吧?”
“是啊,據(jù)說秦國派20萬大軍,王翦主帥,已經(jīng)往趙國開來了?!?br/>
“趙國危矣?!?br/>
“也不見得,趙國已經(jīng)向其余諸國發(fā)了求救書,邊防由李牧老將軍鎮(zhèn)守著?!?br/>
“你說這四國誰回來救啊,都自身難保了。”那人嘲諷道。
“算了,救不救都一樣,趙國昏聵,民不得安寧,秦滅了也沒什么?!?br/>
“哎,一國之社稷啊。”一人嘆道。
“別憂國憂民了,這種事與我們何關(guān),好好做自己的營生吧?!?br/>
我們聽著這消息默不作聲,就吃完了飯帶上干糧就準(zhǔn)備去往邯鄲。燕丹拉住了我,沉聲說:“明毅,尹祭你們按我說的和鳳凝先去邯鄲做好準(zhǔn)備,會有人在那接應(yīng)你們,早做防范?!?br/>
“我呢?”
“你與我后到,另有要事?!?br/>
“什么?”我有些不安地看著燕丹。
他也不解釋,只是讓他們先行走了,拉著我上了另一輛車。
他坐在我的對面,看著我。
“師兄另有安排?”
他突然湊過身來,笑道:“師妹這是害羞了?!?br/>
“這······”
他靠近我的耳垂,輕吹了一口氣,道:“師妹這樣,我可不喜歡?!?br/>
“你要怎樣?”我紅著臉大聲道。
“沒什么,逗逗你。”
“你,無趣?!蔽覛獾?。
“好了,不鬧了?!毖嗟こ领o下來,說:“此次邯鄲之行你算得上是重頭戲?!?br/>
“我?”
“你師從那人,兵法謀略自是不差?!?br/>
“我要上戰(zhàn)場?”
“邯鄲棲風(fēng)閣,一舞傾人心,于郭開等人陰謀,去趙營陽謀?!?br/>
“出賣色相?”
“算是吧?!毖嗟u著扇子滿是笑意地看著我。
“就不能用別的法子了嗎?”我略有些不滿道。
“這個最為適合你,況且他們各自有任務(wù)?!?br/>
“你就這么信我。”
“你不是要報我的救命之恩?!?br/>
我淺笑著說:“是啊?!?br/>
“我這也是讓小師妹你一戰(zhàn)天下名啊?!?br/>
燕丹說完就自顧看竹簡去了,我沉默了,他是下棋的人,可這盤棋獲利最大的不一定是他,讓秦國敗于我手,即可保住趙國,又可絕了我去秦國的路,本是一步好棋。怎知,這于我不會是我在秦國朝堂之上展露鋒芒的一步棋,又是去秦而謀天下的一條好路。我的嘴角不經(jīng)意地露出一絲微笑。
午后時分,馬車顛簸,搖晃不穩(wěn),讓人昏昏沉沉。燕丹雖是一手拿著竹簡,可人卻是靠在窗邊假寐。陽光正好從窗外灑入,照的他原本白皙的臉更顯剔透,精巧的臉龐帶著貴胄之氣,兩道劍眉微皺,去了幾分紈绔之意,倒有了幾分凜然之感,身上那淡淡的蘭草香伴著均勻的呼吸別有韻味。我不自覺地湊上前去,想看清他。他突然睜開眼,笑著看向我,我本想退回去,他一把摟過我,邪魅地說道:“我好看嗎,你竟看了這么久。”
“你···你誤會了?!?br/>
“那剛剛你是想過來干嘛?!?br/>
“我我我。”我支支吾吾地說著。
“好了,別解釋了,就承認(rèn)吧,畢竟我這模樣也是天下少有的?!?br/>
“也是,師兄這般姿容確實勝過許多人。”
他放開我,滿意地笑著。
“你真的和許多人不一樣。”我的眼中莫名閃現(xiàn)過公子扶蘇的身影。
“其實我挺好奇你的。就派人查了你的往事,倒覺得不易啊。”
“大家也都知曉了?”
“就看他們想不想知道了。”
“每個人總會有這么一段不堪入目的歲月,畢竟現(xiàn)在又重新開始了。”我平淡地說道。
“不想報復(fù)?”
“既然不在乎了哪來的恨啊?!蔽倚Φ?。
“我自小送到秦國當(dāng)人質(zhì),后來用了替身才逃了出來,我是不會忘記那些屈辱過我的人?!?br/>
“你恨整個秦國?”
“秦國強大,法治嚴(yán)明,國風(fēng)浩然。我······”燕丹啞口不言,眼中露出一絲頹然。
我看著他,原來如此人物也會有無奈,他有縱橫手段,奈何錯生了國家,明明是恨秦國的,確也欣賞秦國,連他自己都很無奈吧。
燕丹收起了方才的頹色,道:“與你講的太多了,我選的路是不會改變的?!?br/>
馬車向著邯鄲城駛?cè)?,一路上也沒再與燕丹言語了。
幾日后,邯鄲城內(nèi),已是黃昏時分。我和燕丹下了馬車走在街道上,寬闊的長街卻是沒有多少人,商鋪前冷冷清清,掌事們無趣的發(fā)著呆打發(fā)時光,雖有些許武人在酒肆前談?wù)搼?zhàn)事,可那似乎也都只是他們的一腔熱血。夕陽下,我望著這座古老的城池,在泛黃的光照下顯出一種百年來的滄桑,還有那無能為力的落寂。
“趙國以武立國,如今卻少了這份勇武之氣?!蔽覈@息道。
“佞臣當(dāng)?shù)?,就算民有勇,也沒辦法聚集?!?br/>
“還想救?”
“秦國滅國,若是趙國不存,怕是燕國也沒了,現(xiàn)下只能成合縱之勢。”
我們繞過街道,走入一條小巷中,燕丹悄然的帶著我從隱蔽的后門進(jìn)到了一戶大宅院中。
一進(jìn)門,就有家老迎了上來,道:“公子,舟車勞頓,可要準(zhǔn)備些東西。”
“不用了,給她找個房間,送些吃的過去?!毖嗟ぶ钢艺f道。
“諾。”家老恭謙地說。
燕丹轉(zhuǎn)身對我說:“今日你去休息,明早會有人叫你的。”
“好?!蔽腋依舷刃凶吡?。
燕丹一人到了書房中,一個侍衛(wèi)悄悄的進(jìn)到房中。
“燕國那里如何說?”
“陛下不理事務(wù),說是一切由太子定奪?!?br/>
“那就好,燕國的軍隊準(zhǔn)備的如何了?”
“我已傳了殿下的旨意,大將軍已在秘密準(zhǔn)備了,只要盟約定下,殿下可隨時調(diào)動?!?br/>
“萬事俱備啊?!毖嗟な媪丝跉獾馈?br/>
夜悄然沉寂,漆黑如墨染了這片天空,而在這黑夜中又有多少手段和殺伐醞釀著。
次日清晨,我起早用了膳食,便有人前來叩門。
我驚訝地看著來人,道:“師姐。”
“鳳熒?!?br/>
“你怎么來了。”
“昨日燕丹找我回來,說是要我與你一同,方便你行事。”
“那真是好事。”
師姐帶著我徑直去到燕丹的書房。
一進(jìn)門,就見燕丹一襲水藍(lán)長衫坐于案前,輕搖著折扇,發(fā)絲微揚,竟有一股書卷慵懶的貴族之風(fēng)。
“師兄,你這是······”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何?可有燕國太子之風(fēng)?!?br/>
“師兄從來都是。”我笑著說,還真是把自己從里到外的偽裝了一遍。
“趙國,棲風(fēng)閣?!?br/>
“趙國最有名的酒肆,無論是本國還是他國王公在邯鄲必去此地。”鳳熒道。
“我要帶鳳熒去那里?!?br/>
燕丹將計劃說與鳳凝聽,道:“你需要陪在鳳凝身邊,作為我與她之間的聯(lián)絡(luò)線?!?br/>
“你在棲風(fēng)閣可有暗線?”
“放心,閣中已經(jīng)安排好我的人了,現(xiàn)在我就送你們?nèi)ツ??!?br/>
棲風(fēng)閣,后院亭臺之上,一藍(lán)衣女子女子輕撥琴弦,低頭含笑,水波流轉(zhuǎn),恍若脫離塵世。
“熙寒,今日燕丹會來?!?br/>
“真的嗎,艷娘?”那女子一下子激動起來,方才的空靈散了開去,雙眼希冀地看著眼前的人。
“錯不了,昨日殿下發(fā)了密令過來。”
“殿下有幾年都沒來了,我要準(zhǔn)備些什么?”熙寒有些慌亂地說。
“你啊,一說到殿下就和變了個人似的?!逼G娘笑道。
“艷娘說笑了?!蔽鹾樕⒓t的低下了頭。
“有些事你切莫用情太深?!逼G娘嘆道。
“我知道,殿下大志,從沒奢望什么,只是想多看她幾眼便是好的。”
“等會兒殿下就要來了,隨我去茶室等候?!逼G娘無奈道。
燕丹從小巷穿入棲風(fēng)閣的后門處,我們小心地下馬,就有人秘密地引我們進(jìn)了閣,一路帶我們到了一間茶室。
兩個女子已站在屋中,年長的向燕丹行禮,道:“殿下來了?!?br/>
“嗯。”
我與燕丹并排坐著,鳳凝站于我的身后,那兩個女子站在案前,我只覺那年輕的藍(lán)衣女子在看我,還帶著一絲不滿,當(dāng)我看向她時,她又忙低下頭,謙卑地站著。
燕丹看了她們一眼,道:“熙寒,怎么也在這?”
“熙寒想為殿下分憂?!蹦桥尤崧暤?。
“不必了,你先出去吧?!毖嗟だ淅涞卣f。
那女子只行了禮,便轉(zhuǎn)身告退了。
“此事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br/>
“殿下是我自作主張了。”
“算了,講正事?!毖嗟е唤z無奈地說道。
我聽出了不對勁,心中起了些許疑惑。
“再過段時間,有場競拍吧?!?br/>
“是,各國人士明的暗的都會齊聚到此?!?br/>
“出場之舞,讓她來跳?!毖嗟ぶ钢艺f道。
“之前不都是熙寒姑娘嗎?”
“你放心,她只會把這件事辦得更好?!?br/>
艷娘雖是心中有所疑慮,但畢竟是燕丹開了口的,也不好多問什么。
“秦趙之戰(zhàn)開始,恐怕這次會有不少大人物混跡其中,你要把他們都查清楚了。”
“那這位姑娘我要如何安置?”
“在你這兒與其她人無異,就是一個普通的舞女。另外,她若是有什么要求,你照辦?!?br/>
“諾。”
燕丹囑咐了些事,就離開了這。
艷娘將我們帶到一個房間,道:“姑娘滿意否?”
“辛苦了,日后叫我鳳熒吧,不必一口一個姑娘了?!?br/>
“好,若是有什么吩咐你盡管叫我?!?br/>
“這除了你,可還有別的人是為燕丹效力的?”
“這里魚龍混雜,有各國的暗線,但殿下經(jīng)營的較早,大部分是殿下的人?!?br/>
“為何不清除?”
“雖說不能統(tǒng)歸殿下,但這樣才不會讓人輕易知道殿下是幕后主家,另外那些別國暗線也可以讓我們想傳的消息更好的傳到那國的耳中。”艷娘道。
我點點頭,心中卻想著燕丹此人心思縝密,看來自己日后行事得穩(wěn)妥為上。
艷娘退了下去,我讓鳳凝也去休息了。我一人待在房內(nèi),想著諸事安排,眼睛不由得向窗外望去,天高云淡,風(fēng)過無痕,自有一番情境,這樣的景在下一刻又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