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梅園時,之前大家都在夸贊著李小蘭,但見我進門,一時間悄靜無語,他們齊齊望向了我,和站在我身側的公子扶蘇。
“這就是秦鳳熒姑娘吧。”
“是。”
“今日一見還真是名不虛傳啊。”
有些人在下面議論著。
“這秦姑娘還真漂亮。”
“是啊。”
“你看見旁邊那站著的長公子了嗎?”
“哪個啊?”
“就是右邊那個白衣公子,他們兩個是不是很配啊。”
“還真是,郎才女貌,都是不世之才。”
將閭聽著這些話語,微微皺眉,只要與大哥一同出現,他永遠是被忽略的,他默默地走到了人群中。
我看著將閭的身影,想著他方才的行為,想來他是想借我氣扶蘇。扶蘇似是聽見他們的話語,湊到我耳邊,笑著說:“你聽見了嗎,他們在說我們很配呢。”
“有嗎?”我無所謂地說。
我和扶蘇走了下去。
李小蘭看到我和扶蘇并肩走著,又聽到眾人這般說辭,臉色早已陰沉,見我下來,忍不住地問:“鳳熒姑娘當真非凡,不知怎么,我還聽聞姑娘之前可在秦宮當過小小的侍女。”
我看向李小蘭,道:“是嘛,姑娘信那等謠言。再者我現為陛下親封的秦臣。”
公子將閭在一旁道:“這世間本就沒幾人和鳳熒一般。”
李小蘭氣急,道:“那又怎樣,你用陰謀手段,沒了仁義道德,殺了你的同門才得到的,這樣得到的權勢,我才不屑。你這樣的陰狠之人真是惡心。”
我冷冷地看向李小蘭,眼中露出肅殺之氣。
李小蘭看著我的眼神,咬著牙喊道:“難道我有說錯嗎?”
我上前,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蕩開,眾人傻眼著望著我們。李小蘭愣在原地,有些沒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她意識到什么,撲了過來。
一件物什打在了李小蘭手上,她吃痛后退了幾步,一個錦衣男子走了出來,我看到他后,心中大驚,蕭林怎么會在這。
“這是誰?”
“在下蕭林。”
“你就是那巨商?”有人問道。
“正是。”蕭林笑著說。他看向李小蘭,道:“這李長史家的女兒也真是沒教養。”
“你說什么?”李小蘭氣道。
“英雄不問出處,若是你沒有父親,怕是這輩子都難能見鳳熒姑娘這種人物一面。”蕭林嘲諷道。
“你······你一個小小的商人竟敢如此說我。”
“罵罵咧咧,真是沒有教養。”
“是嗎,那日后你千萬別撞上我。”李小蘭試圖冷靜了下來,發狠著說。
“蕭某不才,日后凡是我做的生意就沒有李家這一份。”蕭林冷冷地說道。
李由見情勢不對,欲上來打圓場。
我看著蕭林,道:“蕭公子,真是不同于一般商人。”
“鳳熒,那日一別,竟有半年之期了。”
“嗯······”
“這些日子可還好。”
我皺著眉不知如何應答,猜不到這蕭林要干什么。
眾人見我竟與蕭林巨商相識,一時間就在下面小聲議論。
“這秦鳳熒還真是人脈通天呢。”
“是啊,連蕭林都認識。”
蕭林笑了笑,對眾人道:“大家先暖暖身子,再出去賞梅。”
我們一眾人進到了里屋,我找了個地方坐下,悠閑地喝起了茶,不消一會兒,不少的公子小姐就相約著一同賞梅。
扶蘇、將閭向著我走來,將閭笑著說:“鳳熒,走嗎?”
“也好,我們出去看看。”
“和二弟出去。”扶蘇的聲音竟比這冬日的寒風還要凜冽。
“大哥可是我先約了鳳熒姑娘。”將閭不甘示弱地說。
扶蘇看向我,我撇過身去,與將閭一同走了出去。
李小蘭見我們走了,扶蘇一人坐在那,就走了上去,優雅地行禮,道:“公子。”
“嗯。”扶蘇愛答不理地說。
“公子可否要出去賞梅,小蘭愿意做陪。”
“小姐另尋他人吧。”扶蘇直言拒絕道。
“是因為鳳熒嗎?”李小蘭不甘心地說道。
“是,你也別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見了煩。”
李小蘭第一次見扶蘇如此的冷漠,心中對我的恨意又加了幾分。
出了門,到了園中,梅花雖未開,可一個個小小的花苞悄然的待在枝頭上,欲等深冬時節開出絢麗的花朵。
“這梅花自有風華,每每深冬不顧嚴寒而開。”將閭在一旁道。
“公子欣賞那種風骨。”
“是啊,寒冬之中一枝獨秀,萬人矚目。”
看著將閭,我不語,因為他太想成為那矚目之人,而這寒梅的風骨,當是在嚴寒之氣侵襲,仍堅韌地發芽,成長,淡看世間風雨。
“鳳熒,其實你就如這世間那讓人移不開眼的梅花啊。”將閭似是真誠地說。
“謝公子夸獎。”
“只是可惜我與你相見太遲了。”將閭有些惋惜道。
“相見遲了又何妨,能相知就夠了。”我笑著說。
與將閭攀談片刻,便是散了,我們都知道這閑談笑語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不過一想到那日在九韶樓的將閭,我也不免有些感慨,碰到像扶蘇那樣的兄長,這輩子怕是夠壓抑了。
我獨自走到梅園偏僻處,卻見到蕭林在一亭中煮茶,就走了過去。
“你找過來了。”蕭林平淡地說。
“恰好路過,恰好遇見。”
“不妨坐下說吧。”蕭林朝我溫和地笑了下。
我坐了下來,心中警惕,手悄悄地握住了腰間的軟劍。
蕭林反而釋然地說:“那時候一心想要報仇,可殺的人多了卻發現真的不能再殺了,那些是殿下以前的臣子,宗親,甚至是父親,他們再不堪,也是殿下拿命保下的人,而我們內部也有不少人走了,到最后只有寥寥幾個,正如你所說,天下大勢,使得殿下的命途如此,我們也不能與整個天下大勢為敵啊,我們幾人就將殿下留給我們的財貨和幾個人做起了生意,也算是灑脫著活著。”蕭林說完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這樣的結果或許燕丹也很喜歡。”我慢慢的松懈下來。
“我們也想活著看看這個天下能在姑娘手下變得如何?”蕭林笑著說。
“你們看得到的。”
“這次來也是想來和姑娘道聲歉,之前那樣的對姑娘。”
“這也沒事了,況且你今日也算是幫我了。”
“今日是那女子咄咄逼人,我也看不慣。另外,若是你說一聲,我等自是愿為姑娘謀。”
“我這完全可以自己應付來。”我淺笑道。
“想想也是,姑娘通天本事,哪會需要我們幫啊。”
“也不是這么說,只是你們放下這些,日后活的肆意一些也好。”
蕭林倒是爽朗地笑了。
寒梅園的另一處,華陽一直聽著高漸離在擊筑,她從未希望時間能停止在這一刻。
筑聲聽,高漸離看著眼前的公主,道:“長公主,在外站了這么久,小心受涼。”
“沒事的,這里能聽得更清楚些。”華陽笑著說。
高漸離看著華陽燦爛的笑,不禁多說了幾句:“公主,喜歡聽我的筑聲。”
“當然了,當初也是因為先生的筑聲我才能醒過來。”
“公主嚴重了,也是太醫的藥方有效。”
華陽撇撇嘴,嘟囔道:“就是聽你的筑聲才醒來的。”
高漸離見一向端莊沉穩的華陽也會有這般小孩氣的時候,笑著說:“公主要是不嫌高漸離卑賤,我可教公主彈筑。”
“真的嗎?”華陽有些高興地說。
“當然。”
雪輕輕地飄落,有一朵梅花悄悄的不按規矩地綻放了,一縷暗淡幽香莫名地飄出。
雪日的天,昏沉的早,我準備回宮,看見扶蘇站在前面的一株梅樹下,笑著看我,雪花飄落,清清淡淡,那抹溫柔的笑如此的熟悉,我心頭一震,不知為何眼淚要奪眶而出,總感覺我等待了很久,好像是為了一個人,那柔情的感覺,可很快那種滋味卻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愣在原地。
扶蘇走了上來,拍拍我的肩,道:“怎么了,見到我這幅表情。”
“沒什么,公子怎么還在這?”
“我見二弟走了,可不見你出來,就在這等你。”
“謝公子。”
他輕輕拂去我肩上的雪,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給我穿上,我剛要推開是時,他靠近我的耳邊,柔聲道:“今日不得再拒絕我了。”
我輕輕地放下了手,扶蘇小心的替我系好了披風,不容置疑地拉著我的手向外走去。
披風上傳來扶蘇方才的體溫和那淺談的香氣,被他拉著一路走著。他帶著我上了他的那輛馬車,李小蘭和李由在暗處看著這一幕。李小蘭不甘地說:“我一定要回到扶蘇身邊。”
李由則暗暗地想著:“公子真是厲害,這么快就能和鳳熒緩和。”只是不知為什么心中竟有一絲酸澀。
車上,我們一路無語,扶蘇看了我一路,溫柔地笑著,我心里被他看得發麻,就看向窗外。直到下車之時,扶蘇拉住我,柔聲道:“你覺得我以前薄情重利,我只說一句,宮廷深深,我也有無奈的時候,現在,無論你如何待我,我不會放棄了。”我沉默者不語,任由扶蘇送我回到了落霞苑。
夜深人靜,只有窗外雪落地的聲響,我想著日前扶蘇的話,想著當年的種種,心神俱乏,這世上我最看不透的人就是扶蘇,我不敢信他,可他的所有作為卻是讓我深有安全感,我又想信他。
宜春宮,同樣的無眠,扶蘇看著這明晃晃的宮燈,第一次放空了,這么多年,他都緊繃著生活,可只有對我,他的心志最不穩定,他知道,已經錯過一次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放手。
之后的幾次朝會議事,我和扶蘇之間不似以前那般冰冷,將閭見此情形,不由得多往我的落霞苑跑幾趟。
這幾日,正好沒什么事,我們也很少聚在宜春宮了,只有甘羅還在公子身旁侍讀。
“甘羅,想來也快攻魏國了,我這份策論,你有空給李由送過去吧,也省得他跑一趟。”
“好,那鳳熒姑娘呢?”
“這我自會與她說的。”扶蘇笑道。
甘羅自是會意,趁著午后的閑暇時光去了趟李府。
“你們家李由少爺在嗎?”
“少爺在臥房中,這個點想是醒了吧。”
“我有事找他。”
“我給公子引路。”
“不必了,我知道他住在那兒。”甘羅客氣地說道。
侍從退了下去,甘羅熟悉地走到了臥房處,本想推門而進,卻聽見里面的弦樂之音,李由好似還喝著酒抱著美姬,甘羅有些不好意思推門,只聽見李由大聲喊著:“鳳熒。”
一個女聲嬌弱地說:“公子認錯了,我不是鳳熒。”
“你怎么不是,又唬我,這一樣的眉目,一樣的風姿,一樣的美,我不會記錯你的。”李由帶著醉腔說道。
甘羅在外聽著心頭一驚,這李由竟然也喜歡鳳熒,先不說公子定然不愿,再者看鳳熒那樣子,怕是李由這一份心意要付諸東流了。
李由將那女子抱在懷中,極其溫柔的親吻著,撫摸著,低喃著:“鳳熒,鳳熒,我會好好待你的。”
甘羅只好先走了,將策論交給了侍從。
“我沒找著你家少爺,你直接替我將策論給他把。”
“好,我送公子出府。”
李由抱著那女子,也不知歡愉了多久,夜半時分,酒勁漸漸消退,他望著身側之人,有幾分恍然,每次都記得是看到了鳳熒,擁她入眠。可當清醒過來,才發現身側都是那些美姬,也只有在酒醉時分他才能做夢,才能抱著心上之人,可現實中,明明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卻那么的遙遠,總覺得無法觸及,他悲哀地放空自己,不愿去想。
世上的愛,大抵都是如此吧,錯過了,追悔莫及,求不得,心痛萬分,而這種瘋狂而隱忍的愛或許會爆發出來,誰也無法控制,畢竟愛的本身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