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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出發(fā)
    謝苗要轉(zhuǎn)學(xué)的消息，就像一顆炸彈投進(jìn)平靜的湖水里，一時激起千層浪。
    不光一班的科任老師，其他班的老師都有來問鄭老師是真是假的。
    “這不聲不響的，怎么就要轉(zhuǎn)學(xué)了？老鄭你可得勸勸她。”
    “是啊老鄭，她在咱們學(xué)校也能考進(jìn)全市前三，哪兒還用得著去市里。”
    李老師更是豎起眉毛，“我看二中就是見不得咱們一高有這種好苗子，眼紅的。不行，你去跟謝苗說，我可以利用課余時間給她補課，幫她提高物理成績，讓她別跑那么遠(yuǎn)念書。”
    比起數(shù)學(xué)和英語，謝苗物理成績確實差一些，李老師對此一直很重視。
    鄭老師聽了十分感動，卻也無可奈何。
    他拍拍李老師的肩，“行了老李，她是因為要參加今年秋天的省競賽才轉(zhuǎn)學(xué)的。”
    其余的話不用多說，李老師也明白，只能長長地嘆氣。
    高一一班的英語成績是謝苗帶起來的，馬老師也舍不得她。
    何況哪個老師不喜歡有悟性學(xué)習(xí)好的學(xué)生？
    謝苗在馬老師心里，早成了她執(zhí)教多年最得意的一位門生，經(jīng)常回家跟丈夫和孩子夸贊，聽得她兒子甚至問她：“媽，我怎么覺得，你恨不得拿我去換了那個謝苗回來給你當(dāng)姑娘？”
    可想到省競賽，甚至后面的全國競賽，她實在說不出留人的話。
    “謝苗能有這么好的機會，咱們當(dāng)老師的應(yīng)該替她高興。要是有一天她真能在省競賽甚至全國競賽上拿獎，那說出去，也是咱們紅河縣出人才，你們說對吧？”
    相比老師們，對競賽知之甚少的同學(xué)們卻十分不理解。
    “留在一高不好嗎？為什么要去市二中？”
    一聽說這件事，林浩就跑來問謝苗，臉上難得沒有一點笑意。
    謝苗和他關(guān)系一直不錯，就實話實說：“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試試自己到底能走多遠(yuǎn)。”
    “要是有門路，能讓你高中畢業(yè)就有工作，你還要花四年去念大學(xué)嗎？”林浩皺眉問。
    “我一定會去念大學(xué)。”
    謝苗表情很認(rèn)真，“不只是為了工作。”也為了完成上輩子沒有完成的學(xué)業(yè)。
    越相處，林浩就越覺得自己和謝苗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距離。
    他很多時候都不懂謝苗在想什么，甚至連努力學(xué)習(xí)，更靠近謝苗一些都做不到。
    和很多同學(xué)一樣，他覺得考大學(xué)就是為了找工作。那要是有了工作，也便不需要考什么大學(xué)了。
    謝苗的回答讓他費解，卻又無話可說。
    林浩看了謝苗好幾眼，最終還是一扭頭，煩躁地出去找地方抽煙去了。
    叫他這么一鬧，原本也被刺激到的其他同學(xué)反而冷靜了些，一個個圍著她訴說不舍。
    吳淑琴則繃著臉，“你說走就走，咱們英語角怎么辦？”
    一開始還別別扭扭，嘴里說著來英語角是因為謝苗找她幫忙，現(xiàn)在也張嘴就是咱們英語角了。
    謝苗彎起眉眼，笑著擰了她臉蛋兒一把。
    “這不是還有咱們英語課代表嗎？你可別跟我說你不行啊。”
    “誰說我不行的？”
    吳淑琴瞪她，瞪完又紅著臉小聲嘟囔：“說話就說話，你掐我臉干嘛？”
    她話音剛落，許文麗突然哀嚎一聲，抱住謝苗的腰開始嚶嚶嚶，“苗苗姐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們怎么辦？誰借我筆記？誰幫我們整理復(fù)習(xí)資料？”
    這句話可謂道出了不少同學(xué)的心聲，大家望著謝苗的眼神立馬哀怨起來。
    “好了好了，學(xué)習(xí)是給你們自己學(xué)的，離了拐棍還不能走了咋地？”
    鄭志安出來打圓場，“謝苗你去了市二中好好學(xué)，下次考個全市第一，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紅河學(xué)生的厲害，看市里那些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以后還牛不牛哄得起來。”
    “就是。”徐海跟著點頭，“等你拿了一等獎，我就可以出去跟人說全省第一是我同學(xué)了。”
    “那將來我老了，是不是還能跟孫子說，我和全省第一一起丟過卷子，是共患難的交情？”吳志強問。
    “你才多大，就想著孫子了。”
    大家一陣笑，總算把對離別的不舍沖淡少許。
    而只要想到謝苗就要走了，以后再不會和林浩有交集了，胡翠娥竟然難得沒看她不順眼，甚至恨不得鼓掌歡送她離開。
    只有曹潔，看著眾星拱月的謝苗，眼都紅了。
    也不知道是她壓力太大沒發(fā)揮好，還是其他人進(jìn)步太多，這次期中，她掉出了年級前百。
    成績拿回家，她爸她媽將她狠狠罵了一頓。
    還有那些背地里笑話她的同學(xué)，說她把心思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好好學(xué)習(xí)只是裝給別人看的。有人更是懷疑起她上次那么好的成績，到底是怎么來的。
    從去年卷子事件曝光，她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謝苗呢？
    謝苗不僅成為了同學(xué)們崇拜的人、老師們的驕傲，如今還要被全市最好的高中挖走了。
    曹潔心里燃燒著一團(tuán)名為嫉妒的火，燒得她坐立難安，更別提看書做題了。
    上晚自習(xí)的時候，她實在坐不住，干脆偷溜出了校門，到距離一高不遠(yuǎn)的江邊透氣。
    紅河縣地處北方，四月里溫度還有些低，江邊的晚風(fēng)尤其冷。
    曹潔的臉很快被凍得涼冰冰的，心里的火卻越燒越旺，怎么都無法熄滅。
    她腦中全是謝苗，也就沒留神周圍，一不小心，撞見正躲在柳樹后親熱的一對男女。
    這年代大家都比較矜持，即使處對象，出門也要分開走，生怕被人笑話。
    那倆人被她看見，立馬惱羞成怒，“你瞅啥瞅？”
    這要是以往，曹潔就收回視線加快腳步離開了。
    可她心里火燒火燎的，哪里聽得了對方這語氣，立馬回懟過去，“我就瞅你了咋地？你倆臭不要臉擱這兒耍流氓，還怕人看了？怕人看你們就別干啊。”
    那女人敢在外面跟人親熱，本來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一聽這話，過來就揪住了她的頭發(fā)。
    “你說啥？敢不敢再給我說一遍？”
    “說一遍咋了？你就是不要臉！”
    曹潔吃痛，想也不想一巴掌朝那女人臉上扇去……
    第二天，謝衛(wèi)民特地請了一上午假，來縣一高幫謝苗辦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
    謝苗回教室收拾書本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曹潔沒來上課，桌上的作業(yè)本還攤開著。
    許文麗小聲跟她嘀咕：“她昨天晚自習(xí)出去了就沒再回來，誰知道又跑哪兒去了。”
    謝苗沒太在意，低頭將昨天沒能帶走的課本一一裝進(jìn)書包。
    誰知還沒收拾完，許文麗姑姑沉著臉來了，說是要幫曹潔請半個月的病假。
    許文麗實在好奇，跟過去問了，回來面色古怪地告訴謝苗：“我姑說，曹潔昨天晚上在江邊被人打了，肋骨斷了三根，估計得在醫(yī)院住上十天半個月。”
    “被人打了？”謝苗很是意外，“誰打的？”
    “我怎么知道？”
    許文麗撇撇嘴，“反正她私底下啥德行你也見過，搞不好她又主動招惹什么人了。”
    想起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曹潔就鼻孔朝天，多番針對她，謝苗有些無語。
    好好活著不好嗎？為什么要作死呢？
    謝苗收拾好東西，又在教室里坐了一會兒，等謝衛(wèi)民辦完手續(xù)回來，才起身和大家告別。
    剛還和她有說有笑的幾個同學(xué)，臉上一下子沒了笑意。
    “謝苗，以后記得回來玩兒啊。”鄭志安說。
    “對。”有女生過來抱了謝苗一下，“千萬記得回來看我們，我們都會想你的。”
    “期末全市通考，我會看著你的成績。謝苗，咱考個全市第一嚇?biāo)浪麄儭！毙旌樗佑汀?br/>     就連吳淑琴都繃著臉使勁兒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英語角有我，還有涵江哥，你放心。”
    不知為什么，謝苗突然眼眶有些熱。
    “你們放心，我會好好學(xué)習(xí)，也會想辦法抄些二中的習(xí)題卷子回來給大家。大家也要努力。咱們期末通考見，明年高考見。”
    正默默圍觀這感人一幕的學(xué)渣們：“……”
    不，你還是別回來了，我們不想莫名其妙多出好多卷子和習(xí)題。
    從學(xué)校回去后，當(dāng)晚謝苗難得有些失眠，在熱乎乎的炕上翻到近半夜才睡著。
    而謝苗去市里報到的前一天晚上，王貴芝比她還要輾轉(zhuǎn)反側(cè)。
    謝苗的衣服和被子，程立春早幾天就準(zhǔn)備好了，如今已經(jīng)打上了包。
    王貴芝還特地跑了趟縣里，私底下找工人買了不少糧票，和錢一起給謝苗帶去學(xué)校。
    可吃穿住都準(zhǔn)備好了，她這心里還是不踏實，生怕遺漏了什么。
    從小被她捧在手心疼的大孫女就要去市里念書了，以后一個星期都未必能回來一趟。要是她在學(xué)校沒吃好，或是和班里、宿舍里的同學(xué)相處不來，那該咋整？
    王貴芝想著，一骨碌又從炕上爬起來，去摸了十塊錢藏在枕頭下面，第二天偷偷塞給謝苗，“去了學(xué)校花錢大方點，奶養(yǎng)著豬呢，咱家也不比那些工人家庭差。”
    “奶你之前不是給我錢了嗎？”謝苗又把錢推回去。
    “之前是之前的，奶給你你就拿著，你還嫌錢多咬手啊？”
    “錢多不咬手，可我怕丟。”
    謝苗握緊她的手，“這么多錢要是丟了多可惜，反正我周末就能回來，奶你先幫我收著。”
    王貴芝這才作罷，親自把她和謝衛(wèi)民送到村口，謝家?guī)讉€熊孩子又把他們送到鎮(zhèn)里坐車。
    “姐，周末你一定得回來啊，可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謝建華再三提醒。
    謝建中也道：“你要是說話不算數(shù)，我就不好好學(xué)習(xí)了。”
    “你當(dāng)你學(xué)習(xí)是給我學(xué)的，還敢威脅我？”
    謝苗一巴掌拍過去，謝建中立馬捂著腦門兒不敢吭聲了。
    謝建軍見了，就鄭重和謝苗保證：“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看著建華哥和建中做作業(yè)、學(xué)習(xí)。”
    “這才像話。”
    謝苗抬手，摸了摸已經(jīng)快趕上自己高的弟弟的腦袋，“平時你多盯著點兒，周末我回來檢查。”
    “嗯。”
    謝建軍點頭，被姐姐摸了腦袋還有些不好意思。
    謝建華和謝建中看到，立馬怒瞪向他，“你學(xué)壞了，竟然會跟咱姐賣乖了！不行，收拾他！”
    他們倆把謝建軍追得到處跑，直到車來了，才消停下來。
    “衛(wèi)民淑，我?guī)湍隳冒伞！?br/>     見車來了，一直默默站在一邊的顧涵江接過了謝衛(wèi)民手里的大提包。
    這里面裝的是謝苗的衣服，至于謝苗那床新被子，則打成卷被謝衛(wèi)民扛在肩頭。
    知道車上人擠，自己拿太多東西也不方便，謝衛(wèi)民沒和他客氣，“那就謝謝涵江了。”
    幾人擠上去，匆匆和下面站著的謝家三兄弟揮揮手，客車就晃晃悠悠開動了。
    到了縣里，顧涵江又一路將他們送去客運站，才從書包里拿出個和十六開書本差不多大的鐵盒子遞給謝苗。
    “我這次期中英語進(jìn)步了，謝謝你。”
    “是你自己學(xué)的，我也沒幫你什么。”謝苗忙推拒。
    “不是什么值錢東西。”
    顧涵江硬塞給她，“我上學(xué)要來不及了，先走一步。”
    他說著，邁開長腿轉(zhuǎn)身便走，走出兩部又轉(zhuǎn)回身，動了動唇，“苗苗加油。”
    那句輕不可聞的苗苗加油羽毛般落在謝苗心上，她一愣，趕忙追上去。
    可她抱著盒子背著書包，手上還拎著自己的生活用品，在后面追了半天也沒追上。沒辦法，只能喊了一聲：“顧涵江。”
    高二七班的教室就在操場邊，顧涵江經(jīng)常能看到小姑娘上體育課時的場景。
    他知道，謝苗成績好，偶爾腦子里還有些新奇的小點子，體育卻是實打?qū)嵉牟睢?br/>     每次他們班一跑步，她總是沒多一會兒就落在最后面，紅著小臉兒吭哧吭哧，跑得十分吃力。
    謝苗身上東西太多，顧涵江還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了，只能頓住腳步，“怎么了？”
    瘦瘦高高的少年背著光側(cè)眸看過來，挺拔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雖然臉上依舊沒太多表情，身上的氣質(zhì)，卻早和兩人初相見時大相徑庭。
    謝苗被明媚的晨光晃得微瞇了下眼，“我周末會回來”的話，不知怎么就脫口而出。
    少年聽著似乎怔了下，繼而如冰雪消融，唇角緩緩勾起個弧度，“我知道了。”
    一直到坐上開往望山市的車，謝苗腦中，依舊不時浮現(xiàn)顧涵江最后那個表情。
    他那是在笑吧？
    不是嗤笑、冷笑、譏笑，而是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開心的笑。
    他好像真的，和她記憶中那個陰沉偏執(zhí)的少年，還有書上那個冷漠如冰的男主，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