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周遭很靜。
有那么幾秒,像是廊道間穿堂而過的微風也隨著戛然停止。
但僅一瞬,像是暫停鍵過后,周圍又恢復了往常般的嘈雜。
宋池挑眉,狹長的眸色直勾勾地盯著她。
他悶聲應著,鼻音上揚:“嗯?”
緩緩而過的微風吹動著少年微卷的發(fā)梢。
喻語禾眉眼松動,放緩語調盡可能不讓嗓音發(fā)顫:“你那天借我的那把雨傘,我什么時候還給你?”
話落,她眉頭輕皺,總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妥。就好像話外之意是:你不說我就不還你了。
緊抿著唇,她小聲補充道:“主要看你什么時候有時間。”
宋池唇角似有若無地勾著笑,灼熱的目光盯著女孩良久,慢悠悠地說道:“你住哪塊兒?”
啊?
是問她家住哪里嗎?
喻語禾神情錯愕地抬眸,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眼前少年又緩緩說道。
“算了。”他手腕隨意搭在欄桿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慵懶的嗓音透著一絲寡淡:“哪天下雨帶來學校就行。”
蘊著水霧的眸色閃過一絲失落。
手指緊緊攥著衣擺,她抬眸,目光也隨著男生偏移,最終落在校園林蔭道兩邊的梧桐樹上。
“好。”她輕聲應下。
宋池淡淡點頭,說了聲“成。”
遠處傳來籃球拍打的聲音。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順勢朝著那邊看去。
只見趙浩明抱著籃球朝這邊走來,看到他們那刻他大大咧咧伸手打著招呼。
喻語禾和他不熟,除了食堂那次便再也沒見過。
想到食堂那次他主動打的招呼。兩人視線對上那刻,她禮貌地朝他點頭示意。
隨后,余光悄悄偷看了眼身旁倚著欄桿的少年。
“那我先回教室了。”指尖小幅度指了下不遠處教室,她小聲說。
“行。”宋池應著。
望著女孩清瘦單薄的背影,他舌尖頂著左頰,想了想,還是說:“雨傘那事兒不急。”
腳下步伐微頓,喻語禾回眸,唇邊撐起一絲淡淡的笑。
“好,我知道了。”
許是察覺到身后少年視線落在這邊,她緊抿著唇,下意識調整儀態(tài)。盡管從身后看起來自己步伐生硬。
一系列做完之后,她才察覺到自己剛剛有多蠢。
可暗戀時的小心思,不就是這樣嗎。
黃昏將落,天邊被染成橘黃色。
下午溫度稍降,帶著寒意的微風吹動額前碎發(fā),同時還摻雜著一絲淡淡的水安沉香。
喻語禾竟有那么一瞬覺得,周遭氣味有點太膩了,像是隨時讓她溺死沉淪。
向來沒那么喜歡下雨天的她,這一刻無比希望第二天就下雨。
“你同桌怎么走了?”趙浩明瞥了眼眼前消失的身影,又自顧自摸著自己臉龐:“我長得很嚇人嗎?”
宋池半睜著眼,十分配合地上下觀察一番。佯裝很為難地模樣:“聽真話還是假話?”
“都不聽。”趙浩明及時打住,轉著手上籃球,問:“鄔俊和人呢?剛剛去你們班找他不在。”
他垂眸揚著下巴,示意樓下的小賣部門口:“樓下。”
樓下,鄔俊和手上拿著不少零食,不停地在向清清身邊圍轉。而向清清和之前一樣,雙手交叉環(huán)抱胸前,繃著一張小臉,顯然沒消氣。
兩人對這副場面早就見怪不怪,畢竟這是隔幾天就會發(fā)生的事情。
趙浩明悶聲笑了兩聲,又故意般地在宋池眼前晃了晃籃球:“還有點時間,打會兒球?”
“不打了。”宋池搖頭:“得回去刷題,過幾天又要考試了。”
趙浩明在理3,學習成績還行。原先也在清北班,后來一次考試失誤,排名下滑,人也從班級里滑到三班。
但當慣鳳尾,再去當雞頭,人們總會容易貪戀。
“你們這些學霸還讓不讓人活了,每周一測試也這么重視。”趙浩明說著,語氣稍頓:“不是吧,就因為那幾分?老師狠狠批你了?”
宋池學習成績很好,幾乎常年穩(wěn)居第一。相同的,各科老師對他要求也和其他人不一樣,尤其是以嚴厲出名的物理老師。
“過幾天二模。”宋池淡淡說道。
二模,對高三學生來說,幾乎和高考一樣恐怖。
最恐怖的不是成績,而是出成績那天,部分家長會下意識把這次成績看得極為重要。那種感覺,就好像這次已成定局。
“完蛋。”趙浩明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就連手指間的籃球也不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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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過后,喻語禾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下天氣預報。
可上天就像是故意與她作對那般,之后的幾天都格外晴,其中一天黑云壓城,但隨著海風吹拂,很快飄散。
二模考試的前一天,原本是學校規(guī)定每周一測的時間。
時間相撞,再加上又要布置考場,學校揮揮手便取消了每周一測,又額外大發(fā)慈悲的給高三的他們放了一晚自習的假。
許是快跌進四月原因,夏天將要來臨,空氣中也依稀彌漫著一絲燥熱。
收拾好書包,喻語禾坐在凳子上乖乖的等前面的向清清。
聽著好友不停的嘀咕,以及加快的速度,她輕聲道:“沒事,我不著急。”
“我快好了。”向清清蹲在地上,整張臉幾乎快塞進抽屜里面。她悶著嗓,似乎說話還帶著回聲:“等我一分鐘,馬上。”
喻語禾點頭,又意識到她看不見,低聲應了聲“好”。
耳邊傳來一陣嘈雜,接著耳邊傳來一道熟悉清冽的嗓音。
宋池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單肩挎著書包,身子懶懶地抵著桌子,故意拖腔帶調地說:“同桌,讓讓唄,我有點著急。”
課桌每排間隔空隙并不大,只能稍稍容忍一個半人橫著過。
喻語禾意識到,紅著耳根連忙扯著凳子往前,前胸幾乎緊緊抵著桌子。
熟悉的味道略過鼻息間,感覺身后輕微碰撞,她下意識緊繃著身體。
過了幾秒,視線忽然闖入不屬于她課桌的物件。
男生指骨敲打著桌角,發(fā)出一道似有若無的響聲。
她恍然抬眸,發(fā)現(xiàn)眼前只剩一道背影,耳邊卻不斷回響著剛剛那句話。
他說:“明天見。”
望著快要消失的背影,虛握的手心逐漸泛起一層薄汗。她發(fā)現(xiàn),他好像剪頭發(fā)了。
喻語禾視線沒在躲閃,反而貪戀的看了許久。
喜歡一個人就是如此,總習慣把自己放在最低處而仰望世界。對他最熟悉的,也只是那抹距離越來越遠的背影。
向清清這時也收拾好要帶回家作業(yè),邊拉著拉鏈,邊說:“他們人呢?都走了?”
“嗯,剛走。”她說。
“啊?”向清清仰天哀嚎:“還想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話落,她背上書包,煩悶地擺擺手:“算了,走就走吧,要不我們兩個去?”
晚自習放假這條消息,學校早已經先一步通知到各個家長,目的就怕有的學生不復習騙家長到處去玩。
喻語禾也想應下,可又想到出去的后果是回家面對莊瑩無休止的盤問,現(xiàn)在的她實在沒精力遭受這些。
她搖搖頭,面色有些為難:“下次吧,我媽還在家等我。”
向清清原本還想再說些什么,又轉念想到高三這年家長逼得都挺緊的。
她扁著嘴角,可惜地說道:“好吧,那我們下次再約。”
從校門口出來,兩人又結伴來到附近的公交站。
看著站牌上標的路上,向清清盯了半天,肩膀碰了碰一旁好友,問:“你坐幾路?”
單位分的房子在老城區(qū)那塊兒,城區(qū)規(guī)劃不均勻,老城區(qū)那片現(xiàn)如今只剩兩輛公車來回跑。期間還要繞許多路,所廢時間比走路還要多出將近半小時。
她抿了下唇,說:“我走路。”
“走路?”向清清蹙眉,不解地問道:“你家住哪塊兒?”
“紫荊二區(qū)。”她說:“離新區(qū)挺偏的。”
向清清張大嘴巴重復道:“紫荊?”
瞧著好友這副神色,喻語禾難免一頭霧水。
平緩的語氣顯得有些遲疑,她點頭:“嗯,老城區(qū)那邊。”
“宋池也住那兒。”向清清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靠,你們兩個這么有緣嗎?又是同桌又住在一個小區(qū),干脆在一起得了。”
他也住那里嗎?
像是突入襲來的驚喜砸中她,盡管知道住在一個小區(qū)代表不了什么,可內心就是有點小雀躍。
又想起好友的那句調侃,她緊抿著唇,神情中透著一絲慌亂,小聲反駁道:“清清,你別亂說呀。”
青春期的暗戀就是如此,一句調侃,激的內心兵荒馬亂。
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只有奶奶和妹妹在家。
將書包放回臥室,她來到客廳逗著妹妹玩,玩了幾分鐘,又起身去廚房。
望著奶奶寬厚的背影,她心里作了一番建設才開口:“奶奶,我爸媽他們呢?”
喻奶奶對她向來沒有好臉色,此時更是。
繃著一張臉,語氣極冷:“去醫(yī)院復查了。你都多大了,還一天天跟在你爸媽身后。”
喻語禾面色平靜,顯然對后一句早已料到。
她點頭,說了聲“知道了”便轉身離去。
沒走兩步,喻奶奶兇巴巴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要不想學習就帶安安去樓下超市買點東西,她一直嚷嚷著讓你帶她去。”
想到書包里放的一張空包試卷,又不想與奶奶產生過多爭執(zhí)。
半晌,她悶聲應下。
她走到妹妹身前蹲下,伸出手,溫聲說:“安安,姐姐帶你出去玩。”
妹妹叫喻語安,上小學五年級。這個年齡的小朋友仗著自己對事物的懵懂,加上家里人的溺愛,往往都會格外叛逆不聽話。
喻語安就是如此。
但意外的是,她出奇的黏她。
小區(qū)門口就有一家超市,可喻語安不知怎的,非拉著她往另一家超市走去。
她蹲下替妹妹整理著衣服,嗓音低柔:“跟姐姐說說,你想買什么。”
喻語安親昵地抱著姐姐胳膊,奶聲奶氣:“那家賣有動畫人物卡片,我同學說那里能開出來,我想去。”
超市離門口也不遠。
她起身朝前望了眼,又抬眸看著小區(qū)門牌上的牌匾。
一時間,不禁想到向清清的那句話。
會不會遇到他。
抱著私心,她牽著妹妹朝另一家超市走去。
沒走多久,路上碰見喻語安同班同學,兩個小朋友看起來關系很好,站一起聊了許久。
“喻語禾?”
倏地,身后隱約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順著聲音,她回眸望去。
只見趙浩明穿著一身便裝站在樹下,視線下意識往左偏移,可空無一人。
沒有他。
這段時間相處,她和趙浩明也偶然說過幾次話,之間的氣氛也沒第一次見面那么尷尬。
喻語禾撐起唇角,笑問:“你怎么在這里?”
“來這邊上網。”趙浩明隨口應著,看了眼周圍,眉頭微皺:“你呢?怎么來這里了?”
對于新區(qū)來說,這塊確實挺偏,也難免他會這么問。
指著不遠處一排排的高樓,她說:“我住這里。”
趙浩明恍然大悟點頭,隨后又想到什么:“你同桌也住這兒。他就在那,過去聊幾句?”
說著,他揚著下巴示意。
心里松著的那根弦下意識繃緊。
她側過身,回眸望去。
來往的行人中,一眼便看到站在臺階上的少年。
他穿著一件深色薄外套,拉鏈拉到最頂端,豎起的領口遮蓋住一半下巴。他站姿散漫隨意,面色更是看不出什么情緒。
只是站在那里,也吸引了不少路人視線。
喻語禾緊抿著唇,平緩的心跳逐漸加快。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般模樣。
下一秒,鄔俊和從身后玻璃門走出,后面跟著的還有一位身穿長款連衣裙的女生。
女生長得很漂亮,一頭栗色卷發(fā)散在肩后。她像是不怕冷那般,在臨海的四月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春季裙子。
她步伐很快,徑直越過臺階來到宋池面前。
“我跟你發(fā)的消息怎么沒回?這么久不在你面前,你都不想我?”
周遭不算靜,但她還是聽到了。
宋池眉心微蹙,眉眼間透著一絲煩悶,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
不同的是,語氣十分寡淡。
“不想回。”
“為什么?”女生追問。
宋池掀著眼皮,不耐地嘖了聲:“魏舒恬,我上次跟你說的很清楚了吧。”
魏舒恬。
是她。
喻語禾站在樹蔭下望著眼前這副場景,蜷在手心的指尖收緊,心里不禁泛著酸澀。
在這青春未完結的故事里,她好像一直都是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