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采萍小時也是個閑不下來的，等大了些，才被周氏押著學刺繡，但只要有空，她就還是愛往外面跑，和小姐妹一起說說話，哪怕是去干活兒，她也覺得比留在家里做繡活兒好。

她向來愛跑，腿腳自然快，出了家門，她先是去田里叫了哥哥嫂子和郭二豹，這才往村里的屠戶家去，看還有沒有些沒賣完的肉。

西楊村沒有山前村大，村里雖也有個屠戶，但生意比起同樣是做屠戶的林宏志來，要差得多。

尤其是夏日天熱，東西不禁放，怕肉賣不完都臭了，西楊村的屠夫胡屠戶，便不怎么殺豬，只等著什么時候想買肉的人多了，才往村里說一聲兒。

林繡來得晚了，郭采萍到胡屠戶家后一問，肉果然都賣完了。郭采萍有些失望，但還是問道：“胡叔，下水可還有？”

“下水倒是有。但這東西味兒大，須得料理好了，味道才能好。你家我記得沒人有能料理好下水的人？”

胡屠戶比郭大虎年紀小些，他又是做生意的，村里沒一家他不熟的。

郭采萍也不是個靦腆害羞的性子，聽胡屠戶開玩笑，她也笑道：“是啊，但我表姐不是來了么，表姐手藝好呀！”

村里人都知道，老郭家只有一個外嫁的姑娘，郭大虎和兄弟家的孩子雖然也有外祖母那邊的親戚，但會被他們直接叫表姐的，只有外嫁到山前村的姑姑家的林繡。

郭氏亡故的消息，西楊村的村民們也是知道的，聽郭采萍這樣說，胡屠戶也知道這是林繡除孝了。想到老郭家這個明明都在準備婚禮了，卻還是為母親守了三年孝，把自己守成個老姑娘的表姑娘，胡屠戶還特意給多拿了些下水，另又放了根筒骨。

郭采萍一看，便知道多了，她想放回去，只聽胡屠戶道：“拿著吧，你表姐也不容易。”

胡屠戶的年紀比郭大虎小，但還是要比郭氏大的，村里年紀相仿的小孩子們經常滿村滿村地亂跑，胡屠戶與郭大虎的關系還不錯，也是把文文靜靜，又乖巧聽話的郭氏，當成半個妹妹來看的。

聽胡屠戶提到表姐，郭采萍也不說話了，她道：“那就多謝胡叔了，胡叔你先忙，我先家去了。”

……

郭采萍提著下水并大筒骨回到家時，郭二豹一家人也已經到了，都圍著周氏與林繡祖孫倆坐著，同為女性的二舅媽、郭大虎家的兩個兒媳婦兒，與吳氏坐在一起，時不時也說上幾句話，看上去一派喜樂融融。

而郭大虎兄弟倆，與兄弟倆各自的兒子，則是坐在旁邊，認真地聽著家里的女人們閑聊，臉上也都帶著笑。

見郭采萍回來，吳氏起身去把她手里提著的東西接了過來，一看都是些下水，吳氏嫌棄道：“怎么凈買了些下水，咱家有能做得好下水的？”

“娘，你也不想想現在都是什么時辰了，這時候胡叔那兒還有好肉？至于能不能做得好，這不是有我表姐呢嘛。”

吳氏一指頭戳在她額頭上，“你表姐剛到，你就惦記上她的手藝了？”

郭采萍嘿嘿笑。

聽見母女兩個的談話，林繡笑著回過頭來，“大舅母，您就別說采萍了。我這么久沒來，當然也得下廚做道菜，也表表我的孝心呀！”

周氏也呵呵地道：“讓她做！咱們家誰有繡兒的手藝好？況且，這么多年沒見了，也合該讓她做道菜，好讓她給老婆子我賠賠罪！”

周氏都這樣說了，吳氏只好不再說什么，一大家子又和和睦睦地坐在葡萄藤下閑聊了一陣子，吳氏與兒媳、弟妹便進了廚房，去準備晚飯，林繡見狀，也跟了上去。

幾人都在外面洗了手，進入廚房，便按著分工忙碌起來，林繡是客人，雖然進廚房了，吳氏與妯娌也沒想著要她做多少，因此只讓林繡做她的下水。

還有一根大筒骨，吳氏洗洗干凈，剁吧剁吧便煮上了湯，其他的菜，另有其他人準備。

廚房里悶熱，林繡便端著下水到院子里清洗。

她先用清水把下水上的雜質洗掉，隨后又回了廚房一趟，將拿出來的面粉與堿，仔細地抹在下水上，揉搓了一會兒，再用清水洗，這時豬下水便沒怎么又異味了。

林繡端著洗好的下水進了廚房，給空著的那口鍋里添了水，水燒開后，將豬下水倒進鍋里略焯上一會兒，撈出后放在她方才便備好的淡鹽水里浸泡。

……

這么會兒功夫，負責炒菜的郭大嫂已經炒好了一道菜，林繡看看其他人的進度，約摸著差不多了，這才把豬下水撈出來，準備炒制。

林繡更愛吃鹵過的下水，然而現在時間短，她便留出了一小部分用來鹵制，其余的全都下鍋。

胡屠戶給的下水種類不少，既有豬腸，又有豬肝、豬心等內臟，還有些豬血。

廚房的墻上掛著幾串曬干的辣椒，林繡揪了一小把，洗凈切成段，與蔥姜蒜倒進鍋里煸香。這都是些氣味濃烈的調料，入鍋沒多久，便傳來了一陣濃香，林繡翻炒幾下，倒進炒好的大腸，繼續翻炒。

除了干煸肥腸，她還另做了一道炒豬肝、干煸腰花，從她開火，廚房里飄蕩著的香味兒里，便摻進了濃郁的下水香氣。

直聞得院子里的周氏幾人紛紛往廚房看。

“怎么還沒好？”周氏正念叨著，便見林繡端著盤子往外走，同時她笑著叫道：“開飯啦！”

等在院子里的郭采萍蹦著歡呼一聲，忙去洗了手，進廚房幫著往外端反。

郭大虎也忙端來水，伺候老娘洗手。

郭家的人口多，用的桌子也是很久以前便換了的大桌子，此刻一大家子圍在桌邊，恰好將桌子圍滿一圈。

吳氏先給周氏盛了一碗湯，又盛了一碗給林繡，這才給其他人盛。

周氏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挾了一筷子肥腸放進嘴里，好吃得她都瞇起了眼睛，“還是繡兒的手藝好！這肥腸就是香！”

林繡笑著往她碗里夾菜，“外祖母喜歡，便多吃些。”

此時天已經暗了，但眾人仍能看得清，飯桌上幾道菜色香味俱全，看著就比旁邊的好看，讓人有食欲，眾人也都見過林繡做的菜，知道這幾道便是林繡做的，下筷時，也不禁都往幾道豬下水而去。

郭大虎更是摸出了一壇子酒來，給自己與郭二豹倒上，兄弟兩個就著干煸肥腸，再喝一口酒，美到了心里去。

而女眷們也說說笑笑，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