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童飛快得跑進(jìn)來，那碗湯藥還來不及灌下去。靳大夫就示意他端下去了。

“保不住了。”穩(wěn)婆擦了擦手上的血，無能為力得攤了攤手。她經(jīng)常給后宅的夫人們處理這檔子事，這樣大的出血量……

這下手之人確實(shí)兇狠，可惜啊，落的是個成型了的男胎。

床上的謝姨娘緊緊閉著眼，就像死了一樣，面色蒼白，一動不動。

“不知道姨娘怎么會無緣無故得落紅？”朱珠盯著靳大夫，詢問道。

實(shí)際上她心里門兒清，大劑量的紅花，普通人用了，活血通經(jīng)，散瘀止痛，孕婦一沾，流產(chǎn)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實(shí)際上靳大夫也納悶得很，他剛剛只是匆匆把了一下脈，是流產(chǎn)之兆沒錯。

可是他給的那個藥分明是讓孩子變成死胎啊，怎么會引起流產(chǎn)呢？

“不知道姨娘可誤食了什么？”他拈了拈胡須，問道。

“今日你家主子用過什么？”

“幾塊榛子酥和牛乳餅。”那丫頭失魂落魄得跪在地上，心里是驚濤駭浪，那人騙自己，分明說只是腹痛，不會出事的。

“可有剩的讓我驗(yàn)驗(yàn)？”立時就有女使捧了一碟榛子酥和牛乳餅上來。

牛乳餅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這榛子酥………靳大夫又仔細(xì)得聞了聞，確實(shí)是紅花。

他拍了拍手上的殘?jiān)磥聿⒎鞘亲约核幍膯栴}，這個姨娘是被害于后宅哪個婦人之手啊，這下手的人也聰明，知道孕婦對氣味敏感，用了榛子酥來掩蓋。

榛子酥色深味濃，一時嘗不出有問題也是正常的。

“哦？依靳大夫所言，是有人加害謝姨娘了？”朱珠原本在喝茶，將手里的白瓷茶碗往桌上一擱。

“真相如何，我不過是個醫(yī)者，只能給出基本判斷罷了。”靳大夫說話滴水不漏，也是鍛煉出來的本事。

他只幫霍罡辦事，后院的事情怎么樣，他管不著。

“這事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主。”靳大夫即便沒有明說，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朱珠對旁邊的茉莉低聲說道，“去前面請示一下舅舅和祖母。”

“是。”

她看著穩(wěn)婆用白布包了東西出來，眼神頗有些惋惜，這孩子真可憐啊，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這樣沒了。

轉(zhuǎn)而又凝著眸子，盯著茶碗里上下浮沉的茶葉，怪誰呢？

生下來也不過是個庶子，總歸是比不得嫡出的。

還不如下輩子去投個好人家。

“孩子沒了？”今日熙寧帝約他下棋，霍罡剛從宮里回來，突然有小廝著急忙慌得過來說有要事稟報(bào)。

小廝原以為會遭受雷霆震怒，不料霍罡只是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原以為是靳大夫下手快了些，“從我的私庫里調(diào)些好藥材給謝姨娘，讓她補(bǔ)補(bǔ)身子。”

“珠姑娘說，老爺最好還是去一趟，因?yàn)椤蹦切P面有難色。

“怎么了？”霍罡挪了挪博古架上的白玉瓷瓶，隨口問道，“靳大夫沒去嗎？”他又不是郎中，他去了抵什么事。

“謝姨娘今兒個吃的榛子酥里，靳大夫找到了很多紅花。”那小廝一邊說，一邊怯生生得抬頭看霍罡，生怕自己哪句話觸怒了他。

霍罡的手一滯，看來是哪個不安分的又起心思了。“你讓珠姑娘看著處置吧。”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后院不平靜，只不過素日他也不在意這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只是謝氏小心謹(jǐn)慎得很，一般人也害不了她，這回也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在母親的壽宴上害人，手腳也做不干凈，活該被處置。

“我就不過去了。”霍罡坐在書案前，開始看起《大夏風(fēng)物志》，眼睛都沒再抬一下。

他母親是什么脾氣，他最清楚不過了，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找老夫人的不痛快，下場只會壞不會好，沒得過去看這種既定事實(shí)。

至于朱珠所言，恐怕妨礙霍家的名聲，霍罡不以為意得笑了笑，自己都是聲名狼藉之人，霍家還要什么好名聲呢？

小廝也無法，只這樣回去給朱珠復(fù)命罷了。

聽說霍罡不來，朱珠倒是歡喜，這樣也免得他看出什么。

老夫人是陰沉著臉進(jìn)來的，身邊的侍女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她似乎在極力忍耐什么痛苦。

直到老夫人坐定，她才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呼，余光瞥向自己的手臂，想必是又淤青了。

“祖母。”朱珠恭敬地遞了一盞茶過去。

“謝氏怎么樣？”老太太的聲音冷冰冰的，她在努力壓抑自己的火氣。

哼，好好的一個壽宴，叫全京城的貴婦都看了笑話。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估計(jì)都用不著明日，今天霍家的笑話就能傳遍京城。

“謝姨娘現(xiàn)在還昏睡著。”朱珠往內(nèi)室看了一眼，不無同情得說，“靳大夫說，謝姨娘這回傷到了根本，即便調(diào)養(yǎng)過來，以后恐怕難再有孕了。”

“真是作孽啊。”老夫人閉了閉眼，轉(zhuǎn)動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睜開眼，盡是殺氣。

這孩子，原本她是有用處的，現(xiàn)在就這么不明不白得沒了，還是在自己的壽宴上沒的，到底是誰存心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個臨時征用來作謝姨娘產(chǎn)房的小院子，因?yàn)闆]有沖散掉的，淡淡的血腥味，添了些肅殺之氣。

“把人帶上來。”朱珠摩挲著光滑的衣面。

“是。”

尹娘子原本在大廚房清點(diǎn)食材，在被傳喚時還是懵的，直到被一個粗使婆子強(qiáng)制性得捆了，扭送來這個小院子，她才有些回過味來，自己是被當(dāng)作害謝姨娘的嫌疑人了。

她想到朱珠早晨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只覺得背后冷汗?jié)i漣，珠姑娘說讓自己小心謝姨娘的吃食，自己也確實(shí)檢查過啊，怎么還會出事呢？

連帶著一起扭送過來的還有做榛子酥的婆子和接觸過榛子酥的女使。

那婆子是個俗人，一路上罵罵咧咧的，直到被一股腦兒扔在地上，抬頭看見正襟危坐的主子們，心底才有了恐懼。

“老夫人，珠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