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川休息,跟父母說了接他們來新加坡過年的計劃,確認了他們方便的時間,又看了看航班和酒店。
上班那天,他提前跑到貼班表的宣傳欄里研究了半天,問了幾個同事能否跟他調班,最終成功換到了四天挨在一起的休息日。
本來沒有這么順利,因為和他換班的同事也會變成連休,然后要上連著十多天,這在中國年期間簡直就是累上加累。
但公共假日的工資有三倍,唐川原本在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排了班,把這兩天換走,就可以從二十九休到初二,跟他換班的同事則可以多拿四天工資。
“什么事兒這么開心,Don?”準備去開班前會的Ray走過來問。
“Ray,你來得正好。”唐川連忙把答應和他換班的同事喊過來,將調班的計劃跟Ray說了。
一般情況下,同一個班次調班,只要兩位當事人同意,不影響當天在值的人數,經理們一般當場在班表上幫他們調整就行。
“這樣的話你休完要連上十一天,會很累的,”Ray看了下班表問,“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唐川便把打算接父母來新加坡過年的計劃跟他簡要說了一下。
“哦,那不錯,祝你們有個美好的假期。”Ray和善地說,爽快地改好班表,在旁邊簽了自己的名字。
和晚班交完班,Ray回到經理辦公室,發了一封交接郵件準備撤。
徐亞瑟坐在電腦前,扭頭問:“你改了中班班表?”
有特殊情況時,班表上的異常會用紅色標出。
“是啊,Don要接爹媽過來度假,申請換了班,”Ray一邊穿外套一邊道,“真是有孝心的孩子。”
徐亞瑟點了下頭,關了電腦出去巡樓。
走了兩步,又回來對Ray說:“一起出去?有事找你。”
“好嘞,盡管吩咐,”Ray愉快地說,快走兩步跟了上去,笑道,“讓我猜猜,這次又是哪個倒霉蛋被你弄哭了?”
徐亞瑟瞥了他一眼,說:“Don。”
唐川推著補給車穿梭在樓層走道,心里默默計劃著怎么安排父母的行程。
這是件大事,從時間到地點、從游覽項目到費用都要仔仔細細地安排妥當,會占用不少時間。
唐川打算好好籌劃一下,力求用有限的資金給父母最好的新年禮物。
背后有人叫他,他扭頭,看到吳逸從某個房間退出來,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吳逸最近偶爾也會給唐川發發信息什么的,但沒再約過他出門。
不知道是不是唐川調班的原因,這陣子都沒在凰璽看到他來跑腿。
唐川有些意外,打了個招呼:“好久沒見。”
“好久不見。”吳逸隨和地笑,走了過來。
他穿著黑色西裝制服,里面是淺藍色的襯衣配黑領帶,頭發似乎剛剛理過,看上去干凈又帥氣,問唐川說:“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推到行政酒廊去就行,”唐川禮貌地拒絕,偷偷指了指頭頂,“你不能隨便碰我們部門的東西,有攝像頭。”
“你還是這么小心,”吳逸無奈道,又問,“最近還好嗎?”
聽到這句,唐川突然眼眶熱了一下,他眨了下眼,推著補給車繼續往前走,說:“挺好啊,走了。”
事情已經辦妥,吳逸便跟在他后面往電梯廳走。
過了一會兒,吳逸又問:“和暗戀對象有進展了?”
唐川輕輕地搖頭:“不會有進展的。”
徐亞瑟一直都在耍著他玩,以前是,現在更是。
唐川的戀愛經歷就是一片貧瘠的沙漠,徐亞瑟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綠洲,他被他的偽裝所騙,就算發現這只是虛幻的海市蜃樓也無法清醒。
即便徐亞瑟惡意地捉弄他,絲毫不顧他的心情、明目張膽地說不能換個人逗,唐川也只能被動接受傷害,自食其果。
“你還不打算告白?”吳逸笑道,“萬一他也喜歡你呢?”
“情況有些復雜……”唐川笑得有點慘,說,“不過我已經確定他真的完全不喜歡我,告不告白都沒有區別。”
徐亞瑟是個喜歡欺騙、玩弄他的魔鬼。
而唐川毫無經驗,難以應對這種情況,總是被亞瑟難辨真假的行為和話語弄得無法思考,告白等于自投羅網,只會變得遍體鱗傷。
他保存尊嚴的唯一方式,就是讓亞瑟覺得他心中另有所屬,寧愿被他捉弄也要保守秘密,對他的“欺負”只會感到憤怒,不會再像那天一樣傷心。
“可是對我來說有區別。”吳逸說。
站在賭場三樓包間外面,靠著走道就可以看到最下面一層的大廳。
那兒是普通游客可以隨意出入的區域,來來往往都是人。
普通區的環境很差。
抽煙的、喝酒的、贏了錢高興得跳起來的、和輸了錢的丈夫吵架的、把紙牌撕碎了丟到荷官臉上的……什么樣的人都有。
老虎機擺得密密麻麻,聲音很大很吵,煙酒味濃郁且經久不散。
當吳逸的部門經理說樓下游客太多,太忙,需要借調人手的時候,別人都不太愿意去。
那兒又累又吵,游客素質參差不齊,而且基本沒人給小費。
但吳逸毫不猶豫地舉了手,希望減少見面機會,以此平息不想放棄唐川的念頭。
好像也快成功了,這幾天他們已經可以若無其事地發發短信了。
可是借調結束,今天再見面的時候,吳逸所有的防御機制便在頃刻間土崩瓦解,積攢的思念洶涌而來。
所以認出唐川的背影時他沒忍住,還很突兀地詢問他的感情狀況,評估自己翻盤的機會。
唐川看著吳逸若有所思的側臉,覺得他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容易開心了。
“圣誕節的獅子王,”他問,“你去看了嗎?”
“沒有,”吳逸搖頭,“票送給一對情侶朋友了。”
唐川點點頭,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你知道我為什么想讓你去表白嗎?”吳逸自嘲地笑道,“因為我在想,如果你表白被拒了,我可能就有機會了,是不是很蠢?”
“對不起…”唐川只能道歉。
“別,別說這句話,”吳逸大聲說,又笑起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對錯可言啊,傻子!”
“我……”
“行了,你這是什么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吳逸哭笑不得,道,“我可沒有欺負你啊!”
“誰要哭了,”唐川也笑了,說,“就是感覺我們有點同病相憐。”
“滾,我跟你這個膽小鬼可不一樣,我很快就會找點別的樂子把你徹底忘了,”吳逸揮揮手道,“不跟你扯了,快走吧!”
“那祝你好運。”唐川也揮了揮手,推著車子離開,走到員工電梯口進了電梯。
把車子推回行政酒廊的小倉庫,他就能去參加班后會,然后下班了。
出電梯的時候,唐川在地毯上看見一個鑰匙扣。
他走過去蹲下身,把鑰匙扣撿起來,發現這個鑰匙扣很眼熟。
和他圣誕節送給安娜的那個一模一樣。
唐川沒那么多閑錢去奢侈大牌的包或者首飾,他的身份送那些給安娜也不太適合,于是買了一個和安娜包包同品牌的鑰匙扣,放在她家的圣誕襪里。
他撿到的這個鑰匙扣上除了本身有的一個深棕色小狗,還扣著一個車鑰匙,仔細一看,是阿斯頓馬丁的標志。
鑰匙扣的牌子全球流行,也許是哪位客人或同事不小心掉落的。
唐川站起身,打算一會兒交到經理那兒去。
如果有同事認領,經理查過監控后會物歸原主。
如果無人認領,鑰匙扣會被移送給市場部讓他們去尋找失主。
這時,他看見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的身影朝電梯口走來,一邊走一邊弓著腰低頭仔細地查看地面,看不清臉。
走廊的地毯上繡滿了深色花紋,這個點燈光也不是很亮,鑰匙扣是深棕色,如果不是離唐川很近,他也許也會忽略掉。
“您好,您在找什么嗎?”唐川以為是客人,放開推車走過去問。
那人抬起頭,很快笑了一下:“你好嗎,Don。”
“亞瑟……”唐川愣了一下。
“又見面了,”徐亞瑟抬手扶住他的后腦勺揉了揉,說,“不過現在我有點急事,不能跟你聊天,晚一點再來找你。”
說著他頭低下頭,一邊往前走,一邊繼續找東西。
唐川舉起鑰匙扣問:“你在找這個?”
徐亞瑟扭頭接過,松了一口氣道:“總算找到了。”
“我在電梯口撿到的,”唐川指了指電梯口,又說,“幸好這個點沒什么人在這條路上走動,否則就找不到你的車鑰匙了。”
徐亞瑟的阿斯頓馬丁唐川坐過,很貴,鑰匙丟了可能也很麻煩。
“重要的是鑰匙扣,”徐亞瑟握了握手里的東西,看著唐川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寶貝它。”
唐川心里突然一動,問:“是重要的人送你的嗎?”
“不是,”徐亞瑟頓了頓,把鑰匙扣握緊,“給我就行,我和Ray去對監控。”
“好,那再見。”唐川推著車子大步離開,暗罵自己不爭氣。
人家隨便一句話就自作多情,被否認又立刻破防。
“Don。”徐亞瑟在背后叫他,他沒有回頭,加快腳步離開,轉彎走到了相互看不見的地方。
徐亞瑟攤開手掌看著那只小狗,小聲說:“是送給我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