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對于他的反復確認感到輕微煩躁,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盯著地面小聲說:“我不會給老板你添麻煩的,但如果你繼續在別人面前那么對我,我會很困擾。”
他雙手撐在身側坐在椅子上,腦袋蔫蔫的,細白的脖子露了一截在衣領外面,柔順的黑發長長了一點,有一小撮發尾軟軟地貼在脖子上,像一根小小的尾巴。
但是小尾巴現在和主人一樣無精打采。
徐亞瑟忍住伸手撥弄它的欲望,微嘆了一口氣,說:“你別這么沮喪。”
“如果你不喜歡,”他雙手十指交叉仰靠在椅背上,說,“我不會再做讓你為難的事。”
唐川立刻點頭,說:“謝謝,那太好了。”
他很沒有出息,輕易地陷入徐亞瑟隨意制造的假象當中,也許這些假象不復存在,他就不會再心有不甘,總是沒由來地覺得煩躁,遷怒于人。
徐亞瑟蹙了下眉,接著說:“上次用值班電話打給你是我不對,以后都不會這么逗你了。”
唐川抬眼看他。
那次是亞瑟唯一一次非工作原因給他打電話。
果然也是逗他玩的。
并且表示以后都不會再聯系他了。
唐川握了握拳,直到指甲把手心抓痛,才牽起嘴角,很大度地說:“沒關系,如果是公事,請隨時打給我。”
徐亞瑟也勾了下嘴角,說:“好。”
兩人很默契地都沒有提到徐亞瑟在那個電話里問過的吳逸。
“但調班駁回,Don,我很忙,”徐亞瑟稍微嚴肅一點,說,“其他人總是出錯,我需要你的幫助。”
唐川立刻感到少許開心,點了點頭。
徐亞瑟把手肘撐在桌面上駕著下巴,歪頭看唐川,問:“現在我們和好了?”
“嗯。”
“來看看這個。”徐亞瑟轉到電腦跟前打開郵箱調了一封郵件出來,把屏幕轉到兩個人都能看的角度。
唐川湊近一些,看到一個名單,里面有幾十個名字。
他又往下看了看,發現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
“這是……”他又看了一遍項目名,念道,“新加坡酒店行業研討會?”
這個研討會他聽老員工說過,每年一次,每次五天,由新加坡酒店行業協會主板,從各大五星酒店中挑選出最優秀的管理層和一線員工去參加,一起探討行業服務中的各種問題。
去年的研討會就是在他們酒店舉行的。
基層員工去一般只有聽的份,但這完全是帶薪的,也不扣休息日,相當于一個星期不用上班,而且每天就六七個小時,聽完直接下班回家,比上班要輕松多了。
“凰璽的名額不多,”徐亞瑟道,“服務部決定讓你去。”
唐川受寵若驚道:“可是我只是一個實習生,這樣對其他員工會不會不公平?”
管家部有兩百來人,唯一的名額給他了,那么多老員工不知道要怎么想。
“他們若是敢有意見,”徐亞瑟道,“我就把你部門小考的考卷甩在他們臉上。”
凰璽為保證服務質量,每個月都會舉行部門小考。
考試內容囊括餐飲酒水、客房服務、集團相關信息、□□各個板塊最近的促銷活動,以及一些重要門店的具體地址、聯系電話和營業時間等。
唐川從入職第二個月開始,每次小考都是第一名。
“這也得益于你每天都考我,”唐川扭頭朝亞瑟笑了一下,問,“這算是作弊嗎?”
“我也考別人,可是,”徐亞瑟無所謂地抬了抬眉毛,道,“那幫家伙只知道蒙混過關,我想幫他們作弊也幫不上。”
唐川想到杰夫和朱迪他們一到考試就苦大仇深的臉,脆脆地笑了好幾聲,剛才的頹廢似乎一掃而光,眼睛亮亮的,臥蠶和鼻頭好像都泛著粉,潔白的牙齒整齊地亮著像。
徐亞瑟偏頭看了下他脖子上的小尾巴,好像也活了起來。
唐川又看了一遍文件,問:“能把這個發給我嗎?我想看一下具體信息和日程安排。”
要是能參加這種研討會,哪怕就去聽一個上午,對他來說也是受益匪淺,寫進實習報告里也很加分。
“暫時不行,還沒有最后簽批,不過,”徐亞瑟讓了一下,道,“你可以先來這兒抄走。”
“謝謝!”唐川高興起來,繞過桌子跑到亞瑟那兒。
凰璽不許員工私自拍攝客人肖像,規定上班時手機必須鎖在更衣室柜子里。
得到徐亞瑟的同意之后,唐川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簽字筆,找了一張空白的A4紙進行抄寫。
他看屏幕的神情很專注,眼睫隨著眨眼的動作一上一下的跳動,不時彎下腰,寫得很仔細。
并沒意識到他現在離亞瑟很近。
徐亞瑟還坐在他的轉椅上,雙腳踩著地面,因為唐川突然過來沒來得及站起身讓開位置。
他把腿分開一點,讓唐川能夠站到電腦前。
現在唐川弓著背站在他身前,屁股對著他的臉,只要往后一蹲就能坐到他身上。
唐川身上很瘦,但因為有點娃娃臉,總讓人以為他比看上去有肉。
然而徐亞瑟上次已經用手丈量過他的腰圍,知道他那兒纖細卻緊實的手感。
屁股形狀是好看的,看上去比腰有肉,腿也很直。
徐亞瑟挑眉,無聲地笑了下,腳下用力想往后撤一點。
唐川突然轉身道:“上面哪些是我們公司管理層……”
也不知道是誰的腳絆到誰,徐亞瑟沒能后撤成功,唐川跌坐到他腿上,并重心不穩往后倒去。
徐亞瑟手快,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后才反應過來腿上柔軟溫熱、帶著重量的觸感是什么。
唐川突然被冷香包圍,扭頭看到徐亞瑟脖子上凸起的喉結動了動,心臟突然就像暴躁的犯人,撕扯著名為胸腔的牢籠,瘋狂地想要越獄。
“沒事吧?”徐亞瑟問。
唐川覺得一張嘴就會讓心臟越獄成功,拼命咬著牙搖頭,滿臉通紅,手還無意識地抓著亞瑟的手臂。
氣氛突然變得曖昧不清。
唐川長了一雙無辜的杏眼,鼻梁挺高但是鼻頭小小的,原本飽滿粉嫩的嘴唇現在被他死死抿住,毫無瑕疵的小臉漲得通紅。
兩人離得近,徐亞瑟連他腮邊細小的絨毛和皮膚下的小血管都能看見。
徐亞瑟最愛吃的水果是蜜桃,現在唐川讓他想到了它,并且覺得口渴與饑餓。
“你得起來了,”他的聲音微微有點啞,說,“你剛出柜就這樣看我,我容易誤會。”
唐川的臉立刻紅到了脖子以下,手足無措地站起來走到他覺得安全的距離,說:“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
“是我應該早點站起來,”徐亞瑟轉過去操作電腦,問,“抄完了么?”
“嗯。”唐川點頭,看見亞瑟修得工工整整的發樁,離潔白的襯衣領只有一公分左右的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亞瑟的耳朵好像比平時紅一點。
“這個通知大概什么時候會發?”唐川轉移話題,問。
“下周,”徐亞瑟沒有回頭,說,“研討會在圣誕節之前結束,我會讓威廉安排好你的班表。”
“好,謝謝。”
徐亞瑟垂眸掃了一眼出現反應的身體,重重地皺了一下眉,盯著電腦屏幕的臉冷得嚇人,腮邊浮現一小段青筋的形狀。
唐川收好抄寫的東西又等了一會兒,徐亞瑟還在看郵件,他無事可做,這樣呆著又有點尷尬,總是想到剛才的失誤上,便小聲說:“沒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徐亞瑟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登記一下那邊的休假申請,按照申請日期排序,圣誕節和元旦那一周不許休年假,如果有人申請,另外剔出來。”
他神色如常,完全是平時認真工作時的狀態,好像剛才那個小插曲并沒有在他的心湖上泛動漣漪。
“好的。”唐川吞咽了一下,垂眸斂下心里的波動,從申請表收集欄里拿出厚厚一打表,重新坐回椅子上開始干活。
所有員工每年有14天帶薪年假,但酒店常年營業,凰璽俱樂部更是得保證任何時候都有足夠的人手,員工休年假需要提前一個月提交書面申請,經理會根據大家的申請排班。
如果相同時間段休假的人太多,會提前和員工溝通更改日期,及時調整休假計劃。
唐川整理了一會兒,問:“我現在有幾天年假了?”
年假從入職當天開始積累,唐川已經來了快四個月,但具體怎么算他不太清楚。
徐亞瑟調出一張表看了一會兒,說:“這個月過完有三天。”
唐川默默算了一下,到中國年大概能有四天假了。
中國年期間這里肯定忙得不可開交,休假也是不允許的,看來今年不能回家過年了。
兩人繼續沉默地各自干著活。
唐川有一點不習慣。
往常他不需要離開經理辦公室去倉庫或冷藏室時也經常幫著做一點這類整理工作,亞瑟一邊處理別的事情,時不時會跟他聊上一兩句。
唐川有問必答,偶爾也跟他抬抬杠,相互還是挺愉快的。
今天這樣互不打擾的情形,還是他剛來這兒,沒摸準亞瑟的脾氣,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
“我臉上有什么嗎?”徐亞瑟突然扭頭道,“你一直看我。”
“沒……”唐川馬上收回目光,紅著臉支吾道,“就是想問你要不要點餐。”
這個點是亞瑟的早餐時間,但今天他好像忘記給西廚打電話了。
“我不餓,”徐亞瑟看了下表,“幫你叫?”
“馬上弄好了,”唐川搖頭道,“我等會去員工餐廳吃吧。”
“好。”徐亞瑟說完便把臉重新轉向電腦屏幕,不再說話。
下班時,徐亞瑟說話算數,點完名說完事就散會,沒有再逗唐川,唐川走的時候也沒有再喊他等他一起。
接下來也信守承諾,沒再和以前一樣拿唐川開涮,他分散火力,并且總是沒有規律地隨機發作。
管家們苦不堪言,而唐川沒有再被針對性地對待過,安然又寂寞地上了兩天班就去參加研討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