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西境。
沒有皇城那般繁華,卻也是個熱鬧的地兒。
地處北燕邊境,是以,將士們常年駐守,不敢懈怠。
馬車進入西境,就能看到平地上的軍營大帳。
蕭熠琰介紹說:“這里的將士,大多是安遠侯長子林夜?jié)傻呐f部,也就是,你那個素未謀面的舅舅。”
沐芷兮還未張口,煊兒就急了,“母妃的舅舅?父王,你怎么從來沒說過?”
蕭熠琰瞥了眼求知欲甚強的煊兒,“你也沒問過。”
煊兒:真敷衍。
他接著對沐芷兮說:“林夜?jié)杀豢赝〝撑褔螅S他的親信幾乎都被斬首示眾。稍有的幾個,皇帝念他們有功在身,便將他們發(fā)配到西境,終身不得回皇城。”
“終身么。那他們的家人呢?”
一輩子都不能和家人見面嗎?
提起這事兒,蕭熠琰的表情有些凝重。
“全都被流放了。而且是被流放到東境。東西相隔,不復相見。很多人在流放途中染病而死。真正活著到東境的,屈指可數(shù)?!?br/>
沐芷兮心頭一緊。
連那些無辜的家眷也受了牽連么。
當年林夜?jié)伤傅哪羌?,到底有多嚴重?br/>
“夫君,你也覺得林夜?jié)蓵〝撑褔鴨??”外祖父一腔熱血,虎父無犬子,他的兒子,怎么會是個叛賊呢。
這件事,她到現(xiàn)在都無法完全相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是否相信。當年,是皇帝下的命令。原本是殺無赦的,幸得程、馮二位大儒聯(lián)名諫言,這才保住了那幾個人的性命?!?br/>
沐芷兮看著外面的大帳,若有所思。
程、馮二老雖與外祖父交好,卻并非是非不辨之人。
他們兩位剛正不阿,既然能出面保人,必定也不信林夜?jié)蓵\反。
最奇怪的是,都說林夜?jié)赏〝撑褔?,大理寺的卷宗卻一片空白。
當年那件事,如同被人刻意抹掉一樣,讓人查不到任何線索。
連同林夜?jié)蛇@個人,也一并被抹去了。
外祖父一家從未提起過此人。
每每談到舅舅,母親也總是三緘其口。
林夜?jié)傻氖?,她所知曉的,也僅僅是“通敵叛國”四個字。
至于他通的什么敵,怎么叛的國,似乎任何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連林夜?jié)蛇@個名字,也都成了眾人口中的禁忌。
如今,她對此事越發(fā)好奇。
但也僅僅是好奇。
畢竟,她連自己親生母親的事都沒查清楚。
她的母親林綰,到底是什么人呢。
天色已晚。
當年那一戰(zhàn)過后,無極門所在的淮山被毀得一干二凈。
這么多年過去,上山的路早已長滿雜草。
山頭隱沒在霧中,遠遠地看去,山與天成為一體。
此處離鎮(zhèn)子甚遠,這一晚,他們只能在軍營歇腳。
將士們得知攝政王親臨,立馬支起一個單獨的大帳,搭建床鋪,生怕怠慢了身份尊貴的王爺。
西境主事的是周將軍。
此人一身蠻力,年輕時候跟隨林夜?jié)?,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得知攝政王妃是安遠侯的外孫女、林夜?jié)傻耐馍?,周將軍格外樂呵?br/>
他特意拿出珍藏多年的佳釀,讓人送去大帳。
士兵小心翼翼地詢問,“將軍,您這么多年都舍不得喝,真要給王爺他們送去啊?”
周將軍眼睛一瞪,“好酒不就是用來招待貴客的么。磨蹭什么!趕緊送過去!”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彼亮税杨~頭上的汗,心里十分忐忑。
素聞,攝政王殿下嗜血兇殘,陰晴不定。
他送個酒,不會把小命丟了吧?
一想到王爺那張陰沉沉的臉,脖子就涼涼的。
“送酒?”蕭熠琰輕抬眼皮,看了眼站在帳外的士兵。
“是……是的?!笔勘椭^。
煊兒看了看父王,又看了看母妃,一臉疑惑。
“父王,母妃,你們要喝酒嗎?”
沐芷兮也覺得奇怪。
周將軍還挺熱情好客的。
“放下吧。”蕭熠琰沒有拒絕這份心意。
等那士兵離開后,沐芷兮忍不住問:“周將軍是林夜?jié)傻呐f部嗎?”
蕭熠琰下巴微壓,“沒錯?!?br/>
“我想見他?!?br/>
“想打聽林夜?jié)傻氖??”蕭熠琰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神色嚴肅。
“嗯。”她瞟了眼酒壇,并未否認。
將軍大帳內(nèi)。
周將軍剛洗完腳,正在擦拭,“王妃要找本將軍問話?”
奇了怪了。
王妃怎么突然找他。
難不成,是為了當年那事兒么。
進了大帳后,周將軍迅速掃了一眼。
帳內(nèi),不只有王妃,王爺和世子也在。
小世子坐在角落里,好像還在練字。
周將軍緊張得吞了口唾沫,十分恭敬地行將士禮。
“微臣見過王爺、王妃、世子?!?br/>
“周將軍無需多禮,坐吧?!笔掛阽Z氣平淡,免了他的禮數(shù)。
即便如此,周將軍仍然很拘束。
他坐在一方凳子上,渾身不自在。
那感覺,就跟被審訊似的,手足無措,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兒瞟。
“周將軍戍守西境多年,勞苦功高啊?!便遘瀑庑θ萏竦?,親自替他倒了杯酒。
這酒,正是他方才讓人送來的。
封口一開,酒香瞬間就溢滿整個大帳。
“王妃,使不得?!敝軐④娛軐櫲趔@,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站了起來,手都在抖。
“我長得很恐怖?”沐芷兮調(diào)侃了句,目光落在他微微抖動的手指上。
周將軍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而后,他立馬將手藏進袖子,憨憨地解釋。
“這是老毛病了。臣并非害怕王妃?!?br/>
“那就請坐吧。”沐芷兮也給自己倒了杯酒。
周將軍再次入座后,沒有之前那么拘束。
但是。
一抬眼就望見攝政王冷峻的臉,他仍覺得如芒在背。
這一刻,他只希望王妃有什么話就直問,他一定知無不言,也好早點出去。
“周將軍曾與我舅舅共事?”
“是。臣拜在林將軍麾下多年?!弊郎夏潜?,周將軍一口都不敢喝。
“我也不兜圈子了。此次召將軍前來,是想了解舅舅當年通敵叛國一案。此案,你知曉么?”
煊兒無心練字,立馬豎起耳朵聽。
提起那件案子,周將軍面露難色。
他目光閃躲,透著股不安。
“王妃,臣,并不知?!彼韲蹈蓾?。
“當真不知,還是故意隱瞞?”沐芷兮勾唇一笑,眼中卻浮現(xiàn)道道寒光。
周將軍看著她那張臉。
一時間,他竟覺得,王妃與林將軍有幾分相似。
轉念一想。
外甥女像舅舅,不足為奇。
沐芷兮抿了口酒,游刃有余地開口。
“大理寺已經(jīng)結案,卷宗卻不翼而飛。你們受此案牽連,死傷無數(shù)。你的爹娘、兄弟、身懷六甲的娘子,他們?nèi)妓涝诹吮涣鞣诺穆飞?。你難道就沒有道過一聲冤么?!?br/>
周將軍心頭酸澀。
“沒用的。事已成定局。有冤又如何,難不成死去的人還能活過來么。王妃,您想要的答案,臣給不了。臣只能說,臣相信,林將軍絕對沒有通敵叛國。”
他說完這話,就想起身告退。
然而,蕭熠琰發(fā)話了。
“周將軍可知飛花令。”
聞此言,周將軍臉色一驚,盡管強行抑制住詫異,還是讓人看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