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憐兒一邊安撫葉謹之的情緒,一邊留意著鏢局那幫人的話。
她和葉謹之,先前一直住在偏僻的村子里。
今日要來醫館給他抓藥,才會來這熱鬧的集市。
誰知道,竟然會聽到這個噩耗。
若不是那幫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喬憐兒怎么都無法相信。
錦衣玉食的皇后娘娘,竟然染上怪病,快要死了。
這對于葉謹之而言,恐怕更難接受。
人都是自私的,會更加在意自己親近的人。
相比于皇后,喬憐兒目前更在意葉謹之的身體狀況。
他身體里裝著另一個人的心,本就虛弱,受不得刺激。
他也會死的……
喬憐兒喊來小二,匆匆結賬。
緊接著,她繞到桌子對面,小心地扶起葉謹之。
“謹之,我們走,我們回家。”
葉謹之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抬眼看著喬憐兒,以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懇請。
“帶我去看懸賞訃告……”
他聲音虛弱無力,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
喬憐兒看著這樣子的他,無比心痛。
她猶豫了幾息,最終還是決定,勸他打消不該有的念頭。
“謹之,算了。你不是大夫,就算是真的,你也治不好她。”
葉謹之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抓著喬憐兒的腕子,神情急切。
“我要知道,是不是真的。帶我去,現在。”
其他人都在喝酒吃菜,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異樣。
喬憐兒抿了抿唇,表情糾結。
最終,她還是磨不過葉謹之的執著央求,虛扶著他,走出酒樓,往張貼訃告的地方去。
訃告上最顯眼的那張,就是皇宮的尋醫懸賞令。
它混雜在各樣的通緝令里,格外醒目。
尤其是對于葉謹之而言。
光是看到“皇后”二字,他就感覺到一股無力感。
仿佛大廈將傾,頃刻間,把他所有的期盼毀滅。
喬憐兒只是粗略地瞟了眼懸賞令,最關注的,還是葉謹之的反應。
她怕他情緒起伏太大,傷了他的身子。
好在,他看起來很平靜。
但也只是看起來。
葉謹之站在懸賞令前,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眼睛漸漸泛紅,血液仿佛凝固了似的,無法順利流至各處。
他的腦海中,全都是一個女人的身影。
他光是想象她躺在病榻上憔悴無力的模樣,就已經痛得無法呼吸。
他緊握著拳頭。
突然。
“咚”的一聲。
拳頭狠狠地砸到張貼懸賞的訃告板上。
此地偏遠,木制的訃告板經年累月,年歲已老。
他一個病弱之人,這一拳頭下去,木板瞬間出現一道裂縫。
緊接著,裂縫越來越大,整塊木板就這么裂成兩半,掉到地上。
由于這動靜不算小,路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朝這邊看過來。
喬憐兒瞳孔皺縮,想要勸他冷靜,又自覺沒有那個本事。
她與葉謹之在一起這么久,很清楚在他心里,他將那個女人放在了極其重要的位置。
即便現在,那顆心不在了。
他也依舊忘不了。
從他恢復記憶后,他就一直在折磨自己。
兩人沉默地站著。
葉謹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撕下那張懸賞令。
而后,格外珍貴地將它收起來。
瞳孔一片寂滅,如同荒原。
他的呼吸不順暢,額頭上布著細密的汗。
喬憐兒拿出帕子,握住他的手腕,“謹之,手流血了,我幫你包扎一下。”
她沒有察覺到,她自己的嗓音哽咽了一下。
情意之深,深到只在意他這個人能否好好的,而不去計較旁的。
葉謹之靜靜地被她拉起身,任由她幫他包扎傷口。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目光凝望著遠處,
他過于沉默,仿佛暴雨來臨前,大片大片的烏云匯聚,越積越厚,越積越沉。
直到承受不住那些重量……
喬憐兒怕他憋壞了,寧可他說些話發泄出來。
她幫他包扎完,試探著問。
“謹之,我們回家,好不好?”
葉謹之突然甩開她的手,態度堅決。
“我要去見她。”
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在通知她。
讓她不要阻攔。
喬憐兒看著眼前的男人。仿佛之前溫柔順從的他,都是幻夢。
她站在他面前,揪著他的衣角,眼神帶著幾分企盼。
“謹之,你忘了,是你說的,換了心,你要重新開始的。
“你忘了嗎,我們之前還好好的。
“你放下過去,我陪著你一起扛。
“我照顧你乖乖喝藥,你會好起來的……
“難道你要前功盡棄嗎?
“我只想你平安,謹之,我只想你好好活著,你別任性好不好?跟我回家,我們照常喝藥,照常調養……”
她說的話,葉謹之聽見了,卻沒法入心。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等她說完,他也還是只有一句。
“我要去見她。”
“葉謹之!”喬憐兒有些崩潰,她抓著他的肩膀,試圖搖醒他,“你看著我,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嗎!”
葉謹之看著她,語氣沉重。
“可是她會死……”
“你也會死啊!”喬憐兒格外心痛。
她只求他多為他自己想一想。
忘掉那些會令他痛苦的人和事,就這么難嗎。
喬憐兒紅著眼圈,倔強地不讓眼淚落下。
“你也病得很重啊,不好好修養,你會死的,我花了這么大力氣撿回你這條命,你非要氣死我嗎!”
葉謹之看著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別哭了,我聽你的,我們回家。”
喬憐兒一臉不可置信。
他居然這么快就改變主意了?
她還以為,他無論如何都會去皇城。
“回家,我們現在就回家!”
兩人離開了鬧市,往僻靜村莊去。
一路上,葉謹之都很沉默。
喬憐兒知道他心情不佳,溫聲安慰道。
“宮里有那么多太醫,皇后娘娘還有個醫術高明的師父,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葉謹之淡淡地應了聲,“希望吧。”
回到簡陋的村舍后,喬憐兒就忙著給他熬藥。
這些藥,他已經連著喝了許久。
只有這次的藥,似乎格外苦澀。
他一口氣將藥喝完。
“我累了。”
喬憐兒拿出帕子,為他擦干凈嘴角的藥漬。
“累了就早點休息吧。”
葉謹之上了床榻,突然格外認真地對喬憐兒說道。
“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喬憐兒微微一笑,“你就當,是我上輩子欠你的。”
她走后,葉謹之看著素色的帳頂,眼神拂過一抹決絕。
次日一早。
喬憐兒熬好藥,來到葉謹之的房間,卻不見他的人影。
看著那疊得好好的被子,她心里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桌上放著一封信。
喬憐兒還沒有走過去看信,就知道信上大概寫了什么。
她失魂落魄,藥碗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響。
他還是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