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半夜磨面</br> 顧家這一大家子天天吃好吃的,為啥劉美娟和孫六媳婦不知道？其實因為顧家現在吃飯警惕著呢，特意做了一些紅薯面高粱面的窩窩頭，每頓都搭配一些。再讓個人吃飯的時候坐在門檻那里，時刻瞅著點，一旦發現外面有動靜,就趕緊把白面饃饃和玉米面饃饃都藏起來,讓人以為他們家也只吃紅薯面。</br> 沒辦法，這年月,別人吃糠你就不能吃面,人不能搞特殊嘛,要不然說不定就惹事。這年頭其實人心淳樸,淳樸的人心也容易萌發人最原始最本能的欲.望和情感，比如嫉妒羨慕，比如紅眼病，這都是本能。</br> 可是顧家也沒辦法，他們當初大采購,就買來的是小麥和玉米多,他們也不好再把這辛苦運回來的糧食再搬出去換成紅薯干，也就只能這么吃了。</br> 這一天,陳勝利過來顧家說話,說起現在外面的情況。</br> “多虧了嬸這邊的消息，咱們生產大隊整體來說,最差也能吃個半飽,好一點的基本能吃飽。”</br> 好的當然是那些機靈的聽話的,只能吃個勉強半飽的當然是那些聽說了麥穗的事后卻依然不信的。沒辦法，當初他們對著人家陳勝利罵街，說這人咋地咋地，說個話不說清楚，事后弄明白了還在那里琢磨東琢磨西，以至于錯過了搶購糧食的好時機。</br> “其實咱們縣的情況，整體還是比別的縣強。”</br> 這消息最初是從他們生產大隊傳出去，又由他上報到縣里，所以本縣得到消息比別的縣早，相對來說搶到的市面糧食還是比別的縣要多一些。</br> 說來說去，陳勝利忍不住再次感慨：“這多虧了嬸你消息靈通啊！”</br> 顧老太倒是沒在意這個：“沒啥，其實是童昭告訴我的，童昭這孩子機靈，發現得早，要不然咱們都完了。”</br> 別的縣先發現的話，估計他們沒機會免除一部分公糧，也沒機會去采購糧食，那真是得活活餓死啊！</br> 而且后來童昭在采購糧食的時候也賣了大力氣，這一切都多虧了這孩子。如今顧老太說了，讓童昭過來吃飯，童昭怕引起人懷疑，不過來。沒辦法，顧老太只好隔天去給童昭送幾個大饃饃，這樣童昭搭配著在知青點吃的半飽紅薯面窩窩頭，也好歹不會餓著。</br> 陳勝利還在感慨今天出去看到的這一切。</br> “據說現在城里也不容易，因為今年大家伙上繳的公糧都少了，好多縣沒收上來，所以城里分的糧票也少了。糧票少了吧，還限量供應了，就算拿著糧票，也得一大早就排隊才可能買到糧食。”</br> “還有肉，肉也難辦，都得排大隊，聽說還有人頭天夜里就去排隊。”</br> 顧老太一聽，頓時皺眉了：“你這次去城里，見到建章了嗎，他那日子咋樣？”</br> 最近也沒見來信，該不會也缺糧食了吧？</br> 陳勝利搖頭：“沒見，城里也亂糟糟的，根本沒時間去見。不過他老丈人是廠長，應該能多分一些糧票吧，我想著不至于餓著。”</br> 等到陳勝利走了，顧老太開始和幾個兒子媳婦商量了。</br> “雖然說你哥哥在城里有他老丈人罩著，可是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倒插門，總不能什么事兒都依仗他老丈人，那是咱老顧家的人，四張嘴，都去吃他老丈人，也忒不像話了。如果咱們沒這口吃的也就算了，如今既然有，也不缺，我想著，還是得給他送點糧食去。”</br> 幾個兒子媳婦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紛紛點頭。</br> “娘，說的是，之前你那個金鐲子，我塞給大哥，讓他趕緊也去收點糧食，他沒要，直接都送咱家來了，說家里小子太多，都能吃，別餓著。他在城里總是能有辦法。我現在想想，他能有啥辦法，在城里挨餓的話，還不如咱鄉下，能去扒個樹皮草根的呢！”</br> 于是大家伙這么一商量，便決定磨點玉米，磨成玉米面給顧建章送去。順便探探他那里情況，如果也是在挨餓，就再多送點，或者干脆把下面兩個小子立偉立強接到鄉下來吃飯。</br> 正好家里的玉米面也快吃光了，得去磨面了，他們就干脆從炕洞里扒出來兩袋子玉米，準備半夜過去磨面。</br> 為啥要半夜磨呢，因為生產大隊唯一的石磨子就在村口那里，如果大白天去磨，讓人看到了，那就不得了了，肯定引人說道。</br> 畢竟現在外面搞活動，地主富農中農貧農都劃分得清楚，她家現在有錢，能吃好玉米面，不能讓人知道，萬一有紅眼病想去告發，給弄個成分重新劃分就麻煩大了。</br> 于是這晚，顧家兄弟在半夜里爬起來，扛著兩袋子玉米面就往村口石頭磨子那里去。為了怕惹事，顧建軍在前頭探路，看看街道上沒人才出來，顧建國和顧建黨兩兄弟一人扛一袋子，后面再有個糞堆和糧倉拿著掃帚準備去掃磨子。</br> 這邊顧建軍探頭探腦地走到了村口，誰知往那里一瞅，趕緊跑回來了。</br> “等會吧，先在柴火后頭瞇一會兒。”顧建軍壓低聲音說。</br> “咋啦哥？”顧建國沒明白，是有人在那里？</br> “陳勝利扛著一袋子糧食正在那里偷偷磨呢！”顧建軍小聲說。</br> 兄弟幾個并倆娃面面相覷，心說好家伙，半夜偷偷出來磨糧食的看來還不止他們一家。</br> “如果這樣碰上，總是不太好意思，咱們等等吧，等陳勝利家磨完了，咱再去。”顧建黨建議。</br> 其他兄弟點頭，于是哥仨并兩個小的，瞇著眼趴柴火窩里等著。</br>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街面上傳來一陣腳步聲，當下微驚，趕緊翹頭看過去，一看之下，不免納悶了，竟然是他們鄰居劉美娟和蕭國棟。</br> 但讓人納悶的是，他們兩手空空，看樣子并不是半夜出來偷偷磨糧食的。</br> 那是干嘛的？</br> 兄弟幾個互相瞅了一眼，最后大家眼神投票選舉，選出來顧建黨過去跟著看看。</br> 顧建黨彎著腰，躡手躡腳地跟上了蕭家那兩口子，只聽到他們竊竊私語的。</br> “老顧家肯定是半夜偷偷出來磨面，我支著耳朵聽后面動靜聽了好幾宿了！今晚聽到他們好搬東西的聲音了！”劉美娟絮絮叨叨地說。</br> “怕是聽錯了吧，這一路上也沒碰到他們——”</br> 兩個人正說著，忽然就發現了前方磨面的陳勝利他們一家子。</br> “這不是大隊長？喲，他家吃的啥，半夜偷偷出來磨？肯定是好東西！”劉美娟想到別人吃好東西，聲音都變了調。</br> “他家條件好，吃得估計是比咱好。”</br> “不行，咱得上去看看，逮他個現行！”</br> “這樣不好吧，面上多不好看，再說人家是大隊長呢！”</br> “你也忒沒用了，逮住他，讓他臉上沒光，多少不得分咱們點！”</br> “這傳出去多難看……”</br> “咋難看了？！”</br> 兩口子就這么爭吵著，顧建黨看看那邊專心磨面的陳勝利，再看看這邊的兩口子，心里忽然出來一個主意，當下悄沒聲地撿了一塊土疙瘩，輕輕扔過去。</br> “啪”的一聲，在寂靜的村莊響起，驚到了竊竊私語的兩口子，也驚到了那邊的陳勝利。</br> 陳勝利兄弟幾個一慌，趕緊抬頭看過來，恰看到了這邊的蕭國棟和劉美娟，當下磨面的動作停下來，彼此好像商量了下，就慌忙地把磨盤上還沒磨成粉的玉米面收到袋子里，背著趕緊回家去了。</br> 這邊劉美娟和蕭國棟自然也是嚇得不輕，心說被發現了，被發現了，這該不會被打擊報復吧？于是也慌慌地趕緊往家里逃。</br> 顧建黨眼瞅著這兩撥人都回家了，這才招呼自家兄弟過去磨面。</br> “他們萬一再回來咋辦？”糞堆擔心地皺著小眉頭。</br> “不怕。他們剛才都防備著對方，被對方抓個正著，心里都正后怕，肯定不敢回來看，這個時候正是咱去磨面的時候！今晚咱們加把勁，把兩袋子玉米都磨出來！”顧建黨分析說。</br> “有道理！”顧建國也覺得有道理。</br> 于是商量好了，顧建軍和顧建國扛著玉米過去，兩個小的悄悄地跟在后頭，顧建黨則負責在這周圍溜達提防著，小心再有人過來。</br> 顧建國抱住那石磨子把手大力地開始推磨，顧建軍負責抱著玉米袋子往里面倒玉米，兩個小的，一個抱著袋子，一個跟在后面用掃帚輕輕掃著邊緣免得玉米被磨出來。</br> 推磨子是個體力活，以前家里條件好的那都是牛來推，推時間長了肯定累，于是顧建軍顧建國兩兄弟就換換手，輪著推。</br> “咱不用磨得多碎，里面有點渣也沒事，下面細的蒸饃饃用，碎的粗的可以熬玉米粥。”</br> “對，有渣渣吃起來嚼勁大，好吃。”糧倉也跟著這么說。</br> “說得是，那樣還能省點功夫。”大家對此是沒意見的。</br> 于是磨了老半晌，眼瞅著兩袋子玉米磨得差不多了，他們也就準備收工。臨走前拿著掃帚把石磨子打掃得干干凈凈不留一點渣。</br> “陳勝利家磨的是白面和玉米面摻著的，他趕明兒萬一路過看到渣，怕是看出來還有別家磨過，必須打掃干凈。”</br> 好不容易打掃干凈了，眼瞅著東方啟明星已經升起了，兄弟幾個匆忙背著面布袋回家去。</br> 路上快進胡同的時候還遇到一個村口的馮老頭，拿著鏟子簸箕的出來，這是來拾糞的。</br> 這個時候大家地里施肥都是用糞，有些人嫌自家糞不夠好，或者說摳門吝嗇，也會去大街上拾糞。</br> 這不，就有天沒亮起來拾糞的。</br> 顧家幾個兄弟無奈地對視一眼，只好又尋了處角落躲起來，等到這拾糞的老馮頭走遠了，這才趕緊溜回自家胡同回家去。</br> 顧老太回去檢查了下這玉米面，雖然磨得不太碎，不過好歹也能吃了，總比干啃玉米粒強。</br> “一袋子留著自家吃，另一袋子明日趁著天黑，你們出村，去縣城里給你哥你嫂送去。”</br> 吩咐下去后，顧老太又想起了一件事。</br> “對了，孩子們吃得白面也要見底了，今晚你們再去磨點白面吧。”</br> 兄弟幾個聽了這吩咐，頓時面面相覷。</br> 這可咋辦呢，娘都發話了，那必須得去磨。家里沒精細糧也就罷了，既然有，那就得磨了給孩子們吃好的。</br> 特別是顧建國，想起自家蜜芽兒喝白面湯時那甜美的小表情，他就覺得，排除萬難，不怕犧牲，也得把這麥子給閨女磨成面粉！</br> “可是這劉美娟家，怕是一直瞅著咱的，她就是盯著咱們家，這才半夜跑出去看石磨子。”顧建軍愁，這怎么才能躲過劉美娟他們呢？</br> “我倒是有個辦法。”顧建黨皺著眉頭深思一番后，這么說。</br> “我想到個主意！”顧建國開口喃喃道。</br> 兄弟兩個竟然異口同聲想到辦法了，顧建軍樂了：“啥辦法，你們倒是說啊！”</br> “四哥，你先說。”顧建國示意他哥。</br> “今晚陳勝利那邊根本沒磨好面，他家要想不斷頓，這幾晚必然過去再磨面，而劉美娟和蕭國棟這邊估計不死心，肯定也得出去盯梢，咱們到時候想辦法，讓他們斗起來，咱們坐山觀虎斗就行了！”</br> “建國，你的主意呢？”顧建軍又問。</br> “我的很簡單啊，我們就拿著紅薯干去磨面，光明正規大地去，把紅薯干放外面一圈磨，到時候在里面偷偷地放點麥子就行了。咱們孩子都過去，圍著在那里忙乎，誰要湊前看就給攔住說話不讓過來。”</br> 顧建軍摸著下巴想了想，最后一拍大腿：“我也想到了，咱們兩管齊下，就依你們兩個說的辦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