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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統(tǒng)(大結(jié)局)

    大軍巍巍如綿延鐵墻,矗立在碧落山腳。</br>
    號稱神山,多年來深受世人膜拜,可望而不可即的碧落,第一次迎來了帶著敵意的目光。</br>
    那些沾滿沙場血跡的軍靴,即將狠狠踏上那些從無人觸碰的青翠草木。</br>
    秦長歌下馬,出神的看著前方一小塊白玉石碑,上面簡簡單單書:“碧落”兩字。</br>
    字跡飄逸瀟灑,若有仙氣,是千絕始祖創(chuàng)立此派時親手所書,但凡被派遣下山的弟子,臨行前一定要向這石碑三叩首,而遠(yuǎn)涉紅塵再也不能回歸的弟子,思念師門時,也只能到這石碑之前為止,遙遙對著山巔叩首,若是再進(jìn)一步,便視為叛出師門。</br>
    千百年來,從無人有犯此門規(guī),事實(shí)上,千絕門門規(guī)是所有弟子的金科玉律,所有人從進(jìn)門伊始便被日日告誡,誰也興不起一絲叛逆的念頭。</br>
    那么……不妨從我開始吧!</br>
    帶著一絲冷笑,秦長歌緩緩邁前一步,素白袍角,越過了那道玉碑。</br>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把我自己逐出門墻了,既然我已經(jīng)是千絕棄徒,那么我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br>
    秦長歌一腳踩上玉碑,下了第一個命令:</br>
    “砍樹!”</br>
    碧落神山山腳很多陣法,貿(mào)然進(jìn)去只會被困死,只有先砍掉,大軍接令出動,從自己面前的樹一樁樁砍起,那些生長多年的樹木,漸次轟隆隆倒下,再被后續(xù)軍隊(duì)拉走。</br>
    秦長歌不打算躲躲藏藏,不打算溫良恭儉讓,既然不顧一切踏入了碧落山腳,既然已經(jīng)撕破那層師徒面紗,還那么客氣做甚?</br>
    秦長歌的打算就是,樹攔,砍樹;人攔,砍人!</br>
    什么事情動用軍隊(duì)來做,都雷厲風(fēng)行效率非凡,很快碧落山腳就成了白地,樹木不斷滾落,樹干露出慘白的斷面茬口,那一線白色不斷向上延伸,似一條玉龍,盤旋猙獰,呼嘯騰身上沖。</br>
    砍了一半,半山之上忽起厲嘯,嘯聲如雷滾過天際,震得砍樹的士兵齊齊手軟,隨即天際青色流光一閃,幾條青色人影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樹梢,衣袖一拂,便有士兵慘呼著滾落下去。</br>
    秦長歌瞇眼注視著那幾個青布衣的男女老少,想起傳說中世代守護(hù)天機(jī)之門,卻從不出現(xiàn)在任何人面前的無名家族,自己也只是知道而已,不想今日殺上山來,果然見到了。</br>
    一聲輕嘯,馭劍而起,秦長歌飛身縱上那些人對面的樹梢,目光森寒的將那些人一一打量,那些人面色木然迎上她的目光。</br>
    山風(fēng)呼嘯,秦長歌黑發(fā)狂舞,目中厲色一閃又滅。</br>
    衣袖一拂,道:“殺!”</br>
    勁弩和火器隊(duì)如鐵青色大潮涌上,紛紛在調(diào)整角度,那些深黑的管筒對著那些人,隨時等待著發(fā)射出帶著烈焰和鋼鐵寒光的殺機(jī)。</br>
    那些人不避不讓,佇立不動,連眉梢都沒動上一絲,仿佛修行的概念里,多年來只有守護(hù)碧落這個目標(biāo),為此生自然也可為此死,以至于失去任何起落悲歡。</br>
    秦長歌看他們也如看那些樹木一般——攔在前面,就死吧。</br>
    對戰(zhàn)一觸即發(fā),沉滯的靜默里,似乎能隱約看見即將流出的鮮血,敵人的,或者自己的。</br>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br>
    三聲脆響,若石磬之聲,突然自山巔遠(yuǎn)遠(yuǎn)傳下。</br>
    那些僵立的青衣人齊齊抬首,看向上方,隨即互視一眼,也不看那些虎視眈眈的衛(wèi)隊(duì),青袍一卷,如彈丸般向后一射,消失在樹叢深處。</br>
    秦長歌皺眉看著他們突然撤退,而山巔此刻石磬之聲未絕,一時心中微微有些迷惑——千絕門撤去守衛(wèi),為何?</br>
    接下來始終沒有任何人出來阻攔,秦長歌遙望那個云遮霧罩的山巔,在心中盤算著門中現(xiàn)在都有哪些人,大師兄是應(yīng)該在的,師父師祖,年紀(jì)都老大了,不知道有沒有羽化掉?劍仙作為與師門淵源極深的散仙,大抵也是在的,自己下山前,師門還有二師兄和三師兄,至于后來有沒有再收弟子,那就不知道了。</br>
    論起武功,這些人自己沒一個是對手,就算整個天下也沒有對手,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秦長歌也不在乎了,殺就殺吧,已經(jīng)被殺第一次,還怕殺第二次嗎?</br>
    不問個明白,才叫死不瞑目。</br>
    第二日微微下了小雨,山路泥濘,正好有砍下的樹樁踏腳,秦長歌默然揮手,帶著精選出來的護(hù)衛(wèi)和精兵,直奔山巔。</br>
    東方第一層天,碧霞滿空,是為碧落,遠(yuǎn)在高天之上,群峰之巔。</br>
    到了山巔已經(jīng)沒有路,秦長歌自然無所謂,一路飛身上去,那些功力不足的護(hù)衛(wèi)和精兵只有慢慢爬,先行一步的秦長歌一抬頭,忽然咦了一聲。</br>
    千絕山門,矗立眼前,大門,居然是開著的。</br>
    那門上云霧升騰,千蛟飛翔,于茫茫云海七彩霞光籠罩下宛如要破門而出,直升天際。</br>
    秦長歌愕然看著那門——大陣呢?門口的璇璣陣呢?還有,為什么開了正門?千絕門正門輕易不開,自己當(dāng)年下山還是從邊門走的,難道是大開正門等我去廝殺?</br>
    山頂?shù)娘L(fēng)分外猛烈,自大敞的正門中呼呼刮過,門內(nèi)一如既往云霧繚繞,看不見諸般景物。</br>
    既來之則安之,到了這一步,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秦長歌一甩衣袖,跨過高達(dá)兩尺的門檻,慢慢步入久違的師門。</br>
    洪鐘突起。</br>
    接連九響。</br>
    聲音沉穩(wěn)厚重,破云裂霧,在高遠(yuǎn)闊大的群山之間遠(yuǎn)遠(yuǎn)傳開去,回聲嗡嗡不絕,如起千百鐘聲,波浪迭迭般迫過來。</br>
    九響金鐘,正門大開——秦長歌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門規(guī)中似乎有這么一條,當(dāng)?shù)弁跤H來拜謁,當(dāng)以此禮迎之。</br>
    印象中千絕典籍中記載的這般的禮節(jié)使用只有過一次——前元第三代皇帝元明帝,自幼得千絕門二十二代弟子董疏篁輔佐才坐穩(wěn)帝位,君臣情分非同凡響,董疏篁在帝位穩(wěn)固后掛冠而去,一開始不知所終,元明帝親自上碧落神山尋找董疏篁下落——就是那次,金鐘九響,正門大迎。</br>
    秦長歌突然想笑,這叫什么?千絕門還真是循規(guī)蹈矩啊,上門的殺神也按規(guī)矩來,再說自己還沒登基呢,就是登基也應(yīng)該是溶兒啊,自己頂多輔政而已,也值當(dāng)千絕這么大禮?</br>
    越想越覺得好笑,好笑得諷刺,忍不住仰首長聲大笑,笑聲如利劍萬柄,四處飛射,在廣闊甬道上遠(yuǎn)遠(yuǎn)劈開,將那些聚攏來的云霧再次迫散。</br>
    迫散的云霧盡處,甬道盡頭,現(xiàn)出肅然而立的麻衣男子。</br>
    他身后一色黑白兩色的拱橋樓閣,軒敞亭臺,廊臺扶桿雕著青色的浮雕,飛翔的雙翅寬展的奇形大鳥,簡練霸氣,姿態(tài)傲然。</br>
    青白黑三色的卵石鋪成九宮圖案,一路延伸至樓臺深處,院子里一色白梅長得茂盛如前,褐色枝干遒勁伸展,高山上氣候寒冷,這個時節(jié)依然幽然吐芳,那些黑色的古樸的連幅的長窗,隱隱泛著瑩光,廊下垂著燈焰微青的八卦長明燈,直線般一字排開垂天而來。</br>
    一切如前。</br>
    卻已永不如前。</br>
    秦長歌極慢極慢的笑了下,一絲笑意也無的眼睛,盯著那男子,“軒轅吟,別來無恙否。”</br>
    男子微微俯身,“小師妹。”</br>
    “不要這樣叫我,我已不是你的小師妹,你也不是我的三師兄,沒見我直呼爾名么?”秦長歌淡淡道:“軒轅吟,今日我來,你們想必都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第一,你們一個個的攔著,讓我血濺五步或者你們血濺五步。”</br>
    軒轅吟不動聲色的聽著,寬大的衣袖在風(fēng)中微微搖動。</br>
    “第二,讓我過去,讓我親口去問師祖,為什么。”</br>
    微微笑了笑,笑容里滿是修行者的清散意韻,毫無煙火氣,軒轅吟隨即垂目,道:“師祖已于去載羽化,您是見不著了。”</br>
    “那師父呢?不會也羽化了吧?”秦長歌笑得諷刺。</br>
    “師父在太微閣,”軒轅吟道:“他閉關(guān)已有數(shù)載,連我們也未能得見。”</br>
    “哦,”秦長歌籠手袖中,笑吟吟道:“軒轅吟,我沒心情和你們有謙有讓的廢話,你給我個準(zhǔn)話,是打是殺是圍攻?反正今日我便只剩下一口氣,爬也要爬到太微閣前,和咱那師父,哦,我應(yīng)該叫清玄上人了,和清玄上人說說體己話兒的。”</br>
    “小師妹,你從來都是這個性子,”軒轅吟不答她的話,只微笑道:“當(dāng)年師祖在眾弟子中挑選下山人選,力排眾議選了你,你可知道為什么?”</br>
    “不會因?yàn)槲沂桥影桑俊鼻亻L歌諷刺的一笑。</br>
    “你說對了。”軒轅吟垂目,平靜的道:“你在門中時日不算長,有些事你還未完全知道……不過,千絕門最重要的一條鐵規(guī),你想必也知道。”</br>
    “凡入世弟子,無論怎樣官高爵顯,不得覬覦大位問鼎皇權(quán),否則必以天法懲之。”秦長歌緩緩背誦,譏誚的看他,“……難道師祖是因?yàn)榕咏^不會問鼎皇權(quán),才選了我?沒這道理吧?前面那么多下山的弟子,都是男人哪。”</br>
    “我說了,有些事你未必全知道,”軒轅吟負(fù)手而立,山風(fēng)中衣袂獵獵,“在你入門之前,師祖曾經(jīng)給千絕門后續(xù)命運(yùn)承繼做過推演,得出的結(jié)果是必有弟子踐極九五——你知道的,這對于以輔佐帝王,立誓永不染指皇權(quán),并極重聲名的本門來說,不啻于毀滅性的打擊,一旦有弟子違背這條鐵規(guī),千絕門有何面目再面對天下人?有何面目再為帝王師門?”</br>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特意選了女子?”秦長歌若有所悟,慢慢道:“……原來如此。”</br>
    “我說到這里,以你聰慧,當(dāng)知根由,還有什么不解的,你去問師祖吧。”軒轅吟讓開身子。</br>
    秦長歌看他一眼,突然道:“那件事,你有沒有參與?”</br>
    “師門的事,就是我們的事。”軒轅吟語調(diào)平緩,“我永遠(yuǎn)不會回答你這個問題。”</br>
    要到太微閣,必須先經(jīng)過二師兄的澄心軒和大師兄的出岫居。</br>
    澄心軒內(nèi),性冷如冰,卻也最崇拜師門的二師兄帝絕,冷然立于軒門前,注視著“千絕棄徒”施施然而來。</br>
    他身后長劍不掣自鳴,輕響不絕。</br>
    秦長歌對他沒有笑意的露齒一笑,很溫和的道:“帝絕,你是不是很想殺了我?”</br>
    帝絕狠狠瞪著她,半晌咬牙道:“門規(guī)有令,無論何種情形下,不得對天命帝王有任何傷害,不得直接染上同門子弟鮮血。”</br>
    秦長歌哈哈一笑,道:“帝王?我不是,同門?我已經(jīng)不當(dāng)這里是師門了,你盡可以一泄憤怒。”</br>
    “師父還沒下令逐你出門墻,你便還算我門中人。”帝絕語氣頗為不甘。</br>
    “是嗎?那真是我的恥辱。”秦長歌微笑走開,走出好遠(yuǎn),聽見身后“咔嚓”一聲驚天巨響。</br>
    掀起眼皮,看見身后一道巨大的裂痕,風(fēng)吹起的浪潮般向前快速延伸,直至自己腳下,裂縫越來越大,兩側(cè)黑白卵石齊齊粉碎,俱都堆成界限分明的黑白粉末,被風(fēng)一吹,立即散了無跡。</br>
    還是那么個暴烈脾氣啊,卻只能拿地面出氣,熱愛門規(guī)的千絕弟子,真可憐。</br>
    不過武功……實(shí)在是越練越強(qiáng)啊……</br>
    秦長歌搖搖頭,一抬頭卻看見慈眉善目,靜立出岫居前等候的大師兄隋霽云。</br>
    對于這個人,秦長歌實(shí)在沒有辦法像對軒轅吟和帝絕那么不客氣,當(dāng)年,是隋霽云下山將她帶到千絕門,碧湖冰冷的湖水里他教會了她關(guān)于千絕門生存的第一課,之后在門內(nèi),一開始也是他代師父教授于她,直到她展現(xiàn)了不同于他人的出眾才華,才由師父親自教導(dǎo)。</br>
    他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千絕弟子,以捍衛(wèi)天下和明君帝業(yè)為己任,以捍衛(wèi)本門榮光與承繼為己任。”</br>
    捍衛(wèi),沒有任何理由和原則的捍衛(wèi),哪怕是去死。</br>
    抬頭,注視著這個亦兄亦師的男子,看見他微微染霜的鬢發(fā),心底忽然起了陣蒼涼的痛,這些云天之上,圣門中人,也終不能抗拒時光侵蝕,那么命運(yùn)呢?裹挾在命運(yùn)輪盤中的人們,他們是不是也沒能逃脫?</br>
    秦長歌的問話,開門見山。</br>
    “大師兄,當(dāng)初門中那個觀風(fēng)使,包括整個計(jì)劃中和白淵聯(lián)絡(luò)的,就是你吧?”</br>
    隋霽云只是沉默的看著她,半晌悠悠嘆道:“天意……天意終究是逃脫不開……”</br>
    他微微側(cè)身,也讓開了道路,道:“長歌,師父沒有逐你出門墻,我們永遠(yuǎn)不會對你出手,你請吧。”</br>
    秦長歌默然踏過他身側(cè),擦身而過時突然問,“你在紅塵的第三年,我已復(fù)生,你為何沒有趁那最后的機(jī)會,試圖找到我,再想辦法讓我再死一次,從此一勞永逸?”</br>
    “我找過,當(dāng)時已經(jīng)知道你回來了,但是不能確定是誰,”隋霽云坦然答,“但是門規(guī)有定,帝星之側(cè),一代只能出現(xiàn)一個千絕門人,我是不能到蕭玦身邊尋找的,于是我拜托了劍仙師叔。”</br>
    秦長歌怔了怔,想起當(dāng)初第一次帶溶兒去上林庵,蕭玦遇刺那事,原來當(dāng)時上官清潯出現(xiàn),竟然真的就是為了逼出她來,要不是青殺代攔了那一劍,要不是上官清潯是個散漫無意的人,自己那日就暴露了。</br>
    “上官師叔告訴我,沒找著,當(dāng)時已到三年回歸之期,千絕山門將閉,此生不會再啟,我若不回去,將永遠(yuǎn)無法回歸,我只好立即回來。”</br>
    “后來為什么沒有試圖再想辦法找我?”秦長歌斜睨著他,“因?yàn)榘撮T規(guī),沒有需要派遣下山的弟子或觀風(fēng)使,便再也不得過問紅塵事務(wù)?”</br>
    隋霽云不答默認(rèn)。</br>
    秦長歌一揚(yáng)頭,放聲大笑。</br>
    “千絕門長達(dá)百條的鐵規(guī),真是好東西啊,足足保護(hù)了我好幾年,保護(hù)我到找上門來哪!”</br>
    “那是因?yàn)榍Ы^擔(dān)負(fù)的重任不同他人,這是帝王師門,稍有不慎,出現(xiàn)敗類,將會禍延天下累及師門。”隋霽云負(fù)手道:“你不要以為師門草菅人命或?qū)δ悴黄穑灰詾閹熼T一心一意要?dú)⒛悖銘?yīng)當(dāng)知道,師門做任何事,從來都只是為了千絕的存續(xù)和聲名。”</br>
    “我知道,”秦長歌大步走開去,“我就是那個敗類,我已經(jīng)禍延天下,那又如何?我現(xiàn)在決定了,這個皇帝我做定了,你們拼死不想讓千絕門中出一個皇帝,我就一定要做!”</br>
    她手一揮,跟上來的護(hù)衛(wèi)精兵勁弩隊(duì)火器隊(duì)快步上前,將三層院子密密包圍,秦長歌冷冷道:“給我留住他們,過來一個人,你們也別下山了。”</br>
    底下哄然應(yīng)是,舉箭的舉箭抬劍的抬劍,圍住了那三人。</br>
    軒轅吟若有所思神色不動,帝絕不住冷笑,隋霽云回望太微閣,神色郁郁。</br>
    秦長歌大笑道:“愿意殺人,就殺吧,看你們殺不殺得完!”</br>
    幾步將他們?nèi)釉谏砗螅北己笤禾㈤w,昂首看著前方太微的匾額,大喝,“清玄上人,我來了!”</br>
    靜默。</br>
    “告訴我,為什么!”</br>
    又一陣靜默。</br>
    秦長歌雙手抱胸,往門邊一倚,冷冷道:“上人,不要逼我,我的大軍就在門外,只要我下令,拼著死上個萬把人,還是能把千絕門給燒了的,尊敬的上人,你不是體恤生靈么?你不是視千絕如生命么?你忍心這許多人命枉自犧牲?你忍心千絕百年基業(yè)被毀?”</br>
    “你來了。”</br>
    難辨男女,難辨老嫩的聲音突然響起,近在耳側(cè),仿佛有人就在身后說話,秦長歌卻連頭也沒回,只看著那黑底金字的匾額,淡淡道:“別廢話。”</br>
    “當(dāng)年,你師祖以紫薇術(shù)數(shù)推算,十年之內(nèi),千絕門墻內(nèi)必出帝星,并最終禍及師門,毀我千絕百年存續(xù)。”那聲音悠悠飄蕩在整個千絕門上空,忽遠(yuǎn)忽近,如暮鼓晨鐘,滌蕩于人心間,“為了避免這等情形,你師祖特地選中了你。”</br>
    秦長歌一挑眉,亢聲道:“皇后不是帝星!”</br>
    “當(dāng)時不是,你下山前,你師祖還重新推算過,確實(shí)不是,”那聲音里毫無情緒,“但是在你做了皇后之后,有一次你師祖心血來潮對你的命盤重新推演,突然發(fā)現(xiàn)星圖有變,你命星即將移向紫垣。”</br>
    “我可不可以說這是一個很諷刺的笑話,”秦長歌嗤的一笑,“照你這個說法,我是要謀朝篡位了,所以你們布局,借助白淵之手殺了我,但是你們不覺得,如果我不死,如果我不重生來要報(bào)仇,吞并六國直至如今掌納天下,現(xiàn)在我很可能還是西梁后宮里的睿懿皇后,那么,什么都不會發(fā)生,我也不會殺上山門。”</br>
    “不過是天意撥弄而已,”那聲音淡然道:“也許是如此,但是,誰知道就一定不是你之后當(dāng)真以皇后之身謀朝篡位,壞我千絕門規(guī)聲名,滅我千絕百年基業(yè)呢?”</br>
    “好個誰知道,好個莫須有!”秦長歌大笑,“很好,很好,原來如此,因?yàn)槲摇苍S’會當(dāng)皇帝,“也許”會不利于師門,你們?yōu)榱司S護(hù)千絕的規(guī)則和聲名,為了維護(hù)千絕門戶存續(xù),不得不對我出手,但是礙于千絕門人不能屠戮同門的規(guī)矩,你們選了白淵這個棋子,這個滿懷仇恨的小子,也許從護(hù)衛(wèi)開始到做到國師,其中都有我偉大的觀風(fēng)使大師兄的手筆,我說呢,我說他雖然驚才絕艷,但有些事也不至于那般清楚,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師祖大人術(shù)數(shù)通玄,算什么算不到?”</br>
    那聲音沉默,秦長歌冷笑,“后來怎么不想辦法對付我了?看白淵一個人對付我夠了?”</br>
    “霽云回來后我們重新推演,發(fā)現(xiàn)你重生后命星已經(jīng)定位紫垣,而不是當(dāng)初的侵犯帝星,那時候你已經(jīng)是天命帝王。”那聲音淡淡飄旋在半空,“千絕門,帝王輔佐之師,永不會對真正的天命帝王有任何大逆行徑。”</br>
    “哪怕這個天命帝王,將來會率領(lǐng)大軍殺上千絕?”秦長歌譏誚的道:“我發(fā)現(xiàn),你們遵守門規(guī)捍衛(wèi)門規(guī),已經(jīng)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br>
    隨即苦笑一聲,她聲音突然低了下來,輕輕道:“我原先……何嘗不是呢?”</br>
    是的,何嘗不是呢?十四歲奉師命下山,一力輔佐蕭玦登上帝位,讓出后位,甚至違心的為他娶妃子以平衡勢力,滿心里想著的都是他的帝業(yè)……甚至重生以來,依然習(xí)慣的以輔臣自居,為他出謀獻(xiàn)策為他治國平天下……一直記著千絕的門規(guī),前世今生都不曾背離那個自小灌輸?shù)穆蓷l,連想都沒想過要背叛,結(jié)果卻諷刺如此……</br>
    想起來真是好笑,在門中千辛萬苦渡過了十關(guān)考驗(yàn),到頭是為了被趕著去迎接自己的死亡。</br>
    只能說,千絕門洗腦的本領(lǐng),比搞傳銷的還厲害啊。</br>
    “最后一個問題,”秦長歌吁出一口氣,道:“我的身世。”</br>
    那聲音突然沉默下去,半晌方自響起。</br>
    “你自己不是已經(jīng)猜著了么?飲雪一族,向來只能有一位神女,不想上代神女居然生出了孿生女兒,按照慣例,如果有這種情形,是必須要?dú)⒌粢粋€的,但當(dāng)時你師祖感應(yīng)天機(jī),破例出山在天下尋覓佳徒,正好路過冰圈,看見了你們姐妹,兩人根骨都極好,你師祖極難選擇,最后抱走了你,你師祖愛才,覺得你姐姐不能帶走頗為可惜,讓你母親選擇一門武功作為饋贈,你母親當(dāng)時正在傷心,隨手指了鏡花舞,之后你師祖因?yàn)楹蜕瞎儆屑s,不方便帶著你,便將你寄養(yǎng)在云州,后來他悟及天道,急急趕回碧落閉關(guān),便由你大師兄去云州接來你,在你的記憶里,自然只記得云州是家鄉(xiāng)。”</br>
    “原來云州不是我家鄉(xiāng)……可惜了那四十萬父老……”秦長歌閉目,喃喃道:“師兄接了殺掉我的任務(wù)后,便以觀風(fēng)使的身份下山,他的手上不能直接染我的血,只能借刀殺人,他選擇了白淵作為那把刀,他大約見過玉自熙拼命尋覓冰圈中的起舞女子,將這個消息提供給了白淵;他幫助白淵崛起,擁有了能夠?qū)Ω段业牧α浚簧踔练菤g當(dāng)時遇上離國內(nèi)亂導(dǎo)致沒能及時保護(hù)好我,也許也有白淵和他的手筆……而且,大師兄的通玄術(shù)數(shù)窺人內(nèi)心也是很強(qiáng)悍的……觀人色而知人心,西梁皇室里那些人暗藏的心思,他大抵也看見了,所以到那時,各方勢力人心被他們兩個巧妙拆解運(yùn)用,最后成了一個不可逃脫的殺局……”</br>
    她突然睜開眼,道:“那個機(jī)關(guān),殺掉我的機(jī)關(guān),誰做的?”</br>
    “我。”</br>
    卻不是剛才清玄上人縹緲空寂的聲音。</br>
    這聲音清朗熟悉,淡淡一個字從齒縫間擠出,深深苦痛便仿若有形,撲面而來。</br>
    秦長歌手指冷了一冷,不動聲色的緩緩抬頭,便看見那白衣男子,手拄長劍,自樓閣后緩緩轉(zhuǎn)出。</br>
    素玄。</br>
    他看起來氣色不佳,神色憔悴,氣息也有點(diǎn)不穩(wěn),立于樓閣匾額之下,深深看著秦長歌。</br>
    他目光云煙翻騰,如蒼茫長河滾滾而來,帶著無盡暗潮風(fēng)浪,濤光明滅。</br>
    秦長歌向后退了一步。</br>
    碧落之巔,相對的男女,相望無言。</br>
    上次相見,還是朋友、知己,是可以生死與共的信重的人,到了此刻,卻天翻地覆,面目全非。</br>
    深深吸一口氣,秦長歌啞聲一笑,道:“師弟。”</br>
    素玄震了震,苦笑一下,沒有回答。</br>
    “我差點(diǎn)以為飲雪神女是師門那個例外的不入門的記名弟子,不想,還是你。”</br>
    素玄緊緊握著手中劍柄,一字字極其艱難的道:“我……到最近也才知道。”</br>
    秦長歌愕然看著他,道:“可我覺得你好像很久之前就知道了我的身份。”</br>
    素玄回身對太微閣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道:“我的意思是,我到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我是千絕門的記名弟子,是你的師弟。”</br>
    他看向秦長歌,“你……什么時候知道的?”</br>
    “我懷疑得很早,確認(rèn)得很遲,”秦長歌無奈一笑,“當(dāng)初你說去探望師長,在郢都城郊挽陽亭你趕的那輛馬車,我在機(jī)關(guān)中看出了熟悉的手法,但是又似是而非,當(dāng)時我想也許你就是個機(jī)關(guān)天才,未必所有精巧的機(jī)關(guān)都出自千絕,而確認(rèn),卻是因?yàn)槟莻€九連環(huán)。”</br>
    對上素玄疑問的目光,她抬手,緩緩在發(fā)間摘下一根黑絲,道:“這個東西,是碧落山脈一個叫孤絕峰的山谷里獨(dú)有之物,其實(shí)就是一種極其堅(jiān)韌的樹木的樹皮經(jīng)緯,經(jīng)過特殊手法制作后,不懼刀砍火燒,千絕中人常常拿它做各種武器,我重生后,命人給我弄了來做成頭發(fā)粗細(xì)用以制敵,然后那日,在那個九連環(huán)中,我看見了這東西。”</br>
    她笑了笑,道:“那個九連環(huán),是大師兄給你的吧?千絕門中人,經(jīng)常喜歡在各種器具內(nèi)部弄上這東西,這樣會更加堅(jiān)韌不易散落,所以我一看見,便知道,你和千絕有關(guān)系,只是我不明白,既然那時沒有千絕門人在世間行走,你是怎么成為記名弟子的。”</br>
    素玄眼中突然露出悲愴之色,半晌才道:“是上官師叔救了我,治好了我的手,他說自己懶得教弟子,幫我找個好去處,但是他沒有帶我到碧落神山,只是拿了些秘笈給我,說是記名弟子,叫我不要問師門到底是何門派。”</br>
    “上次你離開郢都,是不是聽上官師叔提起大師兄尚在紅塵,想去見上一面,托他帶點(diǎn)禮物給師門,結(jié)果沒見著?”</br>
    “是的,差了一步,那時大師兄三年期滿已經(jīng)回山,上官師叔把日子給記錯了,大師兄只給我留下了一封信。”</br>
    “信中要你想辦法找出我?”</br>
    素玄頷首,神色無奈,道:“大師兄并沒有多說什么,但是字里行間卻讓我覺出了不對,后來回來后,看多了陛下和楚兄的神情,看多了你的神態(tài)舉止言行,我漸漸猜到了你是誰,那時我很迷惘,我不知道我的師門和你有什么仇恨,我不想傷害你,我也不愿背棄師門。”</br>
    秦長歌苦笑了下,突然不想問那個機(jī)關(guān)是怎么回事,素玄是機(jī)關(guān)天才,八成那機(jī)關(guān)是他當(dāng)初學(xué)武練習(xí)時無意所作,被上官清潯拿來交給大師兄,大師兄又給了白淵,秦長歌自己記得,大師兄當(dāng)初選學(xué)的武藝,沒有機(jī)關(guān)之術(shù),他是不擅長這個的。</br>
    何必再問呢,那對素玄實(shí)在也太殘忍。</br>
    素玄卻自己輕輕道:“我剛才聽你們說話,我突然明白了……當(dāng)初師叔給我的幾本秘笈里,我對機(jī)關(guān)之術(shù)最感興趣,曾經(jīng)做了一個連動機(jī)簧,還曾設(shè)計(jì)過一個多節(jié)腰帶的圖,可以利用機(jī)關(guān)的內(nèi)部推動設(shè)關(guān)殺敵,這兩件東西做出來之后,上官師叔說很好,該當(dāng)拿給我?guī)煾缚纯矗屗吲d高興,可我不知道會……”</br>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機(jī)關(guān)被拿來對付他心心念念要報(bào)恩的女子,一次成功了,一次險(xiǎn)些成功。</br>
    以白淵的聰明,就算只拿到圖紙,做出精巧機(jī)關(guān)也是遲早的事,所以素玄的圖紙落到他手里,被他發(fā)揚(yáng)光大成了絕命腰帶,差點(diǎn)一舉殺掉秦長歌等三人。</br>
    秦長歌看著素玄滿是痛苦的眼睛,不忍的掉開目光,忽然喃喃道:“我寧愿是劍仙殺了我?為什么不是他?卻要費(fèi)這么大周章?”</br>
    “師叔多年前就已立誓封劍,永不殺人了……”素玄慢慢道:“因?yàn)樗鴼㈠e了一個人,所以之后二十年,他劍上從未沾血。”</br>
    秦長歌目光流轉(zhuǎn),在四周掃視一圈,道:“劍仙人呢?千絕門礙于門規(guī)不能再殺我,但是他可以,最起碼他可以打倒我。”</br>
    “不用找他了,”素玄慢慢舉劍,道:“師叔不會來了。”</br>
    劍平當(dāng)胸,垂下眼睫不再看她,素玄平靜的道:“我知道你要進(jìn)去殺師父……那不成,這場最后的爭斗,就我和你來吧,反正我也算是你敵人,我滅了飲雪族……。”</br>
    他一字字道:“千絕門下素玄,請戰(zhàn)師姐秦長歌!”</br>
    秦長歌愕然看著他,道:“你——”</br>
    素玄的神情,讓她立時明白了他的氣息不穩(wěn)和神情憔悴不僅僅是得知真相,大約,還有一場惡戰(zhàn)吧。</br>
    他先為了她,對自己的亦師亦父的前輩出手,再為了師門,向她邀戰(zhàn)。</br>
    一生困于他人恩情之中的素玄,到得最后,夾于那些顛倒翻覆,難以辨明的恩仇之間已不知如何抉擇。</br>
    長風(fēng)飛卷,卷起那對拔劍相向的男女衣袂。</br>
    她看著他滿目蒼涼,他看著她滿心無奈。</br>
    秦長歌立于高樓飛檐的太微閣前,看著那明光四射的長劍,耀上自己的雙目,本已被深重傷痕折磨得滿是麻木的心,突然再次深深痛起。</br>
    耳中聽著浩蕩山風(fēng)將廊下鐵馬吹得錚錚輕響,先是一聲聲琳瑯圓潤,到后來越來越急,仿若這人生初初開始時,都滿載恩情希望,溫暖甜蜜,越到后來越見森寒猙獰,悲歌蕭瑟,又要到什么時候,被命運(yùn)狠狠最后一撞,撞至片片碎裂,終換得千古事云飛煙滅,到頭來恩怨都歇?</br>
    走到后來,命運(yùn)戲弄竟至于此,想報(bào)恩的反害了恩人,上一刻的知己注定要成為下半輩子的仇人。</br>
    秦長歌微微的笑起來。</br>
    自己從來不是素玄的對手,即使他先把勁敵上官清潯放倒耗費(fèi)了一部分真力,依舊不是。</br>
    那么,就死在這里吧,自己如果死了,恩怨全消,素玄以后的日子,也許會好過些。</br>
    這個一生為恩情所束縛的人啊……</br>
    緩緩抬劍,一個極其尊敬的起手式,秦長歌慢慢道:“秦長歌,請戰(zhàn)千絕門下,素玄。”</br>
    劍光如明月耀起。</br>
    素玄的劍勢如滿海的粼粼水光,剎那間就到了秦長歌眼前。</br>
    側(cè)身斜腰,秦長歌一飄間已經(jīng)跨越那片海到了對岸,反手一劍行云流水刺向素玄背心。</br>
    “叮叮叮叮叮叮叮。”</br>
    剎那間連響七聲,七聲里還有無數(shù)相撞的聲音因?yàn)樗俣冗^快只凝成一聲,兩人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交手?jǐn)?shù)十招,這場痛苦的決戰(zhàn),兩個人都不想有滋有味的打下去,秦長歌不玩她那沒完沒了的手段,素玄不用他那舉世無雙的真力,兩人就是以快打快的用劍,劍光兔起鶻落,卻根本不想落在對方身上,總是在不停的擦身而過,不停的將四周柏樹的翠葉齊齊摧毀,再化為深碧色的雨,紛紛落在素裳白衣之上,白影變成了綠影。</br>
    已經(jīng)是第二百招。</br>
    秦長歌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素玄手下走過二百招,現(xiàn)在的這種打法,只怕兩千招都分不出勝負(fù)。</br>
    而太微閣,那個縹緲遙遠(yuǎn)的聲音,再沒響起。</br>
    多么為難的局,你殺不了我我殺不了你,卻又必須要?dú)ⅰ匦規(guī)湍阍琰c(diǎn)解決了吧。</br>
    你是武林第一人,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我……我只剩下了溶兒,溶兒早慧,做個小皇帝,應(yīng)當(dāng)是很好的。</br>
    康熙八歲繼位,溶兒也不比他笨,大抵是沒問題吧。</br>
    我……成全你。</br>
    淡淡一笑,秦長歌在素玄一劍刺向前心時,舞劍霍霍護(hù)住命門,做出滴水不露的防御,按照慣例,素玄的劍勢,一般都會在最后一步才會滑開。</br>
    素玄的劍光,果然順勢滑了過來。</br>
    劍勢將至前心,只差毫厘。</br>
    秦長歌突然撤劍,真力一收再一引。</br>
    白光一亮,長劍以一往無回的去勢,直奔當(dāng)胸。</br>
    近得已經(jīng)可以感受到死亡凜冽的寒意。</br>
    秦長歌閉目,輕輕微笑。</br>
    阿玦……非歡……我來見你們了……</br>
    “咝!”</br>
    忽有真力狂涌而來,一拖一拽,拽起秦長歌撒開的手,神奇的將她手中橫撤的劍抬起,向前直豎一沖!</br>
    “哧!”</br>
    劍鋒入肉的細(xì)微聲響。</br>
    卻如巨雷響在秦長歌耳邊。</br>
    霍然睜眼,秦長歌震驚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劍竟然穿在素玄的左肩琵琶骨內(nèi),直穿而過。</br>
    鮮血狂涌,自她掌中長劍流過,積起,再承載不了的不斷滴落在地,迅速積了一大灘,如血月暈紅鋪開,染盡黑白地面。</br>
    秦長歌怔怔看著那自己抬起,刺入素玄身體的長劍,看著自己的手慢慢染上他的血殷紅如許,一時只覺滿眼昏亂,到處都是紅斑耀眼,閃動的跳躍著,宛如楓葉片片飄落,遮蔽視線。</br>
    她踉蹌退后一步,還沒來得及松開長劍,素玄已經(jīng)對她慘然一笑,慢慢后退,硬生生將自己的身子從劍上抽了出來。</br>
    劍鋒摩擦肌骨的吱然之聲,響在靜寂的空氣里分外清晰,聽得秦長歌心頭發(fā)冷,只覺得從手指到腳底都如冰徹骨。</br>
    素玄卻已不再看她。</br>
    他越過她,撩衣而起,向著太微閣緩緩跪下。</br>
    “師父,此身技藝,終為千絕所付……弟子力盡于此。”</br>
    一個叩首,重重落在黑白卵石地面上。</br>
    太微閣靜默無聲,似是對那一對優(yōu)秀弟子的無奈相拼,對著天下第一人的決然犧牲,完全的無動于衷。</br>
    素玄卻已不需要回答。</br>
    他叩首三次,灑然站起,緩緩回首。</br>
    遠(yuǎn)山上夕陽正好,射來無數(shù)鑲著金線的絳色霞彩,在群山層云間翻騰,如金龍穿行于浩野,立于金光下的男子,于風(fēng)云開闔煙波萬頃間慨然回首,雖半身浴血,然眉宇間又現(xiàn)卓然曠朗,凌云之氣再起,俯仰間馭盡長風(fēng)。</br>
    他朗聲一笑,巍巍絕巔回聲不斷。</br>
    “世間恩仇快意否,從此再與我無關(guān)。”</br>
    無關(guān)無關(guān)無關(guān)……一遍遍巨鼓洪鐘般響在秦長歌耳側(cè),她尚未及回神,素玄已經(jīng)一振衣袖,從容轉(zhuǎn)身。</br>
    秦長歌怔怔上前一步,想要說什么,卻最終不知說什么。</br>
    素玄卻突然回身,向她回眸一笑。</br>
    那笑容月朗風(fēng)清,依稀是當(dāng)初熾焰幫總壇初遇,將石榴一扔,姿態(tài)瀟灑迎上來的素大幫主。</br>
    秦長歌濕了眼眶,喃喃道:“你何苦如此……”</br>
    “不該是你,”素玄溫柔的看她,看著這個自己一生尋找一生紀(jì)念一生里心思為她翻涌卻終究必須擦肩而過的女子,“你還有自己要做的事。”</br>
    他微笑,帶著點(diǎn)小小的狡黠和得意。</br>
    “回宮吧,有人在等你。”</br>
    “陛下,這件百鸞千珠海水江牙紋正紅禮服,是您等下祭天要穿的,奴才是不是現(xiàn)在就侍候您換上?”</br>
    秦長歌停下批閱奏章的手,懶洋洋看了那需要兩個人才能捧得動的禮服一眼,揮揮手道:“把珍珠全部摘下來,送給太子打彈子玩。”</br>
    想了想又道:“順便把中川剛進(jìn)貢的千珍膏送到龍章宮,看看祁繁那家伙,這回找的藥效果是不是好些,上次那個就不錯。”</br>
    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自己去。”</br>
    扔下筆,踢踢踏踏的去了,留下御衣監(jiān)和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面面相覷,欲哭無淚的悲號:“天啊,祭天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啊……”</br>
    那個翹班的人卻根本不理這些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的太監(jiān),自顧自腳步生風(fēng)的奔去龍章宮,一邊揚(yáng)著手中的盒子,一邊道:“阿玦,又有好東西啦……”</br>
    還沒轉(zhuǎn)過長廊,一團(tuán)肉球撲過來,扒住她膝蓋便去搶那盒子,“我看看什么好東西。”</br>
    “沒你的份,”秦長歌奪過來,“去讀你的書,你又逃課了是不?”</br>
    “喂,難道你不是翹班?”蕭太子鄙視的看著一丘之貉的老娘,“我記得今天是你祭天的日子,你到現(xiàn)在還穿著常服,要說懶,誰比你懶?”</br>
    “我看是你們懶,”秦長歌嘆氣,“可我有什么辦法?你爹不肯做皇帝了,他好不容易才醒過來,這身體,我也不敢讓他操勞了,你又不肯做,說要去離國,我有什么辦法?”</br>
    包子扎在她懷里,突然靜默下來,輕輕道:“老娘,我不甘心,我答應(yīng)過干爹我要去的,我答應(yīng)過他要給他拿回他的東西,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br>
    “對,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秦長歌輕輕撫摸兒子光滑的黑發(fā),悠悠道:“就像你父皇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好好陪我一生一樣,他差點(diǎn)毀約,還好,還算他記性好,掙扎著活過來了,不然,我上天下地,也饒不過他。”</br>
    晨風(fēng)清爽的吹過來,吹起母子一般黑亮的長發(fā),吹起御花園花香淡淡,吹起更前方的一處花圃里的菜香,那里居然辟成了農(nóng)家田園模樣,池塘田壟,種菜養(yǎng)魚,一方濃密樹蔭下,鋪了青布?xì)值哪疽紊希烎~的男子,陽光射在他身上,一個溫暖閑適的背影。</br>
    秦長歌遙遙看著那個背影,抱著兒子,想著幾個月前,趕回宮卻發(fā)現(xiàn)蕭玦未死,原來那日白淵射出的箭,因?yàn)楸皇挮i對射劈成四半,最后射到他要害時那四分之一的箭已經(jīng)細(xì)了不少,再加上素玄及時趕到,使盡了身上的靈丹,又一直給他接續(xù)真氣,護(hù)住了他一口游氣未失,只是一直昏迷未醒,并且確實(shí)傷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素玄害怕給了秦長歌希望再讓她失望,會使她強(qiáng)撐的一口氣徹底崩潰,干脆在蕭玦未醒之前,一直隱瞞到底。</br>
    秦長歌回宮后,幾欲喜極而泣,當(dāng)下便將釋一給的靈丹,和從太微閣里搜羅出來的靈藥統(tǒng)統(tǒng)用上,這些絕世之藥,終于救回了蕭玦一條小命。</br>
    釋一給的靈丹,秦長歌根本就沒用,她原本打算死在碧落之巔,愛人已亡,要那絕世武功又有何用?</br>
    那日沖進(jìn)太微閣,卻發(fā)現(xiàn)師父在答完她的問話后也已羽化,大師兄隋霽云率領(lǐng)眾弟子叩別師父,長嘆:從此再無千絕。也自斷心脈而亡。</br>
    秦長歌那時只記得素玄離去時的那句話,心急如焚歸心似箭,也不想再為難和這事無關(guān)的另兩個師兄,當(dāng)即匆匆下山,行至一半,聽見千絕大門轟然關(guān)閉的聲音。</br>
    她于半山之腰靜靜回首,知道從此千絕之門永無開啟之日,千絕之名,終將湮于塵土,這一代名垂天下的帝師之門,終將成為傳說。</br>
    也只是傳說而已。</br>
    正如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連同那些驚才絕艷的男女們,這些深潛的陰謀和久伏的恩仇,這些因?yàn)閻叟c懷念,相思與別離而墨色淋漓走筆于蒼茫歷史藍(lán)圖上的抵死糾纏,在百年之后,也將成為世人口中津津樂道的傳說。</br>
    故事中那些男女,愛過,恨過,來過,再以不同的方式飄然而去,留給世人一個驚艷的背影。</br>
    但是最起碼現(xiàn)在,自己終于抓握住了最后一點(diǎn)幸福。</br>
    蕭玦醒后,因傷重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恢復(fù)健康,他是生死關(guān)前走上一遭的人,再也無心皇權(quán),堅(jiān)決要退位,秦長歌想讓兒子繼位,蕭太子上躥下跳,抵死不從。</br>
    同時百官上表,請立女帝。</br>
    秦長歌無奈之下,只得先挑下了這個別人趨之若鶩,在她看來“很見鬼”的擔(dān)子。</br>
    ……懷里的小身體軟軟膩膩,秦長歌輕輕撫摸著他,想起回宮不久后那個夢。</br>
    夢里,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問她:“靈元,恩怨已了,胡不歸?”</br>
    她不睬,那聲音陰魂不散,聲聲嘆息,“你們本都是九華會上人,何必貪戀紅塵煙火?你和他,居然都死戀人間,該死的不肯死,該走的不肯走。”</br>
    她問:“非歡是不是在九華會上等我?”</br>
    那聲音帶著笑意,道:“不過人間歷劫一場,怎的,你還當(dāng)真了不成?”</br>
    “如何不真?”她笑,“那些愛恨生死恩怨糾結(jié),那些橫刀向敵拔劍豎天,那些灑出的鮮血,那些付出的深情,那些一路走過的風(fēng)煙血火,那些一起渡過的輪回之劫,都真切的在我心間一遭遭輪過,不親歷其中苦辣酸甜滋味,你們這些永遠(yuǎn)長生、永遠(yuǎn)餐露臥云、永遠(yuǎn)超凡脫俗、不知道何為歡喜何為悲切的神仙,是不會懂的。”</br>
    那聲音嘆息,突然多了些神往,“聽你說的,很有感覺啊……”</br>
    “所以我只好抱歉的請非歡多等些日子了,我們要遲點(diǎn)回去,”秦長歌帶點(diǎn)悵然的笑了笑,“這一路走來太不容易,而且,溶兒還太小哪,我舍不得。”</br>
    我舍不得。</br>
    這一路走來太過艱難,那般百死掙扎才能得來的寶貴溫暖,我舍不得立即放手。</br>
    紅塵多苦,但苦得真實(shí),那些舌尖于刀鋒輕嘗過的滋味,痛后微甜。</br>
    就如此刻,歷劫歸來,每個人心里都多了幾道傷口,在靜夜回思時隱隱生痛,但是每個人都在努力治愈那傷口,等候某一日,云散月生,清光遍地,千里共嬋娟。</br>
    這樣,也很好。</br>
    晨風(fēng)徐徐,前方樹下釣魚的人,仿似心靈感應(yīng)一般,突然轉(zhuǎn)身遙遙看過來。</br>
    秦長歌揚(yáng)起臉,看向那個方向,露出溫暖的笑容。</br>
    尾聲:</br>
    乾元六年七月,西梁大帝蕭玦禪位于皇后秦長歌,是年,改元凌霄,國號大秦,制大秦歷,以乾元六年為大秦歷三七一年。</br>
    大秦歷三七二年,秦長歌聯(lián)合北魏法王何不予,以計(jì)殺魏天祀,隨即出兵滅北魏,徹底將內(nèi)川大陸離海海岸東的大片國土盡歸自己掌中。</br>
    大秦歷三七八年,離國大君楚溶起兵反叛,聞?wù)呔皬模宦饭コ锹拥兀卤阆戮┏牵x國國君自盡,建熹公主率百官捧降表,迎楚溶入京。</br>
    兩月后楚溶登基,改年號“長歡”。修表與秦通好,約為永世友好鄰邦。</br>
    兩國在秦長歌和楚溶治理下,物阜民豐,國力強(qiáng)盛。</br>
    大秦歷三八四年三月壬戍,乾元帝蕭玦駕崩。</br>
    四月庚申,天降垂虹,白氣貫于天地,陸地東南,紫光如練。</br>
    龍章宮中,正閱覽奏章的凌霄帝忽擱筆于案,默默微笑,然后命宮人備香湯,沐浴更衣。</br>
    浴后修書一封,交予親信宮人,并轉(zhuǎn)至國相文正廷之手,隨即遣散宮人,垂幕而坐。</br>
    未幾,崩,而顏色如生。</br>
    大儀殿金鐘三十六響,舉國縞素,萬民齊哀。</br>
    有守殿宮人稱,曾于帝崩之時,得聞異香,且天際隱隱有人呼喝:靈元靈元,恩怨已解,塵俗終結(jié),胡不歸?胡不歸?</br>
    是以百姓皆以凌霄女帝為天女臨凡,家家焚香設(shè)靈,頌圣祝禱之聲,上沖斗牛。</br>
    女帝遺詔:江山一統(tǒng),在吾身后,我子蕭溶,天下坐擁。</br>
    蕭溶數(shù)日后趕回,于棺前繼位,離國國君,成為大秦朝的新主人。</br>
    次年,兩國合并,修筑天塹運(yùn)河,天下版圖一統(tǒng)。</br>
    定年號:“靈元”。(未完待續(x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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