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在曹操敲定了啟程的時間后,曹府眾人開始忙碌地準備起來,眾兄弟每日清晨的讀書時間也暫時停擺。愈發寒冷的天氣使曹丕早早就換上了更厚的裘衣和棉褲,曹丕總覺得漢末的冬天比前世的冬天要更加寒冷一些。
“子桓,你看看植兒,他睡得多香啊。”卞氏抱著熟睡的曹植,一臉寵溺地對著曹丕說道,“你剛出生時也是這般模樣,不過你那時候從來不哭鬧,大家都一度以為你是患了什么怪病呢。”
曹丕停下了手中疊衣服的動作,他想起了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無措和慌亂,想起了卞氏這么多年來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曹丕抬起頭鄭重地說道:“娘,謝謝你。”
卞氏被曹丕突如其來的感謝搞得一頭霧水,心想這孩子不會學黃老道給學傻了吧,怎么猛地說起胡話來了:“子桓,你可不要太過沉溺道學什么的,像你季叔一樣學史讀經才是正道。”
曹丕點頭稱是,虎頭虎腦的曹彰一蹦一跳地進到了房間里:“兄長,府里來了幾個客人,父親讓我叫你過去。”
“子桓,你快去吧,別讓你父親等著急了。”卞氏從曹丕手中接過衣物說道,“這些衣服我來疊就是了,你記得準備好自己的東西,明日我們就要出發去鄄城了。”
“娘,你放心好了,我的東西昨日就已經收拾好了,那我先去見父親了。”曹丕朝著自己的雙手哈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凍得略微發紫的耳朵,和曹彰一同離開了卞氏的房間。
“子文,父親喚我何事?前廳來的那些人你曾見過嗎?”曹丕詢問道。
“元讓叔來了,剩下的人我都沒見過。”曹彰歪著腦袋回答道。
曹丕沒有任何準備的地來到了前廳,屋外站著許多持戟披甲的士卒,曹丕走進廳中,他發現除了夏侯惇以外,其余的面孔自己都未曾見過。
“子桓,快過來。”曹操對著曹丕招了招手,然后對著廳內眾人說道,“這就是我兒曹丕曹子桓。”
曹操顯露出得意的神色,廳中眾人也都把目光聚焦于曹丕身上,曹丕被搞得不明所以。
“使君,公子素聞急智之名,現在看來更是少年持重之人。”就當曹丕尷尬地不知說些什么話的時候,一個國字臉的健碩男子開口說道。
“文則過譽了,過譽了。”曹操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笑道,他顯然對于喚作文則的男子說的話很是受用。
曹丕在曹操的介紹下依次問好,他發現廳內眾人都是在歷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那國字臉被喚作文則的男子就是被后世譽為“五子良將”之一的于禁于文則,除了于禁以外,曹丕還見到了儒雅隨和、氣宇軒昂的李典李曼成,以及看起來比曹鑠還要虛還要白凈的戲忠戲志才。
曹丕心中暗爽,做曹操的兒子就是好,隨隨便便就能看到這么多名將名士,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否則定要讓這些漢末大牛給自己一人簽一個名才行。
曹丕暗自意淫之時,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曹丕回頭一看不禁莞爾。他看到曹昂穿著一身的盔甲,腰間還別了把制式長劍。
“父親,我換好了。”曹昂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再加上生硬和刻意的舉止,曹丕怎么看都覺得有些怪異。
“子脩,既然你執意要從軍,以后做什么事情就要穩重一些,從明日起你就跟著元讓,在軍中不似在家里,千萬不能肆意妄為。”
“是,父親。”曹昂說罷后雙膝跪地,左手按著右手的同時,彎腰叩首,曹昂以跪拜大禮感謝曹操的栽培。
曹丕看著跪在地上的曹昂內心暗自盤算,曹操不會就是因為自己有急智之名,才把自己叫過來給屬下炫耀的吧。曹丕看著曹昂滿臉喜悅的樣子,為曹昂擺脫內心的束縛,追求自己的夢想而感到高興。
……
夜晚,幾兄弟用過晚飯后又不約而同的聚在了后院的亭子中。
“呼~真冷啊~”曹真裹著厚厚的的裘衣說道,曹真本就圓潤的身體像極了一個球體,看起來十分滑稽。
“大兄,大兄,你明天就要去當將軍了嗎?”曹彰看著眾兄弟都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歪著個腦袋,好奇地問道。
曹鑠和曹真聽到曹彰的話后,顯然是不知情的樣子,他們吃驚地望著曹昂,大家都知道曹昂很有可能會在某一日離家從軍,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
“我前幾日去找父親說過了,父親安排我在元讓叔那邊當個帳下督。”曹昂看著二人詫異的目光微笑地解釋道。帳下督是軍營之中很小的官職,曹操讓曹昂擔任低級武官,也明顯有著磨礪曹昂的意思。
眾人思緒復雜之時,一直不說話的曹蕓打破了沉默的氛圍。
“大兄,這個送給你。”曹蕓遞給了曹昂一個手工縫制的布老虎,她略帶哭腔地說道,“這是我親手縫制的,雖然有點難看,不過大兄可不能嫌棄。”
曹蕓說罷后臉上微紅,曹昂接過曹蕓手中的布老虎,那布老虎的五官看起來歪歪扭扭的,身上也是有許多冗余的線頭,甚至還丟了一只眼睛。曹昂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擅長手工,一時間也忍不住眼眶濕潤。
曹蕓看著曹昂的樣子也低聲啜泣,幾兄弟除了年幼的曹彰外都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你們怎么都不說話?”眾人聞聲回頭,夏侯楙抱著一個陶瓷壇子朝著眾人走來,“萱君,你怎么還哭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大兄明日要與元讓叔從軍了,我們短時間內可能就見不到了大兄了,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難測啊。”曹鑠對著不明所以的夏侯楙嘆氣道。
“你胡說些什么呢?我父親的部曲一直都是駐扎在東郡境內的,東郡距離鄄城不到半日的馬程。而且他的部曲幾乎不怎么參與作戰,以安穩各線的糧道為主,怎么會發生你說的什么刀劍沒眼、生死不測的事情?”夏侯楙搖頭晃腦地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曹蕓急切地問道,眼淚順著被凍得紅撲撲的臉頰流下。
“當然是真的了,昨夜我父親莫名其妙地給我講了好多關于他部曲的事情。”夏侯楙將懷中的壇子放在亭內石桌上,搓了搓凍僵的雙手,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我父親給我說了這么多,難不成也要帶我去吧。”
夏侯楙說罷后哭喪個臉,反倒像是剛才的曹家兄弟的樣子,曹昂不知道夏侯惇部曲的職責,在聽到夏侯楙的科普后,他也就不再緊縮眉頭。
“阿姊,你是怎么知道大兄要走的?”曹丕對著剛轉憂為喜的曹蕓問道。
曹丕和曹彰是今天早上才得知曹昂準備離開的消息的,曹蕓卻提前給曹昂準備了禮物,顯然是很早之前就得到了消息。
曹昂與幾兄弟也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將目光齊齊看向曹蕓。
“那日我去找母親,結果就聽見大兄和母親說話了。”曹蕓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是大兄和母親說話的聲音太大了。”
曹昂回憶起那日自己找到丁氏說起當兵之事,丁氏心疼曹昂,百般不愿,說話時的態度強硬了些,曹昂的懇求了半天,丁氏才勉強同意,而曹蕓就是在那個時候把二人的對話聽了個干干凈凈。
“子林,這壇子里裝的是什么?”曹昂此時已經沒有了醞釀許久的離別之情,他看著夏侯楙抱來的壇子詢問道。
“這可是我父親的好寶貝,今天我拿它過來就是要給子脩兄慶賀的。”夏侯楙嘿嘿一笑,拍了拍壇子說道,“也不懂你們在難過個什么勁兒。”
曹丕對壇子里的東西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夏侯惇的寶貝肯定是個珍惜名貴之物,不過裝在壇子里的能是什么東西呢?
“子林,你就少賣關子了,快些打開瞧瞧。”曹真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連聲催促道。
夏侯楙瞥了曹蕓一眼,隨即將綁封布的繩子解開,當封布被掀開的一瞬間,眾人聞見了一股濃郁的酒香。
“酒有什么稀奇的?”曹蕓聞見酒味后頓時沒了興致。
“這是咱們譙縣的九醞春酒,一年只產三四壇,就連皇帝想喝都喝不到的。”夏侯楙看著曹蕓不感興趣的樣子吹起了牛。
如今的漢獻帝劉協吃糠咽菜都很難,就算年長二十歲到了可以飲酒的年齡,也的確是喝不到這樣的珍惜佳釀。
“未過二十歲豈能飲酒。”曹鑠對于夏侯楙的行為很不贊同。
“子昭兄,你不要那么死板嘛,這酒可是好東西,聽說喝完后還能治病呢。那個詞怎么說的來著,哦對,延年益壽,喝了這酒可以延年益壽。”夏侯楙開始慫恿起了曹鑠,曹鑠聽到夏侯楙沉默了起來,曹鑠身體很差,他很想擁有健康的身體。
“子脩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家里拿來的,你可不能辜負了我的美意,這么好的酒不喝也太浪費了。”夏侯楙看著眾人躊躇不定的樣子,急切地對著曹昂說道。
曹昂想起了之前想要喝酒被曹德制止的事情,明日都要從軍了,還哪里來的這么多顧忌?
曹昂去廚房拿來了七個大碗,曹真抱起壇子往碗中倒酒,壇子里剩余的酒不是很多,分下來一人只有大半碗的量。
“干了!”曹丕拿起自己的碗,對著其余人手中的碗都碰了一下,眾人覺得如此很是有趣,也學著曹丕的樣子碰碗而飲。
深夜,深邃的夜空中繁星閃動,失眠的曹丕感到莫名的焦慮,他披上裘衣來到院子里,看見了獨自遠眺星空的曹昂。
“大兄在想什么呢?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大兄莫非還在擔心我們?”
“有你在,我倒是不怎么擔心。”
“我?”
“有時我覺得你比我更有兄長的樣子,明明這么小的年紀,卻能解決很多我這個大兄都解決不了的事。”
“大兄這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呢?”
“當然是在夸你了,要不是子桓你的存在,我還下不了決心去從軍呢。”
曹昂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玉佩呈青色,四周刻了流云紋,中間是一個猛虎騰躍的圖案,雕琢的工藝算是上乘。
“這個玉佩送給你。”
“這么好的玉佩送給我做什么?”
“以后家中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大兄放心好了,大兄也要照顧好自己。”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