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定是不知道陳凌也如今的狀況的,自從陳景陽打了幾個電話,請她喝了一次咖啡,她以為他是來求情要恢復婚約,可他盡詢問她一些模棱兩可、奇奇怪怪的問題。
比如凌也有沒有跟你提到公司的事情,再比如凌也解除婚約后有沒有跟你保持聯系,甚至是稅務方面的法律問題,等等等等,古怪又莫名。
謝允這人心思靈敏,或許是對陳凌也還有些不了情,所以在對待他的問題上總是格外關注。
再加上她不是沒見識過陳景陽的手段,訂婚期間為了防止他逃跑,沒日沒夜地軟禁。這回兩家婚約告吹了,他能那么輕易繞過他才怪。
不安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在腦海里扎了根,不斷生根發芽,她也是思量來思量去,才最終下定親自登門拜訪的決心。
陳景陽想了想,和藹笑道:“恐怕不行。當然不是伯父不讓你見他,而是他現在...”
“他現在怎么了?”
陳景陽佯裝嘆息:“你也知道她母親的事情,他很受打擊,躁郁癥復發了,我請了私人護理,這會兒在房間里好生歇息著呢。”
“......”
近日森田松子病逝的消息在圈內傳開來了,她多少也有耳聞。
如果真是躁郁癥再度發作了,自己此時去打擾他...會不會不太好呢?
謝允暗自思忖著,垂眸的一瞬忽然看見了對方的鞋印,似乎還沾染了不少的血跡。
冬日干燥,那殷紅的色彩很容易一眼勘破。
她心里“咯噔”一聲,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陳伯伯,您還是讓我進去吧。我是他朋友,好歹能安慰安慰他。”
陳景陽沒察覺到此時自己露出的馬腳,看向她的眸光由慈祥轉變為意味不明,叫人看了背脊發涼,他正欲開口,被她搶聲道:“陳伯伯,非法拘禁是要量刑的。”
“......”
陳景陽額線繃得緊緊的,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才放行。
“謝丫頭坐這兒等會兒吧。”
“好。”
陳景陽笑意吟吟,可就在轉身的那霎那,所有笑意都轉化為了冷面鐵青。
他回了地下室,使勁揣了滾淌在泥濘與血水的人一腳,獰笑說:“你運氣挺好的嘛,救命恩人來得這么及時。”
陳凌也看不清他的臉,雙手捂著腹部,咬牙悶哼。
“去,把他弄干凈一點,我們有訪客了。”
“遵命。”
陳凌也忽然叫住他:“等等。”
“怎么?還要蹬鼻子上臉?”
陳凌也強撐著爬起來,身影歪歪斜斜,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他沙啞著嗓子說:“我...我還給你。”
陳景陽皺眉:“你說什么?”
他走近了那刀架,拎起了放置在那的明晃晃的砍刀,繼續喘著氣道:“我說...我還給你。”
陳景陽不敢置信地擰了擰眉,瞇起眼睛,就這樣看著他刀起刀落,好似還有幾滴血珠迸射到了他臉上。
對于這凄美慘烈的一幕,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
謝允這么一等,又是等了將近半個小時。
直到陳景陽邊拿著毛巾擦手,邊慢悠悠地踱步而來,搶在她前面開口:“得把他送去醫院了。”
她“噌”的站起身:“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也清楚他的病時好時壞...”陳景陽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反而掛了幾絲滿意和快感,輕飄飄地說:“他剁了他自己的手,哦不準確一點來說...應該是手指。”
謝允呆若木雞,反應了足足好幾分鐘,才沖向他走來的方向:“我要去見他!”
“別那么猴急。”陳景陽攔著她,指了指偏院內停泊的救護車:“他在那。”
謝允火急火燎地飛奔而去。
躥上了救護車,幾名白大褂的護士邊替他擦拭臉頰凝固的鮮血,邊從醫藥箱掏出了幾只針,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扎。
謝允發誓,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一個人竟然可以傷得那么重。
烏黑的發絲黏膩成一團,抹開血跡,他眼眶鼻梁似乎都有些錯位了,到處都是累累的傷痕和血跡,活像剛從煉獄廝殺結束后走出來的惡鬼,令人有些不忍直視。
視線接著逡巡,最終落到了他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小拇指的位置,鮮血不斷滲透出來。
她咬著一只手指的關節,竭盡所能將自己的啜泣鎮壓下去。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掏出電話撥打給陳景陽,對方很快接通,懶洋洋地喂了一聲。
“他的那截手指呢?!”
陳景陽看著桌前已經是被剁成肉泥的黏糊糊的東西,清了清嗓子,把快意壓了壓:“不知道啊...我們進去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而且這會兒找也不找不到,可能是被他自己丟了吧。”
“不可能!他是畫畫的,怎么可能斷自己的手指?!”
“說不定是發瘋呢。”
謝允呼吸困難,艱澀道:“他是你兒子。”
“繼子,再說了,從今天起,他就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了。謝丫頭,你怪不了我,是他自己的要求,不信你等他醒了之后自己問他?”
他在做出那一舉動前,倆人就協調好了條件,自此互不干涉。他不會再找江半亦或者是他自己的麻煩,而陳凌也同樣也不會將公司財務的漏洞公之于眾,包括虐待的事情。
兩不相欠,干干凈凈。
其實他是真想弄死他的,無奈他身后有個謝允,謝允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謝家。如今她都找上門來了,稍有不慎便會被她察覺,他可不能頂著風險和謝家抗衡。
謝允嘴唇蠕動,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她看向擔架上昏迷不醒的人,內心暗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陳凌也神思靡靡之際,透過極窄極細微的眼縫,掃見的是白茫茫的天花板,白熾燈的光十分灼烈,刺得他視線只好竭力往周遭逡巡。
白大褂、帶了口罩和發帽的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邊直勾勾地盯著他,邊快速說著些什么,還有謝允,好像是謝允,眉宇深蹙,焦急不安...
掃了好幾圈,就是沒有期盼中的身影,就是沒有溫潤似微風穿林的嗓音,就是沒有那張靈動的臉。
沒有啊...
他內心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皮再也支撐不住,漸漸闔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