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身后的十數丈區域,徜徉著無數劍意罡風,即便一品入脈的武道強者步入其中,頃刻間便要被劃為篩粉。
但,娟兒步入這片劍意領域時,無數的鋒銳劍意盡皆避開她,讓她足以暢通無阻一路小跑至王大爺的身前。M.XζéwéN.℃ōΜ
遠處的劉嬸緩緩呼出口氣,目光復雜。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了抓王大爺的破爛衣裳,含糊不清的說著,王爺......爺,王銀銀......
王大爺閉眼再睜,眸子里猩紅光芒已然消散,他堆著滿臉的褶子,露出兩顆大門牙,笑呵呵道:乖娟兒,好娟兒,爺爺沒有銀子......爺爺給你個旁的。
他在懷里摸索一番,滿臉懊惱,這四百余年下來,竟是什么都沒有留下,養了一條大黃狗還老是跟他搶飯吃。
想了會兒,微微一笑,兩指并起,泛起光亮,迎著娟兒,向前輕輕一點。
一陣漣漪微微蕩漾,有極為精純的劍意匯聚而成的柔光涌入娟兒的雙眸。
娟兒茫然的眨了眨眼,瞳孔忽而亮起了璀璨的光芒。
王大爺抱著娟兒舉了舉,再放下,笑道:爺爺送你一雙劍目,可看破一切虛妄。
好了,回你娘那兒去吧。
娟兒懵懂的咿呀一會兒,順著王大爺的手,看到了娘親,于是也忘了銀子這回事兒,咧嘴笑著,一晃一晃小跑至娘親身邊。
十余丈內的猩紅光芒,漸漸幻化作銀白光芒,循環徜徉。
劉嬸彎腰抱起娟兒,看了眼恢復清明的王大爺,輕輕說道:你雖修天人劍,卻也要明白,天上的人是仙,但天上的人,終究都是從地上來的。
想要斷去雜念,沒什么不對。忘情忘欲,卻是走了岔路了。
遠古時,這世間共有五種劍道。
一為凡人劍,二為諸侯劍,三為天子劍,四為萬物一劍,五為天人劍。
天人劍,又號稱,仙劍。
隨著三千年前,末法降至,世間便再也沒有天人劍,唯余凡人、諸侯、天子、萬物一,四種劍道。
王大爺靜靜的聽著,輕輕頷首,回道:
四百余年前,我修萬物一,一品入脈后,村長教導我修行天人劍,過一百年,方至不惑上。在我抵達不惑之時,村長也曾對我說過這般話,是我疏忽了。
劉嬸有氣無力的朝王大爺揮了揮手,走了。
王大爺低眉看向劍匣,雙指背扣劍匣,平靜道:請劍。
隨著兩個字落下,萬年玄冥鐵打造的劍匣,轟然大開。
一股濃郁至極的猩紅劍意直沖云霄,猶如游龍穿梭,翻騰而起,幻化成遮天云霧,將方圓千里映射的一片緋紅。
再看去,劍匣里云霧繚繞,靜靜躺著一把清澈發亮、泛著寒意的細劍。
劍長三尺二,劍寬兩指,劍身極薄,檀木雕制,通體赤紅,其上有五爪金龍盤旋而上,劍柄為龍首,圖案精致,猙獰可怖,再向下看,五爪金龍胸腹處,刻著泛著金邊的誅仙二字,隱帶鋒寒。
王大爺由衷的贊嘆道:好劍!
說著,目光忽而變得銳利無比,右手輕輕一抓,這柄名為誅仙的神器便被緊握手中。
可愿認我為主?他將劍豎于胸前,輕聲問道。
這柄劍嗡然震動,振鳴之聲漸起,隱要脫手而出,雖未言,卻滿是不愿之意。
王大爺冷然一笑,一手抓著這柄劍,另一只手憑空捏起一團璀璨劍芒,狠狠砸向這柄劍,不過片刻間,這柄劍便被濃郁白芒包裹。
天穹之上,猩紅云霧忽而潰散。
神器也陷入了短暫的沉眠。
這時,東邊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手里提著兩壇酒的獵戶張伯。
另一個,是提溜著兩大團荷葉的李嬸。
王老頭,飲酒否?張伯的聲音豪爽敞亮。
李嬸拎起了手里的荷葉,清了清嗓子,笑吟吟道:王老頭,猜猜這里面是什么,猜對了就讓你吃雞啊。
王大爺咧嘴一笑,一手提著清池劍,另一手輕輕一揮,面前便出現一張劍意匯聚的低案。
張哥,李姐,往這兒擺。
李嬸白了他一眼,瞎說什么大實話呢,你瞅瞅你那滄桑白發的丑樣,還管我叫李姐呢?
三人擺好酒肉,也不嫌臟,毫無顧忌的坐在地上,互相嘮著家常。
喲,這酒好啊!王大爺眼睛一亮,咂咂嘴,朝張伯笑道:上次偷摸跑你家地窖,找了半天愣是沒找到這兩壺酒,說說,你藏哪兒了?
你這老不死的,還有臉說!上次跑我那地窖,摸走了我整整五十壇美酒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張伯狠瞪他一眼,仰頭灌了一大口,閉目細品良久,吁聲道:
這酒是八百年前,一位天下聞名的釀酒大家親手釀造的,我可用千年靈芝泡了整整八百年,直到二十年前,這靈芝才盡融酒漿。
知道知道,近二十年咱們這群老哥們兒一喝酒你就說起這事兒,王大爺嘿嘿笑道:
我也是聽的饞了,才去地窖看了看,但是我也分不清哪壇才是啊,這不才五十壇都摸走了,說說,你到底藏哪兒了?
李嬸給二人一人摘了一只雞腿兒,解釋道:他啊,他的事清,我門兒清。他這兩壇子酒,平時就在你屁股底下埋著呢。
說著指了指柳樹底下。
這村門口的柳樹,那可是王大爺平生所愛。
吃飯啃饅頭,曬太陽,都得在這柳樹底下。
王大爺微微一愣。
李嬸瞥了張伯一眼,笑道:
上次你不是硬著脖子偏要上仙山嘛,差點兒死了......張哥啊,就說王老頭這混蛋確實也算個狠人,啥事兒都敢做,說不定啥時候干點啥壞事就被村長一巴掌拍死了。反正老王頭惦記這兩壇子酒也有二十年了,早些給這兩壇子酒挖出來,跟他喝了,讓這老混蛋臨死前也不用再惦記著......我這說的可是原話啊。
張伯與王大爺四目相視,皆是指著對方,哈哈大笑。
王大爺忽然長嘆一聲,可惜啊......陳富貴這老不死的,死太早了,卻是沒喝到。
張伯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他那一份兒,你得替他喝了。
王大爺重重點頭,拎起酒壇仰頭就是一大口,辛辣刺喉,渾身舒暢,猛一拍案,高聲笑道:哈哈哈......快哉,當真快哉啊!
有酒喝,有肉吃,這一輩子,老子夠本了!
村子里也就這幾個老兄弟,幾百年了過去了,還是這么幾個。
就像是幾棵扎根在一塊兒的老樹,哪棵樹倒了,其余幾棵這心里啊,都不好受。
張伯聽著王大爺的夠本二字,猛一擺袖,也是拍案而起,豪邁道:不夠,不夠!遠遠不夠!若要夠本,再來十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