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洞外,分明是雪山連綿的光景,寒風呼嘯。
巖洞內,卻是溫暖舒適,如墜春風。
王安琪懷里抱著望斷簫,斜斜倚靠在紫晶點綴的飽滿石柱上,眸子緊閉,呼吸平緩,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嘴角掛著一絲晶瑩涎水。
這應該是一個美夢。
不過,在封靈大陣中睡去,卻并不是一件好事。
寧不凡走入巖洞,一眼便瞧見了沉沉睡去的漂亮女子,心頭壓著的那塊兒大石頭,終于落地。
自天風國走到此處,遙遙萬里路,寧不凡都一步步走來,可這短短的幾步路,卻又有些過于漫長。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忽然發覺,兩人已然相別數月。
寧不凡斂去心中繁雜思緒,輕輕走近,本想開口喚醒沉睡的漂亮女子,可一想到自個兒身上仍是血染,旋即停下步子,兩指并起,調用些許微微泛亮的問心劍意化作輕柔雨水,將身上血漬沖刷干凈,鮮血與雨水的循序隱沒地脈。
直到身上血腥味盡皆散去后,寧不凡才輕輕喚了一聲王安琪的名字,同時伸手拍了拍王安琪的小腦袋。
王安琪身子一顫,驀然驚醒,抬手提簫,猛然朝身前拍去。
‘唰!’
寧不凡略微錯愕,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后撤半步,迅速伸手,將呼嘯而過的短簫攔在半空。
幸好,王姑娘這一手沒有附帶天地之力,與二品武者的傾力出手相似。
短暫的茫然過后,王安琪眨了眨眼,詫異道:“寧鈺?”
寧不凡斟酌言辭,正要說話時,卻發現王安琪伸出了罪惡小手,捏向寧不凡的臉,使勁一擰,疼的寧不凡呲牙咧嘴。WwW.ΧLwEй.coΜ
王安琪皺了皺眉,收回手,問道:“疼不疼?”
寧不凡怔神,點了點頭,“有點兒。”
“哦,”王安琪眉頭舒展,放下心來,“原來不是在做夢。”
“......”
寧不凡揉了揉臉,有些無奈,他真的很想問一句——你怎么不捏自己呢?
但他覺著,王姑娘一定會理所當然的回道——我怕疼啊。
于是,寧不凡很識趣的沒有在這件小事上多費口舌,而是直接握起王安琪的手,將她拉起身,說道:“此地覆有封靈大陣,是三千多年前紅塵仙親手布置,我雖能暫且掌控此陣,卻不能真正破開此陣,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話,咱們出去再說?!?br/>
王安琪卻鬧起了脾氣,哼了一聲,俏臉微寒,怒道:“你讓我走我就走,憑什么,我不走,我就待在這里,這里多好啊,不僅有花有草,還......還有花有草!”
——我離開你的時候,心中很是惱怒,這才能做出不告而別之事,如今,你不由分說就讓我跟你走,我總得給自己找個理由吧?
臺階,給個臺階,趕緊的。
寧不凡在懷里摸索半晌,拿出來了一支木制頭花,遞給王安琪,“剛到北滄國時,遇見了個賣頭花的小姑娘,說是男子買下此物,便要送給心愛女子。我尋思著......我確實有個心愛的女子,于是便買了下來?!?br/>
王安琪心頭微甜,面上卻仍然故作冷淡,一把將木制頭花搶來,喜滋滋道:“我可沒有原諒你?!?br/>
只要有個臺階,甭管合不合理,下了再說。
畢竟,置氣歸置氣,在大局面前,兩人從來沒有含糊過。
按著如今之局勢,兒女情長之事,還是要暫且拋向身后。
寧不凡旋又握起王安琪的小手,帶著她往外走去,邊走邊說,“數月前,江楓與南宮路凡一道,將蕭晨那禿子帶去了太行山脈,據說是要尋訪奇人,以恢復蕭晨真靈受損之癥?!?br/>
太行山脈距此,不過七百余里,按照兩人的腳程,半日便能抵達。
王安琪略作沉吟,正色道:
“太行山脈......據去過此地的游俠兒說,此地頗有奇異之處,我倒是不甚了解。不過,真靈受損之癥,并非尋常醫者能夠醫治,或許唯有甲骨這般邁入一品之境的天下第一神醫,才有希望治好蕭晨。”
“你既然出來了,便該吩咐甲骨去醫治蕭晨才是,怎么卻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太行山上的奇人?”
寧不凡嘆了口氣,言簡意賅道:“甲骨......死了。”
這時,兩人已經緩緩走出巖洞,瞧見了掛在夜空中的皎潔明月。
王安琪看了眼寧不凡,沒有過問甲骨身死緣由,而是直接抓住了重點,“你有意提及蕭晨,卻言猶未盡,莫非是你與白若塵之間的爭斗,會將蕭晨牽扯進來?”
寧不凡有些詫異,凝望著王安琪的眸子,看了一會兒,謹慎問道:“你......是王安雅吧?”
王安琪聞言,狠狠捏了一把寧不凡的腰,沒好氣道:“在東荒國之時,我姐姐跟我說,她裝作我的模樣去見你,你一眼便瞧了出來,還說我眼里有光,怎么......如今,我眼里的光都熄滅了嗎,還是說,你覺著那耶魯太白眼里的光,比我眼里的更明亮?”
寧不凡聞得‘耶魯太白’這四個字,面色有些尷尬,手心隱隱出汗,趕忙岔開話題,“白若塵,也死了?!?br/>
王安琪微微怔神。
天機榜四白若塵,向來以百曉生為號,從來都是自負桀驁,眼光極高,如此人物,竟然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著實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白若塵的死去,并非是一件好事。
此人自愿走下棋桌,便是認定江湖勢力無法殺死寧不凡,于是,與寧不凡為敵之人,也該輪到那些個隱世圣地。
寧不凡面上帶著淡淡笑意,伸手輕輕捏了捏王安琪的臉頰,輕聲道:“踏足不惑上境巔峰的大修行者金蟬,此時正在太行山之下,以抓捕蕭晨的名頭......等著我。”
王安琪心頭一緊,停下步伐,沉默半晌,低聲道:“其實......你可以不去的?!?br/>
當年,在劍閣之時,刑天被困在青云峰。
正是因為王安琪的魯莽,才讓寧不凡不得不冒著性命危險上山,最后......竟是險些死去。
這件事情,成了王安琪心中永遠的痛。
她一直很內疚,但有些話,卻始終無法說出口。
有些錯,犯過一次就夠了,若是要再犯上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愚蠢。
很難想象,重情重義、單純善良的王安琪,竟然能夠說出這般話來,竟然變得自私起來。
看來,人是會變的。
寧不凡搖了搖頭,緩聲道:“我沒得選?!?br/>
那不是旁人,那可是蕭晨,數次救他性命的生死兄弟,蕭晨啊!
果然,人是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