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糕是唐月櫻買了準備帶回去給薛家幾個小孩子的,鐘雪茹拿去借花獻佛,自然要還禮,倆人離了寶善寺,又找了間點,買了些吃食,鐘雪茹付的賬,到了黃昏將近,倆人才分別,各自回了府。
回府之后少不了聽薛氏教誨,薛氏說江家夫人譚氏派人來約她,結果鐘雪茹卻不在家中,過來傳話的人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她來,只能悻悻而歸,等著下一回再約。
聽到這事兒,薛氏就忍不住責備鐘雪茹:“你瞧你,婆家頭一回見你就不見人影,幸而江家知你性子,否則傳出去都得說你仗著永安侯耍起大牌來了。”
鐘雪茹覺得自己冤極了,她又不會未卜先知,哪里知道譚氏會找她。本來今天沒能見著大和尚她就有些失望了,若不是結識了謝予淼與林氏母女倆讓她有所慰藉,回來聽薛氏這一通數落,她的心情可好不到哪里去。
她向來脾氣好,能把她點著的,迄今為止也就江元佑一個,母親這番話還不至于讓她置氣。她耐心地聽著,薛氏說過也就說了,不會與她計較太多。府里的事情多,薛氏這段時間接待到訪的親戚已經忙得分身乏術,也說不了她多久時間。
這不,一刻鐘之后,芙蘿便過來說,鄭家的倆兄弟來了,看著時間應該是要留下來用膳的,問薛氏要不要叫廚房多添幾個菜。
自從賜婚的旨意下來之后,除了家里的長媳鄭葳蕤之外,薛氏還沒與鄭家人見過面,雖然鐘家與鄭家先前關于鐘雪茹的婚事只是口頭說說,沒有定下婚事,即便鐘雪茹與別人定了親鄭家也不能多說什么,但畢竟兩家太過熟悉,也幾乎已經默認了親上加親的關系,如今再相見,也難免尷尬。
對鐘雪茹更是如此,她心里雖然并不喜歡鄭家二公子,但畢竟沒有江元佑橫插一腳,她確實有可能真的嫁給他。哪怕沒有什么男女之情,起碼也能做到相敬如賓,就這么過一輩子,恐怕也不會有什么遺憾與后悔。但江元佑的出現,直接將鄭二公子的可能性全部抹殺,鐘雪茹某些時候十分遲鈍,但對于鄭二公子的感情又很敏感,他是真心地喜歡自己,因此現在鐘雪茹有些不好意思見他。
鐘雪茹想了會兒,對薛氏說道:“娘親,要不叫廚房把我那份送去房里,我就不與你們同桌了?!?br/>
薛氏也能理解女兒的心情,但她人就在家中卻不出來用餐,更顯得心里有鬼,又對客人不尊重。強行撮合兩個人本來就是他們長輩的過錯,女兒無心,苦得是鄭二公子,如今他正式登門,于情于理,鐘家都該給他一個交代才對。
“還是一道用膳吧,你與那西亭好好說說,這事兒就這么過了。”
鐘雪茹不得不答應,可她能說什么呢,如果說了什么她對不起他之類的,不是顯得她好像真的欺騙人家感情嗎?
呃……某種意義上,似乎確實是的。
鐘雪茹無奈地嘆了一聲,起身回了屋,她去了一趟寶善寺,身上盡是檀香味,方才不覺得,現在嗅一嗅衣領只覺得香味濃得熏人。她去凈房重新洗漱,換了一身鵝黃色染花緞裙,芙香替她絞干了頭發,她也懶得再梳發,只隨意挑了一縷挽了挽,用一支折枝金簪固定,余下的長發披在肩頭,對鏡一瞧,竟有些海棠春睡般的慵懶感。
鏡中自己的身后是一方木桌,木桌上是繡了一半的嫁衣。鐘雪茹一眼瞥見,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小姐,出嫁前不能總嘆氣,會不如意的。”芙香開口道。
鐘雪茹晲了她一眼,笑問:“你哪里聽來這么多歪理?這離明年六月還有足足八個月呢,哪里算出嫁前了?!?br/>
芙香挺了挺胸,裝出一臉嚴肅道:“是夫人教導的,等到明年小姐嫁到了侯府,芙香也得跟著去,所以夫人這些日子一直在教芙香這些。還有關于夜里……”
“打住打住。”鐘雪茹趕忙阻止芙香繼續,她都不知道該先無奈薛氏這么著急給芙香灌輸婚后知識,還是該心疼芙香一個年紀尚小還未出閣的姑娘得被迫學這些東西。況且啊,夜里的事情,告訴芙香也沒用,這不是關鍵得看江元佑和她怎么配合嘛……
咦,她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女兒出嫁,陪嫁的丫鬟基本都是沖著填房去的,她在宮里耳濡目染了幾個月,宮里娘娘有了孕,抬高手下心腹宮女的先例也不是沒有。王府和官宦家就更多了,就連她從鄭西亭那里聽來的鄭家三房的事,也是三房夫人為了不叫丈夫養外室,將自己的丫鬟抬了姨娘。
薛氏總不至于是在做這個打算吧,她這還沒和江元佑成親昵,怎么就考慮著下一步塞人了。
芙香心思單純,肯定是沒想到這一層,薛氏多半也是為了她好,畢竟永安侯身份在那兒,侯府需要繁衍子嗣,那么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如今他心里有自己,自然寵著愛著,可時間久了呢,還說得準嗎?薛氏恐怕就是擔心這一點,與其讓了別人,還不如叫芙香來做填房,芙香對她一心一意,總不會給她使絆子。
可是鐘雪茹心里卻不大高興,憑什么男人娶妻納妾就無人置喙,女兒家求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就總要受人冷嘲熱諷。她心里有他,便同樣希望江元佑心里只有她一個人,否則,她為何要嫁他。鐘雪茹正是不耐鄭家那破爛瑣事,江元佑也暗示過江家人少,若是日后江家也要變成鄭家那樣,幾房正夫人與姨娘爭來斗去,將來還有一個侯府世子的位等著去搶,她還不如現在就毀了婚約,落個清靜。
想到這里,她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被江元佑知道她居然在嚴肅地考慮著悔婚的事情,恐怕能直接沖到都督府來把她綁回去,強行把婚期提前八個月。
說到底,她還是相信他的,他是永安侯,想要什么樣的人沒有。他連公主都不要,偏偏就瞧上了她,她除了有這么一張臉,不覺得自己有哪里特別,江元佑如此喜歡她,那應該……就是真心的。
何必去為了還沒經歷的未來去患得患失,想得那么復雜,傷的只是彼此的感情,還不如相信他,相信自己,她所選擇的人,會是這世間最好的人。
半個時辰之后,芙蘿過來傳話,鄭家兩位公子都已經到了,請鐘雪茹出去用飯。鐘成今日約了同僚吃酒不在家中,晚膳由薛氏主持,鐘雪茹坐在鄭葳蕤身邊,她的小腹已經隆起,為了坐得舒服,還特地換了個軟墊。
鄭西禾與鄭西亭并肩而入,如今沒了婚事約束,鐘雪茹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端詳一下鄭西亭了。他的模樣其實還算不錯,放在普通人間也算是出類拔萃的,只是某一位侯爺太過突出,與他相比,任何人都會自覺變得黯然失色。鄭西亭比鄭西禾長得還要俊些,鄭西禾大約是在衛所里待得久了,皮膚曬成了麥色,而鄭西亭顯然更白一些,若不是知道鄭家一門習武,鐘雪茹都要懷疑他是個白面書生了。
鄭西亭顯然沒料到鐘雪茹能這么自如地與他們同桌吃飯,初見她的時候不禁一愣,卻又很快釋然。鐘雪茹很好,若是能嫁給自己,他就會一輩子對她好。但是鐘雪茹如今要嫁的人是他最崇拜的江元佑,他更希望江元佑能夠得到幸福,那么這么好的女孩能夠配給他,他也十分高興。
“雪茹小姐,恭喜你了?!编嵨魍こ娧┤愎傲斯笆?,笑著說,“早前聽說雪茹小姐要與江大哥成親我便想著來拜訪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br/>
不管聽多少次“江大哥”,鐘雪茹都要被震撼到,然后一想到未來鄭西亭說不準要管自己叫大嫂,她瞬間頭皮一麻,勉強地笑了一下:“謝、謝謝?”
鄭西禾看著兩人,眉尖略略一挑:“方才我們來的路上還遇見了元佑,本想邀他一道前來,可元佑說成婚前還是不要上門叨擾,婉拒了我。雪茹啊,你真的一個月沒見著他嗎?”
“嗯。”鐘雪茹點了下頭。
鄭西禾壞笑起來:“哦——難怪元佑方才臉色不好,接下來得幾個月見不著你。不過他陪鴻臚寺那幾個老家伙跟南朔談判了三天沒合眼,虧得他素來身體強健,有個老頭子甚至直接從宮里抬回府了?!?br/>
鐘雪茹蹙了下眉:“還沒談完嗎?”
“八九不離十了,只剩把折子遞上去,等陛下決定,否則也不會輕易把元佑放回家。只不過嘛……”鄭西禾頓了頓,才道,“聽說那個老頭子是因為夜里頭風涼吹病的,染了風寒,也不知元佑跟他待在一個屋里,會不會給傳染了。”
鐘雪茹假裝沒聽出鄭西禾的深意,不就是想騙她擔心一下江元佑然后去永安侯府看他嘛,她甚至覺得這個主意都是江元佑出的。
于是她涼涼地說著:“哦,那他就在家里養著吧,反正事情了了,皇上肯定會準他休養的?!?br/>
鄭西禾點到為止,也不再多說什么,小夫妻倆的事兒他也管不了。
薛氏看著這幾個孩子你來我往的,鄭西亭真的心無芥蒂,這會兒正笑著聽鄭西禾與鐘雪茹說話,她也安了心。鄭西亭是個不錯的孩子,既然鐘雪茹與他沒緣分,那么日后薛氏與鄭葳蕤也可以幫著相看些其他家的姑娘。指望鄭家那幾房是甭想了,大房為了二房三房的事兒焦頭爛額的,連兒子的親事都沒工夫張羅。
這一席飯吃得倒是輕松愉快,鐘雪茹沒了心理負擔,普普通通的晚膳也吃得倍兒香。鄭家兄弟倆帶著母親給鐘雪茹的添妝過來,交給了薛氏,吃完晚膳后就告辭離開,沒在鐘家多留。
鐘雪茹在芙香的陪同下在院里散步消食,腦子里還在想著薛氏給芙香的交代,芙香什么都不懂,鐘雪茹直接同她說也沒用,說不定還會把她嚇著。方才鄭家兄弟到訪,她都沒機會跟薛氏提這件事。
以后哪怕江元佑真的想納妾,那也是他們夫妻倆商議過的事情,她嫁過去為的是跟他過一輩子,自己主動給他帶個姑娘去,這不是純粹給自己添堵嗎?而且被江元佑知道了,說不定他能先被她給氣死。
先前她硬塞懷興給江元佑的時候,她就已經充分體會到了。不過他和懷興的事情還沒解釋完,她還是別在這個混亂的關系里多加一筆了。
大概想通了,鐘雪茹打算回房,正要轉身,卻聽見看門的小廝急忙跑過來,說是永安侯府的人求見。她嘴角一撇,這是鄭西禾當說客沒成功,江元佑決定親自來了?
來的人是如鴻,他腳步匆匆,風風火火地帶著一陣涼風而來,見著了鐘雪茹,臉聳拉地都快要哭出來:“鐘小姐!您去見見侯爺吧,侯爺病了。”
鐘雪茹腦袋懵了下,啊,這還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