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的臉色一時難以形容。
    溫酒卻抬了頭，直視著眼前的帝王。
    這大晏到底還是有明白人的。
    即便滿座錦衣皆是只知道自保的糊涂人，還有這么幾個同同他們站在一處的，那便值得了。
    “來人。”趙毅開口道：“把完顏皓和大金一干人等全都收押……”
    老皇帝話還沒說完，完顏皓忽然抬了頭，打斷道：“既然皇上不信臣的一片赤誠之心，那臣只能以死明鑒了！”
    聲未落，他忽然起身朝廊柱撞了過去。
    內(nèi)侍們猶豫著要不要去攔著的功夫，完顏皓已經(jīng)撞在石柱上，整個人往后倒下，額間一大片的血跡。
    眾人都驚了驚。
    趙毅微愣，繼續(xù)道：“傳太醫(yī)！”
    一眾大金王族圍了過去，頓時哭作一團(tuán)，也不知道是在罵人還是哭爹喊娘，個個放開了聲量嚎。
    趙帆頭疼欲裂，回頭道：“你們就別跪著了，都散了吧。謝珩!等謝珩明日酒醒了，再讓他進(jìn)宮來見朕！”
    殺了假天女的那個醉成一灘爛泥，獻(xiàn)上假天女的那個還沒懲戒，自己先一頭撞柱子上了。
    老皇帝當(dāng)即便散了夜宴，讓眾人先回去，宣了太醫(yī)來看完顏皓的傷。
    出宮的路上老郡公朝幾個年輕一輩拱了拱手，“以后大晏就靠各位了。”
    溫酒連忙道：“老郡公嚴(yán)重了。”
    周明昊連連罷手，“我還是當(dāng)我風(fēng)流公子就好，這樣重的擔(dān)子，還是讓別人來擔(dān)著吧。”
    “明昊啊。”大公主多看了他一眼，“本宮今個兒瞧你格外的順眼，同我回公主府喝幾杯？”
    “好啊。”周世子當(dāng)即就應(yīng)下了。
    他在帝京城的名聲和大公主的還真是不相上下，他們兩個反倒沒有什么可忌諱的。
    謝玹在一旁一直沒說話。
    趙靜怡從他身邊走過去的時候，笑著說了聲，“三公子笛子吹得不錯，要不要一道同本宮回公主府啊？”
    三公子一張俊臉當(dāng)即了黑了三分。
    “不去就不去，臉色這樣難看做什么？你若是氣壞了，溫酒還不得同本宮算賬？”趙靜怡也沒有多看他，徑直往外走，“本宮今日算是見識了，就她打算盤那勁頭，若是記仇，豈不是一記便要記一輩子？”
    人逐漸走遠(yuǎn)了，風(fēng)里只留下淡淡的檀香味。
    “現(xiàn)在這些后生啊，老夫真是看不太明白了。”
    老郡公站在原地，“這一個個的，莫不是都是神仙轉(zhuǎn)世？怎的這般精明？”
    謝珩還是那副醉的站沒站相的樣子，“你說什么？風(fēng)太大了，我沒聽清？”
    老郡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靠近了，忽然在他耳邊提高聲量，“這一箭射的好啊！謝將軍真乃少年英雄！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最后一句更多是感概。
    這些個在官場混久了的，哪一個不是在計(jì)較著說什么樣的話做什么樣的是，對自己能有多少好事？
    反倒是這些少年人。
    初生牛犢不怕虎，赤子之心為家國。
    “這句我聽到了。”謝珩朝他作了個揖，“承蒙老郡公夸贊，那我就坦然受之了。”
    徐洪武愣了一下，“行，坦然受之好啊，比那些別別扭扭想讓人夸，夸了又要三推四推的爽快多了。”
    謝珩笑道：“那是自然。”
    “長兄既醉了，不宜吹風(fēng)。”謝玹面色淡淡的提醒道：“早些回府吧。”
    “對，早些回府歇息。明日皇上召見你，還有的應(yīng)付呢。”老郡公這話說的經(jīng)驗(yàn)十足。
    各自道了聲告辭，上了自家的馬車。
    謝珩王車?yán)镆蛔锏拿噪x之色瞬間就去了七八分，“完顏皓這廝撞柱子撞得忒快！”
    眼看著老皇帝要問罪，這么快就給自己尋了脫身之法。
    溫酒不由得多看了少年兩眼，“長兄，你……”
    方才還醉的眼睛都睜不開，人也站不穩(wěn)。
    這一出皇宮，就啥事都好了。
    “他裝的。”
    謝玹淡淡扔出來這么一句。
    溫酒扶額，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就她這點(diǎn)道行，和謝家這兩個少年真是沒法比啊，裝的像模像樣，竟然連老皇帝都騙過去了。
    謝珩清咳了一聲，“說點(diǎn)正經(jīng)的，三公子有沒有法子，讓完顏皓這一撞直接死在這？此人若是回了大金，必然是后患無窮。”
    完顏皓和之前被帶到帝京的兩兄妹完全不同，這般出神入化的演技，明顯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買通太醫(yī)，直接毒死他。”
    謝玹也是干脆利落的。
    謝珩在問：“也不知道今晚召進(jìn)宮的是哪位太醫(yī)？”的時候，溫酒明顯感覺到自己后背在冒汗。
    她上輩子到底是有著什么樣的勇氣，才敢同這謝家兄弟為敵的啊？
    這動不動就要你命，而且還是一想到就去做，有十條命也經(jīng)不起這般惦記啊。
    夜已深了。
    街上只留下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溫酒默默的往車廂角落里靠了靠。
    正說著話的兩兄弟，忽然同時停了下來。
    謝珩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尷尬的后頸。
    忘了還有少夫人在這。
    本來膽子就小，再聽些殺殺死死的話，只怕今晚又要睡不著了。
    溫酒想的是：長兄忽然看我干什么？
    她今天也就是打了兩把算盤，掀了張桌子，別的也沒做什么……
    謝玹開口道：“你把耳朵捂起來。”
    “什么？”
    饒是溫酒自認(rèn)對這少年已經(jīng)有幾分了解，此刻也反應(yīng)不過來，這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謝珩見狀，不由得勾了勾唇，“不急在這一時，等回府了在商議不遲。”
    溫酒：我什么都不知道。
    車廂里，安靜了片刻。
    風(fēng)從拂動的車簾出漏進(jìn)來，有些冷。
    溫酒搓了搓手，只片刻，謝珩拿起邊上的披風(fēng)把她從頭到腳都裹住了。
    少年這動作十分自然，暖意頓時從溫酒心口處，一路蔓延到了全身。
    “今日一出門就見了血，不太吉利。”謝珩坐回去，朝著謝玹笑道：“三公子，念幾句去去晦氣吧。”
    謝玹白了他一眼，嫌棄非常。
    片刻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在溫酒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