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月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是從一瞬間開始就變壞的。
從她開始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并不如她想的那樣美好開始。原來做個普通人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更何況作為女人的她,更是在此基礎上又開了困難模式。
高一的時候,梁新月很喜歡數學,她覺得探索無窮的奧妙真是有趣極了的事。
有一次數學課上,不知道誰開了頭,那個年紀不小的數學老師突然冒出句牢騷:“說實話,我也不愿意教女生多的班,女生對數字天生就不敏感,也總比不過男生的腦子,教起來又麻煩,不敢說重話。”
那一刻梁新月心都涼了半截,她一激動眼眶里就蓄滿了淚,但整個教室里鴉雀無聲,似乎并沒有人想要反駁。可明明上一次,之前的很多次,班里數學分數最高的人都是我。她心里默默想到。
她心一橫,推開桌子就站了起來,她覺得大概這是她一生中最勇敢的時刻了:“我不這樣覺得…”
老師并沒有阻止她,只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梁新月忽然失掉了勇氣,心里告訴自己,算了吧,反正你說了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不是女生天生就不如男生的,比如我呀,我數學就比大多數男生好…”話一出口她就明白自己的說辭并沒有任何說服力,她心里很清楚這種言論的錯誤,卻無法用正確的言語表達出來,因為社會從未教過她如何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捍衛女性權利。
他們總是告訴她,你要聽話。
但不要反抗。
她幾乎是有些狼狽地坐下,不敢抬頭去看周圍人的反應。老師大概也是覺得被駁了面子,輕哼一句:“你以后就知道了,現在學的東西還比較簡單而已。”
這句話幾乎是給她下了某種定論,從這之后她的數學成績果然直線下降,似乎是給老師的那句話作了最好的映證。
但梁新月再清楚不過這其中的緣由,她只是不愿自己的努力與天賦一遍遍地被否定,哪怕已經做到極致卻依然還要被評價一句:“不過如此,不如男性”,她用一種稚嫩而又決絕的方式與當初的那位老師做著抗爭,不過那老師似乎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梁新月真正喜歡上許淵的契機卻同這件事有關,她因這件事情很是消沉,許淵察覺到了這點,問她怎么了。
“我就是想知道,女性真的不如男性嗎?”
這個問題似乎對于許淵來說很難回答,他愣住了。他之前大概從不會思考這個問題,因為身為男性的他已然擁有上位者身份,又何苦同女性共情,既然已經擁有優越感,便更不必“自甘下賤”地將自己同女性比較吧。
但許淵很會講好話:“你在我眼里就很厲害。”
那時梁新月只覺心花怒放,以為這世間有人懂她。
但如今細細想來,其實許淵從未正面回答過這個問題,比起真正認同她的價值,許淵的回答更像是狩獵女性的一種手段。而那時梁新月也并未深思,即使后來有過懷疑,也因陷得太深而無法自拔因而不想去懷疑他的動機了。
女人或許總是如此好騙罷,但并不是因為天生智力不如男性,僅僅是擁有一顆善良的心,因此被男人抓住了把柄。
可惡的男人,抓住這把柄傷害過女人后,還要將“戀愛腦”的帽子扣在女人頭上,甚至有的女人自甘加入男人的隊伍成為幫兇。
這世上,女人本就少,真正的女人更少。
梁新月從這一刻起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孤立無援的境地,而這并非她一己之力可以改變的事情。
其實她的生活并不是一下子變壞的,之前也不好,但她并未意識到,所以勉勉強強生活在這種環境里,倒也不覺得委屈。
但一旦意識到了這種歧視的存在,便很難說服自己不在意。
但你要問她后悔么,她不后悔的。
寧愿知道自己過得苦一些,也不愿做那平面國里的低維生物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