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烈日當空,天空透亮,空氣悶熱無比。</br> 當梁藥風塵仆仆地拖著行李箱趕到C大校門口時,已經是中午了,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金燦燦的陽光炙烤著大地,曬在皮膚上有種火辣辣的感覺。</br> 她拿手背擦了擦汗,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中暑暈過去,她整個暑假不是悶在家里就是泡在劇組里,幾乎每天都在享受空調,一下子哪受得了這種天氣。</br> 而且北京明顯要比老家干燥許多,她來的路上就喝了兩瓶水。</br> 梁藥看到校門上方有一面拱頂墻,立刻過去乘涼,她拿下帽子扇風,滿臉都是汗,順著眼皮滑下去,浸濕額發,黑色短袖衫濕稠地黏在身上。</br> 她望向學校里面,很寬廣,一眼望不到盡頭,道路兩旁栽種著樹木,右前方是一排很長的公告欄。</br> 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她都沒看到幾個人,問路都不知道找誰問。</br> 梁藥又熱又累,連早飯都沒吃,四肢酸軟得沒有一絲力氣,她實在忍不下去了,蹲在地上發微信告訴楚晝她來了。</br> 她本來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的,在他宿舍樓下給他一個愛的抱抱。</br> 可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沒想到她擠過了人山人海的機場、熬過了車速驚人到讓她下車就吐了的出租車,走過了烈日炎炎的街道,卻敗在了校門口。</br> 梁藥QAQ:“晝晝,我到校門口了,你能來接一下我嘛。”</br> 她滿心期待地等著他的回應。</br>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br> 你溫柔善良的女朋友竟然這么快就來找你了!</br> 還不趕緊過來接駕!</br> 可兩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微信一點動靜都沒有,一直停留在她發過去的那句話上。</br> “……”</br> 沒看到?</br> 難道還在生氣,故意不理她?</br> 打個電話吧。</br> 梁藥低頭翻著楚晝的電話號碼。</br> 不遠處,一個穿白背心的男生看到她似乎有困難,走過來詢問:“美女,需要幫忙嗎?”</br> 梁藥一頓,抬起頭,男生笑瞇瞇地看著她,臉龐干凈俊秀,英挺的眉眼透著幾分帥氣。</br> 他問:“你是新生嗎?怎么今天才來報道啊,離開學都一個禮拜了。”</br> “……因為家里出了點事,所以我向學校請假了,”梁藥猜他應該是學長,“請問你是?”</br> 男生爽朗道:“我叫鐘浪,大二,學生會組織部的,一直負責新生接待工作,走吧,我帶你去宿舍,行李給我,你哪棟樓的?”</br> 梁藥猶豫了一下,楚晝到現在都沒回微信,可能有事抽不開身,她先回宿舍整理完東西再找他也不遲。</br> 打定主意,她撐著膝蓋站起來,“那就麻煩學長…啊…”</br> 梁藥蹲太久腿麻了,起身時大腦一陣暈眩,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下意識輕叫一聲。</br> 鐘浪見狀連忙去扶她,“你沒事吧?”</br> 可他的手還沒碰到她,梁藥已經迅速反應過來并穩住身形,和他僅僅相差了幾厘米的距離。</br> ……</br> 而好巧不巧,楚晝正好趕到了,他收到梁藥的微信后,想都不想地下床沖出宿舍,微信都忘了回,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結果就猝不及防撞見了這一幕,從他的視角看過去,梁藥和鐘浪像是抱在了一起,姿勢親密而曖昧。</br> 楚晝看著他們,漆黑的瞳孔收縮,唇角向下抿著,五官線條冷冽。</br> *</br> 梁藥也意識到了和鐘浪距離過近,立刻退開,“學長,不好意思。”</br> “沒事。”</br> 鐘浪不知怎的竟有些遺憾,剛要把手收回來,胳膊忽然一痛,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從身后伸出,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扯。</br> 鐘浪被這股力推開,往后退了好幾步,驚疑不定抬頭,看到一個眉眼陰郁的少年站在梁藥身前,冷冷看著自己,薄唇吐出一個字:“滾。”</br> “晝晝?”梁藥看到楚晝有些驚喜,“你來接我了?”</br> 楚晝看了紅顏禍水一眼,沒說話。</br> 梁藥眨了眨漂亮的眼,一臉無辜。</br> “原來是楚晝學弟,”鐘浪被攪了興致,臉色不太好看,“你知不知道對學長要有禮貌?”</br> “你們認識?”梁藥驚訝。</br> “不熟。”楚晝語氣冷淡,對鐘浪沒半分好感,鐘浪人如其名是個浪蕩子,最喜歡勾搭小學妹,被他禍害的女生數不勝數。</br> “離她遠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他甩下這句話后,一手拿過梁藥的行李箱,一手拉過她的手走了。</br> “等等,”梁藥沒搞清狀況,初來乍到不想惹事,匆忙對鐘浪點了點頭,“學長抱歉,我男朋友來接我了,就不麻煩你了。”</br> 男朋友?</br> 鐘浪想追上去的腳步一頓,看著他們的背影,嘖了聲。</br> *</br> 梁藥被楚晝拉著往前走,看著一個禮拜不見的男朋友,不知道說什么。</br> 少年臉上一如既往沒有表情,眉眼淡如水,映不出喜怒。</br> 不過他的樣子變化挺大,首先膚色黑了很多,本來白皙的皮膚被陽光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頭發也剪短了,露出干凈的耳廓,少年眉眼漆黑,鼻梁高挺,陽光落在他身上,像鍍了一層金粉,整個人看上去比以前精神不少。</br> 梁藥細心地發現他鬢角濕透,光潔的額頭沁著細密的汗珠,就連胸前的衣襟也濕了一大片。</br> 這可不像是短時間曬的。</br> 難道他收到微信就馬不停蹄地來找她了?</br> “那個,晝晝。”梁藥咳了一聲,試圖打破情侶久別重逢的沉默。</br> 是的,沉默。</br> 為什么別的情侶久別重逢后不是親親就是抱抱,而他們只有沉默?</br> “嗯。”楚晝應了一聲,眼睛卻不看她。</br> 好像還在鬧別扭。</br> 梁藥找著話題:“你看到我的微信怎么不回啊?我以為你不來了呢。”</br> 楚晝目視前方,“我沒看到。”</br> 梁藥不信:“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br> “路過。”</br> “你不是來接我的?”</br> “不是。”</br> “……那你放開我,”梁藥被他的態度氣到,脾氣也上來了,“我可以自己走!”</br> 楚晝冷著臉:“不可能。”</br> “……”</br> 真的好別扭哦。</br> 梁藥還想說什么,身后有人調侃道:“阿晝,我說你怎么匆匆忙忙的跑出宿舍,果然是姐姐回來了啊。”</br> 聽到熟悉的聲音,梁藥轉頭,看到趙憶豪大大咧咧地帶著兩個不認識的男生走過來。</br> “你們分到一個寢了?”梁藥的關注點歪了,這他媽是什么運氣?</br> 楚晝不爽地“嗯”了一聲,看著趙憶豪:“你帶他們來干什么?”</br> “當然是來蹭飯的,你女朋友回來了,為了慶祝一下,總得帶我們好好搓一頓吧。”趙憶豪笑得很賤,拍了拍身旁兩個男生的肩,對梁藥道:“介紹一下,他們都是我的室友,是自己人,不用客氣,這是葛風晨,他是聶石。”</br> “你們好,我叫梁藥。”梁藥禮貌道。</br> “你好,我常聽晝哥說起你。”葛風晨友好地笑笑。</br> 聶石也點了頭,笑容有幾分靦腆。</br> 楚晝見一下來了三個電燈泡,臉色發沉,冷漠地看著最亮的那個。</br> 趙憶豪似無所覺,笑著對梁藥道:“你吃飯了沒?要不我們先一起去吃個飯吧。”</br> “好啊。”梁藥無所謂點頭,她確實餓了。</br> 楚晝無奈看著她,微不可見嘆了口氣。</br> 最后他們一起去學校食堂吃了飯,二人相聚變成五人聚會。</br> 梁藥和他們聊了一陣,對楚晝的新室友慢慢熟悉起來,聶石性格文靜,一股書卷氣,話不多,而葛風晨陽光開朗,愛笑,白白凈凈,長得有幾分小帥。</br> 趙憶豪是當之無愧的話嘮,一餐飯下來嘴巴就沒停過,先是得意地向梁藥炫耀了一波他的女朋友,然后又夸張地說楚晝這個禮拜有多么想她,時不時會看著她的照片發呆,晚上說夢話叫她的名字,每天都心不在焉的,也不怎么說話。</br> 梁藥聽得津津有味,“真的假的?”</br> “當然是真的,”趙憶豪道,“不信你問風晨。”</br> 葛風晨是個老實人,認真點頭:“嗯,是真的。”</br> “騙誰呢。”梁藥笑了聲,還是不相信。</br> 趙憶豪還想說什么,楚晝忍無可忍踢了他一腳,“吃你的飯。”</br> 趙憶豪撇嘴,這才安分下來。</br> 梁藥不由看了楚晝一眼。</br> 從開始到現在他說話都沒超過三句,難道還在生她的氣?</br> *****</br> 梁藥聽趙憶豪說他們現在還沒開始上課,正在軍訓。</br> 梁藥一下就知道楚晝為什么這么黑了,緊張地問:“你們還要訓多久?”</br> 葛風晨插嘴:“今天是最后一天。”</br> “那就好。”梁藥松口氣,看來她幸運地躲過了軍訓。</br> “吃完了吧?”楚晝見她的碗空了,起身對室友道,“我先送她回宿舍,你們自便。”</br> 他說著就拿起梁藥的行李箱,對她道:“走吧。”</br> “嗯。”梁藥也站了起來。</br> “現在去女生宿舍會不會來不及了?”趙憶豪看了看時間,“軍訓馬上開始了,遲到會被教官罰得很慘的。”</br> “沒事。”楚晝表情不變,帶著梁藥走了。</br> 梁藥卻為他擔心,“我還是自己去……”</br> “沒事,”楚晝打斷,重復道,“還有時間。”</br> 他這么堅持,梁藥也不好說什么。</br> 女生宿舍不遠,拐個彎就到了。</br> 一路無話。</br> 梁藥以為他還在生氣,沒有再開口。</br> 一直到宿舍樓下,楚晝本想幫她把行李搬上去,但宿管不讓男生進。</br> “沒事,我自己來就好,你快去吧。”梁藥趁機搶回行李箱,揮手趕人。</br> “……嗯。”</br> 楚晝見她迫不及待地趕他走,薄唇不高興地抿了抿,可時間確實到了,不能不走,“結束后我來找你。”</br> “嗯。”梁藥點點頭。</br> 沒什么要說的了,楚晝頓了兩秒,還是轉身走了。</br> 他往前走了幾步。</br> “等等,還有件事!”梁藥叫道。</br> “什……”</br> 楚晝轉過身,還沒看清人,梁藥忽然撲過來一把抱住他。</br> 巨大的沖力讓楚晝退后了兩步,還沒反應過來,梁藥踮起腳,兩手捧住他的臉重重親了上來,吧唧一聲響。</br> “忘了親親。”她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笑盈盈道。</br> 楚晝愣了愣,沒說什么,表情也沒什么變化,只點了下頭,叮囑了一句“有事打我電話”,就走了。</br> 梁藥笑容僵在臉上。</br> 就這?</br>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覺得狗男人變了,以前他吃醋還會強吻她,現在他不僅不會吃醋了,被她親都沒反應了!</br> 這才一個禮拜而已,他就不愛她了?</br> 和梁藥想的完全相反,楚晝不僅吃醋了,還醋得很厲害,很想像以前那樣在鐘浪的面前給她蓋個章。</br> 沒這么做只是因為他記得她不喜歡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接吻而已。</br> 楚晝到訓練場時已經兩點多了,灼熱的陽光下,學生們穿著迷彩服站得整整齊齊,身材高大的教官在前面訓著他們。</br> 他遲到了。</br> 教官看到他,一個眼刀刮過來,嚴厲斥道:“你遲到了十分鐘,怎么回事?”</br> 楚晝沒有解釋,雙手背在身后,身姿筆挺地站著。</br> 底下一片噓聲,女生們望著他,擔憂異常,楚晝入學以來就受到超高關注,許多小姑娘芳心暗許。</br> 教官指著操場,“一分鐘兩圈,去,跑二十圈!”</br> 楚晝無異議,轉身時教官又道:“等下,你從剛剛開始笑得那么惡心干嘛,遲到很光榮嗎?再加十圈,跑三十圈!”</br> “教官,你故意的吧,”一個女生不服道,“楚晝怎么可能會笑?”</br>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附和。</br> “閉嘴,他笑沒笑我看不到?”教官瞪著她們,“你們也想跑是不是?”</br> 女生們立刻不作聲了。</br> 站在第一排的學生仔細打量楚晝,震驚地發現他真的有在笑,唇邊弧度雖然很淡,但確實是彎著的。</br> 在此之前,他就像塊石頭似的,對誰都一個態度,臉上永遠都一個表情。</br> 開學這么久,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br> 也只有離他最近的教官能一眼看出來。</br> 而且,即使被教官加十圈,楚晝的嘴角弧度也沒有壓下去,心情好像真的很好。</br> 他一句話都沒說,在眾人怪異的目光下,轉身去操場跑圈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