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熄垂眸,打開牛皮紙袋,看了一眼里面的杯子,眸色深沉,仿若化不開。
林盞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嗎?”
沈熄:“老實說,有點?!?br/>
林盞吞吞口水:“你……嫌我做得丑?。俊?br/>
“怎么可能,你做的很好?!?br/>
“那你……為什么這么……”
沈熄把袋子合攏,看著她的眼睛:“剛剛大雨,出意外的幾率很高。如果我沒到的話,等你回了家,十有八九會感冒。你一感冒,一兩個星期都難好?!?br/>
林盞嘟囔:“我不知道會下雨的呀……天氣預(yù)報也沒說有陣雨。”
沈熄捏了捏眉心:“所以說,不知道該氣誰,就是很無力。”
林盞踮腳,給他揉了揉太陽穴:“別氣嘛,一點小事而已?!?br/>
“不是小事,是我明知道你在困境中,但不能立馬趕到。”
這樣的情緒,很糟糕。
怕你出事了。
也怨我自己怎么不早點知道你這些天的行程。
林盞有點猶豫:“可我萬一告訴你了,就不叫驚喜了?!?br/>
她垂著眼睫,鼓著嘴,有一點點委屈。
沈熄問她:“為什么要瞞著我做這些?”
林盞被他問得更委屈,眉皺成八字,說:“你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能做的,也就這么一點……”
“我知道,”他聲音變?nèi)?,“我沒有怪你,我怪我自己。”
她想到沈熄為她做的,鼻尖一酸:“我也想好好愛你……”
沈熄俯下身子,伸手,指腹擦過她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
“但是在愛我之前,你要先學(xué)會愛你自己?!?br/>
愛你自己,比愛我,更加重要。
///
比賽結(jié)果在志愿截止前下來了。
當天中午,林盞還在家吹著空調(diào)睡午覺。
中途朦朦朧朧地醒了一次,看了一眼手機,直接被沈熄的消息嚇得睡意全無。
【結(jié)果出來了。】
林盞:【怎么樣怎么樣??!】
過會兒,林盞又說:【就算沒進前十也沒關(guān)系,志愿我可以自己偷偷改的?!?br/>
沈熄:【進了,第五?!?br/>
……!
林盞松了口氣。
出了房門,發(fā)現(xiàn)林政平比她要更早知道這個消息。
蔣婉搓了搓手:“盞盞,你真的要去蔚大嗎?”
林盞點頭。
蔣婉:“那就去吧,在那邊也要好好學(xué),別松懈?!?br/>
林政平笑:“我不在,我看她是想翻天。”
“林盞,你想去別的城市也可以,你要向我保證你在那邊也在進步。”
林盞:“怎么保證?”
林政平:“既然你不想讓我給你規(guī)劃未來,那你就自己規(guī)劃,但殊途同歸,最后成果得是一樣的。七年之內(nèi),你要是不能做到單獨撐起一場畫展,那就證明你沒有那個自己成名的能力,乖乖按照我給你的路走。”
林盞站在客廳里良久,半晌,說:“好,要是我做到了,你不要再干涉我任何一個選擇。”
這條路,既然已經(jīng)走了,她就不會退縮分毫。
這是一場自由之戰(zhàn),更是她的能力與榮耀之戰(zhàn)。
///
決定要去z市上蔚大之后,林政平更加不怎么管她了。
他篤定她不能在七年之內(nèi),名氣大到開一場畫展。
在林政平心里,林盞就是一架風(fēng)箏,就算跑得再遠,只要他扯扯手上的線,她還是只能乖乖地回家。
他篤定她飛不遠,也剪不斷那根線。
林盞則暗自跟林政平較著勁兒。
他覺得她不行,她就四處搜羅專業(yè)書看,找自己喜歡的畫家臨摹,也不停地在家寫生。
錄取結(jié)果公示是在一個下午,林盞順利地被錄進蔚大,沈熄那邊也很順利。
她給鄭意眠打電話,問鄭意眠被錄到了哪里。
鄭意眠沒有選擇出去,而是留在了本地,上了省內(nèi)首屈一指的w大。
大家要各奔東西前,孫宏組織著又吃了頓飯。
是火鍋,辣得要了人老命的火鍋,有人一邊吃一邊吸鼻子。
有個女孩子可能被辣出了眼淚,她說:“我再也看不到喜歡的人了,可他到最后也不知道我這樣喜歡過他。”
林盞說:“以后你也可以約他出來啊?!?br/>
女生搖搖頭:“我沒什么借口和理由來約他了。”
林盞莫名其妙地想起多年前,初中畢業(yè)之后,李初瓷也是這樣,紅了眼眶,小聲跟林盞說:“我們可能永遠不會再見面了?!?br/>
也許對很多人來說,畢業(yè)意味著短時間的分離,日后總有機會再見。所以他們不哭不鬧,只是惆悵著不知道何時才能聚齊那一大波人。
但他們不明白,沒有了同一所學(xué)校的支撐,有的人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能見到愛慕之人的機會。
她們已經(jīng)再沒有堂堂正正的理由,躲在草叢后面看喜歡的男生進球,在他回頭一笑的時候紅著臉躲避;在經(jīng)過他班門的時候被朋友大聲喊自己的名字;在桌角含笑寫下他的名字,最后被歲月的痕跡腐蝕。
她們的喜歡,英勇,又克制。
那是青春里最平凡的一群人,做最平凡的事情,就像是早餐時候順手捎的那杯豆?jié){,時日推遷,因為太過平凡,而失去了被人銘記的資格。
最后散場的時候,林盞看到那個女孩子正跟大家告著別。
林盞知道,她真正想要交談的,只是那群人中的一個。她用這樣的方式遮掩自己的喜歡。
果不其然,她祝前面的每一個人一帆風(fēng)順,輪到最后一個,她說:“你要每天都開心啊?!?br/>
男孩子大約不怎么記得她的臉,只是禮貌地笑說:“也恭喜你考上心儀的學(xué)校?!?br/>
有什么可恭喜的。
轉(zhuǎn)身的時候,林盞看到她哭了。
飯店門口有一塊大的留言板,每個人都可以用馬克筆在上面寫字。
那女生伏在板子上,噙著眼淚把那句話寫完。
——祝我們前程似錦,各奔東西。
你我前程錦繡,你我一拍兩散。
多心酸,多無奈,多舍不得。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
正式去報道那天,蔣婉把林盞送到了校門口,林盞一個人提著行李進去了。
沈熄在學(xué)校里等著她。
新生報道,學(xué)校里真是熱鬧非凡。
林盞的學(xué)費在卡里提前劃扣,她跟著指示牌去一邊登記。
蔚大的美術(shù)系真不愧是出了名的,一路上,林盞僅靠打扮就能八九不離十地分辨出哪些是美術(shù)生。
就算五官并不算精致,很多女孩子靠著妝容和穿衣搭配,也足夠耐看。
林盞看了一眼推箱子的沈熄。
沈熄的目光從指示牌上挪過來:“看我干什么?”筆趣閣
林盞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看你有沒有背著我偷看別的女生啊?!?br/>
末了,添一句:“去了別的學(xué)校敢看別的女生,我就……”
沈熄挑眉:“就怎樣?”
林盞:“你居然還真動這種心思?”
繼續(xù)道:“那我就把對面那所醫(yī)科大一炮夷為平地?!?br/>
可以,這很林盞。
沈熄抿唇,笑了:“不會看別人的?!?br/>
從喜歡上你的那一刻,就只能看得到你了。
林盞還在計劃著:“等下你去報名,我也要去看看。去偵察一下你們學(xué)校的情況。”
就是說話的這么短一段時間,沈熄就引來了不少注目。
原來是高中,大家多少還有點忌憚和羞澀,現(xiàn)在到了大學(xué),很多束縛自然而然全沒了,大家看沈熄的眼神,就又不一樣了。
林盞:“沈熄,我現(xiàn)在想給你戴個防毒面罩?!?br/>
沈熄:?
“最好全身上下都裹起來,然后把你束之高閣,不讓任何一個人看到。”
“可以,”沈熄難得同意了,“那誰幫你推箱子背包?”
林盞想了一會,說:“那別束了,你下來吧?!?br/>
沈熄:“……”
現(xiàn)在是萬事實名制,排隊登記的時候,沈熄不能替,是林盞自己排隊的。
雖說蔚大漂亮姑娘多,但林盞在人群中,依然算得上是出挑的那一個。
她穿一件白t,底下一條假兩件系腰格子裙,簡單的搭配,把身段展露得淋漓盡致。
有一句話,說是美人之美,美在不自知。
若是太顧忌太注重自己的美貌,就顯得做作。
她隨意地站著,還在跟沈熄說話,干凈得像是幽谷盛開的一捧鈴蘭。
前頭記錄的人,有人敲著桌子小聲說:“怎么樣,是不是老五喜歡的款?”
被叫做老五的人抬頭看了眼:“可惜有男朋友了?!?br/>
一邊的女干事說:“那男生叫沈熄,低我一屆,當年在學(xué)校幾乎快是個傳說了。我們學(xué)校小姑娘肯定得哭死。不過女生也不錯,高二的時候就拿很多獎了?!?br/>
“誰追的誰?。俊?br/>
“林盞主動的,”女干事迎來下一個新生,遞上紙筆,“所以說也不是女追男就低一等,現(xiàn)在兩人照樣關(guān)系好。主要還是看臉?!?br/>
一邊的人:“……”
合著說這么久,聽你說了一堆廢話?
///
登記完了,兩個人往寢室去。
到寢室的時候,寢室已經(jīng)有一個女生了。
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一米五左右,長得還不錯。
女生朝林盞笑笑,說:“還剩三個床位,你選選吧?!?br/>
“好,”林盞把箱子推進來,“我叫林盞,你呢?”
“洛洛,”女生說,“好記,姓洛,名洛,都是洛陽的洛。”
洛洛眨眼,問她:“后面的是你男朋友嗎?”
“是啊?!?br/>
洛洛說:“挺般配的?!?br/>
林盞在一邊整理東西,沈熄就把她的衣服給她裝進衣柜里。
他身子長,女生寢室的東西又做得低,整理完之后,一抬頭,頭不小心就碰到她柜子的頂。
林盞正在貼墻紙,突然聽到一聲悶響,詫然地轉(zhuǎn)頭去看——
沈熄修長五指捂在被撞傷的地方,頭發(fā)從張開的指縫內(nèi)蓬起來。
他皺著眉,扶著柜子,有些微不滿地看著林盞。
像一只……樹袋熊。
林盞笑出聲,委屈道:“你看我干嘛啊,又不是我撞的你……”
沈熄看她一眼,長睫重新垂下,去做別的事情了。
但被他揉亂的那團頭發(fā),卻始終一圈圈地翹出來。
出了寢室之后,站在光線昏暗的走廊里,林盞拉著沈熄一只胳膊,踮腳湊在他耳邊說。
“你剛剛有點可愛哦?!?br/>
沈熄眸色未變,眼尾的光滑出來一點,等她把話說完。
林盞豎起一個大拇指,低聲道。
“可愛,想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