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晚覺得屈辱,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擦掉眼淚。
一件單薄的裙子,無法掩蓋她身體上的傷痕累累,更無法略去余止深殘留的痕跡。
她裹著衣服,光著腳跑出書房。
余止深抬手,摁了摁眉心,神色里攜著疲憊。
他去找煙,然后打火機怎么都無法點燃。
幾次下去,他煩了,將打火機一扔,就那么咬著未點燃的香煙,跌在了沙發里坐著。
視線里閃過一個亮晶晶的小東西,余止深凝眸看過去,然后撿了起來。
這是鐘晚的耳釘,小小的碎鉆。
耳邊仿佛回蕩著鐘晚掙扎時委屈的哭聲,余止深心口微滯,他真的很過分嗎?
*
鐘晚用力的搓洗著自己的身體,白皙的肌膚泛了一層不健康的紅色。
她將沐浴露涂了一遍又一遍,皮膚都在隱隱發疼。
鐘晚對余止深的懼意,又多了一層。
她身體里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樣,背脊貼著墻壁,緩緩地滑了下來,蹲在地上。
花灑里的水流沖刷著她的頭頂,鐘晚捂著臉,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沒錯,錯的人,是余止深!
…………
鐘晚翌日醒來的時候,頂著水蜜桃一樣紅腫的眼睛下了樓。
元九看見,眉頭一皺,關心道,“鐘小姐,您的眼睛,要不要敷一敷?”
昨晚,他隱約聽見了書房里兩人吵架的聲音,想過去勸勸,又摸不準先生的脾氣。
唉……
鐘晚敷衍的點頭,“哦,好啊。”
她倒沒覺得有什么,就是感覺眼睛小了點,視野也不那么寬廣了。
原來,大眼睛的人和小眼睛的人,看東西還是有區別的。
鐘晚走進餐廳,見到了西裝革履,正優雅用餐的男人。
已經過九點了,難道他今天也起床晚了?
鐘晚忽然不餓了,轉身要出去,說,“我不想吃飯了。”
“站住!”
身后,一記冷喝叫住了她。
他命令道,“坐下。”
鐘晚討厭極了他這副霸道的樣子。
她轉了身,目光與他對視著,譏諷道,“你是不是又想告訴我,我不吃飯觸犯了你的家規?還是又想和昨晚一樣折磨我?”
鐘晚故意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攤了攤手笑道,“余止深,隨你開心好了。”
余止深平靜的臉色一下子陰沉起來。
餐廳里壓抑的氣氛,令元九隱隱的不安。
元九正想勸幾句,這時,余止深忽然放下了餐具,從椅子里起身,徑直向外走。
“先生——”
元九在身后喊他,可并未見男人停下腳步。
直到外面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元九才嘆了口氣,看著鐘晚說,“鐘小姐,您不該這么氣先生。”
鐘晚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我哪里有膽子氣他。”
說完,她正要回身上樓。
元九卻忽然說,“鐘小姐,你是介懷著嘉然小姐的事吧。”
鐘晚腳步一頓。
聽見元九又說,“嘉然小姐,的確不是先生的孩子,雖然很多人都這樣傳。”
記得不久之前,余止深也是這樣對她說的,卻沒有說嘉然和他究竟是什么關系。
那時,鐘晚心存疑惑,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詢問。
她向來不喜歡探人隱私,即使她非常好奇,非常想知道。
這一刻,元九給她的疑問做了解答,“嘉然小姐是先生大哥的孩子,先生和余大少感情很好,念著余大少的面子,才那般縱著嘉然小姐。”
鐘晚微怔,愣了足以一分鐘那么久。
嘉然,是余大少的孩子?
那肖明煙呢,肖明煙又是余止深的什么人?
鐘晚無法猜測余止深過去的生活,只要他不說,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包括了,他當年收養她的目的。
鐘晚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她暫時不去想肖明煙的事。
鐘晚反問元九,“元叔,你跟在他身邊很久了,知道他有多少女人嗎?”
她語氣里,盡是嘲諷,“你知道,余止深在等待著別的女人為他生下孩子嗎?”
元九眉頭一皺,不置可否,“鐘小姐,這是從哪聽說的?先生他不是那樣的人。”
頓了頓,他咬重語氣補了句,“他對你很好。”
鐘晚一笑,是了,余止深對她很好。
他用了十年時間,費了無數人力和財力豢養著她這只金絲雀,怎么可能不好?
可他的寵愛,不過是像對待一只寵物罷了。
…………………………
…………………………
這場冷戰,持續了有一個星期那么久。
無論是在余宅,還是公司,余止深都對鐘晚冷冷淡淡的,甚至不愿意和她多說半個字。
鐘晚倒是樂得自在,如果余止深能想通了,和她離婚,那她會更開心。
這天,鐘晚一如既往的端著咖啡敲響了總裁辦的門。
她將咖啡放在大班臺上,就準備離開了。
余止深這時,卻忽然出聲叫住了她,“鐘晚,站住。”
鐘晚背脊微僵,轉身的動作顯得有些別扭。
她雙手背在身后,緊緊交握著,心底緊張,卻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問道,“余先生,還有什么吩咐嗎?”
余止深受不了她這副冷淡的模樣。
一個星期過去了,終于還是他先低了頭。
恍惚間,余止深想起了喬居安早年間總是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在愛情里,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余止深自嘲的揚了揚唇角,他輸了么?
大概吧……
余止深聲線微嘆,“你要和我別扭到什么時候?”
他盡量放柔著語氣,不敢再像那一夜一樣傷了她。
鐘晚的聲音,卻依然透著冷意,“余先生,我哪敢跟您別扭。”
余止深臉色一沉,眉心攢起幾分弧度。
他沉聲警告,“鐘晚,別惹我生氣。”
他此刻瞇眸冷冷看她的眼神,像極了那晚他折磨著自己的模樣。
鐘晚心底的委屈,存了有一個星期那么久。
她快要恨上這個男人了!
鐘晚雙手緊緊地攥著,她眼圈發紅,沒有哭,可控訴的語氣,比她哭起來更令人心驚。
她嘲諷道,“你生氣的次數還不夠多嗎?余止深,你還想怎么樣折磨我?”
余止深頓時沒了脾氣,他眉心緊鎖,薄唇也緊抿著,半晌沉默。
片刻,他才從大班椅里起身,抬步朝鐘晚走過。
男人挺拔的身形佇立在眼前,他微涼的指腹捧起她白皙的小臉,聲音溫柔,“晚晚,你乖一點,我就不會生氣了。”
頓了頓,他又警告,“我不想看見你身邊有其他男人的存在,尤其是江惟。”
他問,“你記得住嗎?”
鐘晚很想順著他說:記得住。
可這三個字,她怎么都說不出來。
她隱隱的抗拒,“江惟是我的朋友。”
鐘晚還是學不會在他面前服軟,她不想讓余止深掌控著她的一切,尤其是她的社交。
若是那樣,她就真的失去了全部的自由。
一只金絲雀被折斷了翅膀,那就是奄奄一息。
余止深眼眸輕瞇,他深邃的瞳孔望不到底,里面是萬千波瀾,是深淵沉海。
他永遠都讓人捉摸不透。
上一秒,他還在發火。
下一刻,也許他就變得溫柔。
如此危險。
鐘晚身體輕顫,聽到他磁性的嗓音,平靜響起,“你不需要有朋友,有我就夠了。”
他分明在狠狠地折斷她的羽翼,卻偏偏說,我這是為了你好,我這是愛你。
鐘晚心驚,她感到害怕,“余止深,你……”
她緋色的唇瓣兒顫抖著,余止深微涼的指腹輕輕地撫著她的唇,動作那樣溫柔。
他的語氣也像是哄著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子,“乖女孩,別再惹我生氣了,嗯?”
鐘晚克制著自己想要推開他的沖動,她在努力的冷靜。
余止深俯首,輕吻著鐘晚的眉心。
他的手搭在她肩上,能感覺到掌心下這具嬌小的身體在發抖。
他不知如何安撫她的驚懼。
小家貓,如此怕他嗎?
也好,只有恐懼才會讓人聽話。
只有這樣,她才能更乖一些。
‘叩叩’
敲門聲忽然響起。
余止深放開了鐘晚,他應道,“進。”
林檢走進來,臉色有些難看。
他先是看了眼站在一邊發愣的鐘晚,然后又看向正在點煙的男人。
林檢欲言又止,“余總。”
余止深點燃了一支煙,他深吸了口,吐出煙霧,冷聲道,“說。”
林檢內心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開了腔,“慕家那邊傳來消息,慕晴不久前……車禍去世了。”
這樣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林檢初聽到時,都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這好好的人,竟突然就去世了?
而反觀余止深,他淡漠的神色里,未掀半分波瀾,像是聽了一件與他無關的小事。
他又坐回大班椅里,平靜道,“我知道了。”
林檢的聲音,十分清晰的在鐘晚耳邊回蕩著。
直到林檢離開總裁辦,鐘晚仿佛還沉浸在那則消息里。
余止深喊了她幾次,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余止深一遍遍念她的名字,“晚晚,晚晚?”
終于,她僵硬的思緒緩和下來。
“慕晴……”
鐘晚覺得,是她聽錯了什么。
也可能是,她剛才聽到的那個慕晴,并不是她所認識的那一位……
可余止深,卻最終確認了她的不相信,“她發生車禍,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