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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萬歷偷天換日

    彈劾王國光的奏疏在送上去之后,萬歷沒有任何回復,他既沒有駁斥,也沒贊同。
    然而這在那些御史的眼中,就是默認。
    這一下子,朝廷當中的那些御史一個個的都興奮起來,他們紛紛將目光對準王國光,彈劾的奏章如同雪花一樣朝著乾清宮飛去。
    乾清宮書房中,萬歷看著堆滿桌子的奏疏,滿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把水攪得越混越好,只有這樣才能渾水摸魚。
    讓王國光以及戶部顧不上其他,才能更好的安排。
    萬歷簡單的看了一下,彈劾的奏疏基本上集中在王國光和戶部身上,至于借機彈劾張居正或者新政的,卻不多。
    在沒有得到確切的信號之前,這些御史是不會隨便彈劾張居正的。
    之前那次確實將他們整狠了,以至于他們到現(xiàn)在都心有余悸。
    萬歷放下手中的奏疏,讓站在一旁的田義將張誠找了過來。
    張誠來到萬歷面前,態(tài)度恭敬的道:“皇爺。”
    萬歷說道:“明天就要上早朝,你去安排一下,讓王羽村在上早朝之時,把他的提議說出來。記住朕的安排,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
    這里的提議,自然是讓朱德昭擔任銀庫大使。
    在上早朝之時提出來,沖擊力可要比其他方式大不少。
    張誠靜靜的聽著萬歷的安排,將其死死的記在心中,隨后急匆匆的走了。
    萬歷又開始翻閱起奏疏,然而在這么多的彈劾奏疏之中,有一封顯得格外惹眼,甚至讓萬歷本來還面帶笑容的面孔直接陰冷下來。
    這是禮科給事中王萬里的奏疏,他彈劾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萬歷。
    這個給事中不知道怎么回事,知道了萬歷讓人在皇宮外面修建的宗學,甚至知道了一些相關的事情,于是他借題發(fā)揮,說萬歷將本來已經(jīng)罷免很多年的所謂宗學重新弄了出來,不僅勞民傷財,而且還不合規(guī)矩。
    他甚至還在奏疏中拿永樂皇帝削藩的事情舉例,說萬歷是在玩火自焚。
    雖然他沒有明面上指著萬歷的鼻子罵,但話里話外全部都是冷嘲熱諷。
    萬歷將這封奏書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整個朝廷那么多的官,沒有一個人盯著這件事,唯獨這個王萬里就像吃了槍藥一樣。
    目前來看,雖然僅僅只有王萬里一個人彈劾,但如果當這些人將注意力放到此事上,估計彈劾的數(shù)量將會持續(xù)上升。
    萬歷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將這封奏疏扣下,等以后再說。
    萬歷有一個法寶,那就是勛貴,勛貴家的子弟很多,到時候順便也把他們送到宗學之中,也給那些旁系子弟一口飯吃。
    勛貴的旁系子弟,尤其是那些小妾生的孩子,地位比家生子奴仆高不了多少,他們也同樣無法科舉無法經(jīng)商。上百年的積攢下來,這些人的數(shù)量也不少。
    勛貴的產(chǎn)業(yè)就那么多,能養(yǎng)活的人極為有限。對于勛貴來說,萬歷能接納旁系子弟是一件大好事,不僅能減輕他們的負擔,還能擴大他們的家族。怎么看,都是一本萬利的大好事。
    給他們一條活路,給他們一條出路,就能把勛貴死死地綁在萬歷的戰(zhàn)車上。
    好歹在朝中,勛貴的作用要比那些宗室強一些,如果這些文官或者御史盯著不放,讓萬歷罷免宗學,那這些勛貴們第一個不同意。
    萬歷沒有必要親自下場和這些文官們扯皮,借力打力就行,作為皇帝,居于中間,調和陰陽,才是最好的選擇。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的過去,第二天,天還沒亮,萬歷就早早的起床。
    換上衣服之后,他在田義等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太和門外,早已等候多時的官員們朝著萬歷行禮。
    一番繁文縟節(jié)后,萬歷坐在了皇位上。
    當糾儀御史稟報完今天的點卯情況后,早朝正式開始。
    內閣首輔張居正率先站了出來,向萬歷稟報了一下最近發(fā)生的那些大事。
    雖然這些事情萬歷大多都清楚,但在張居正的講解之下,卻別有一番道理。
    等張居正講解完畢之后,又是各部尚書,他們講述著最近這段時間。各部發(fā)生的事以及未來的規(guī)劃。
    整個早朝有條不紊,按照次序就這么進行著,萬歷坐在皇位上靜靜的聽著這些官員們的講述,也不用下過多的命令或者旨意。
    就在早朝即將結束之際,王羽村忽然站了出來,他走到中央,朝著萬歷行了一禮,手中的笏板高高的舉過頭頂,聲音擲地有聲:“陛下,臣要彈劾戶部尚書貪污腐敗,縱容部下,將太倉銀庫中的銀幣拿到市面上倒賣兌換成白銀,從而中飽私囊。”
    此話一出,一片嘩然,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死死的盯著王羽村。
    作為御史,寫奏疏彈劾各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像王羽村這般,直接在早朝之上炮轟一個實權尚書,可不多見。
    這是奇恥大辱。
    沒有任何人能忍受此事,被人當眾彈劾,無異于當中掌捆。
    戶部尚書王國光臉色漲得通紅,他怒氣沖沖的看向站在中間的王羽村,眼睛圓瞪,渾身顫抖:“你你你胡言亂語,滿嘴噴糞,血口噴人。”
    王國光嘶啞的怒吼著,顯然現(xiàn)在的王國光已經(jīng)被王雨村氣得不輕。
    在朝堂之上被人當眾彈劾,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這乃是奇恥大辱。
    人都是要面子的,王國光也是如此,他自問自己在戶部這么長的時間,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事。
    現(xiàn)在被王雨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彈劾,心中自然憤怒。
    他當下就朝著萬歷行禮:“陛下,臣沒有貪污,沒有縱容部下倒賣銀幣,更沒有中飽私囊,如若陛下不信,可讓廠衛(wèi)清查。”
    老神在在的張居正眼睛忽然閃爍了一下,他看著眼前這個局面,眼神漸漸冰冷。
    面前的王羽村就像一個斗士,孤傲的站在那里,大有一副仗義死節(jié)的架勢。
    這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放在以前,他也只敢上奏疏彈劾,現(xiàn)在當著尚書的面彈劾,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張居正猜測著王羽村這樣做的原因。
    他看了看王羽村,又看了看坐在皇位上的萬歷,這件事情并沒有表面上的那么簡單。
    王國光作為他的左膀右臂,正常情況下,有人彈劾,張居正肯定是要保一手的,但現(xiàn)在不知道事情的真實情況,張居正選擇了沉默,等看清楚背后之事,再做行動也不遲。
    除了張居正之外,朝中的那些御史也紛紛看向王羽村。
    和張居正以及戶部尚書不同,他們的目光當中滿是興奮,滿是激動。
    王國光是戶部尚書,是實權大佬,在御史們的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權貴,加上王國光又和張居正關系密切,這更加重了他的權柄。
    現(xiàn)在王羽村能夠不顧生死不計個人利益站出來,于朝堂之上談何王國光,這是什么?這是義舉?這是舍身忘義,這是視死如歸。
    一時之間,原本貪生怕死的王羽村竟然成了很多人的心中偶像。
    “何出此言?”萬歷平靜的問道。
    “陛下,戶部太倉銀庫的銀幣就是事實。唯一能夠接觸那些銀幣的人便是銀庫大使。
    一般而言,銀庫乃重地,如果沒有戶部尚書等高官的手令或者命令,尋常人根本沒有權利打開。
    所以,以臣之見,戶部尚書勢必摻合此事,不然的話,那些銀幣又怎么可能會不翼而飛呢?”
    王國光繼續(xù)火上澆油,煽風點火。
    萬歷看向王國光,問道:“愛卿覺得如何呢?”
    王國光看著萬歷,心涼了半截,這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沒有查清楚,現(xiàn)在皇帝又被王羽村這個家伙牽著鼻子走,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國光沉思片刻,回道:“陛下,這件事情與臣無關,臣敢以項上人頭保證,與臣沒有任何瓜葛。”
    王國光將頭上的烏紗帽摘了下來,隨即跪在地上,把烏紗帽恭恭敬敬地放在旁邊,朝著萬歷又磕了幾個頭,聲音悲壯的道:“陛下,臣豈能忍受如此污蔑?即使高官加身也不及臣之清白,臣乞骸骨。”
    王國光這話一出,那些御史們更加興奮起來,能將一部尚書逼到這個地步,簡直厲害。
    就在諸位御史興奮之際,萬歷說道:“愛卿起來吧,這件事情確實沒有查清楚,有很多疑點。再說了,朕是相信愛卿的,又怎么可能會讓愛卿蒙受冤屈呢?”
    說著,萬歷又看向王羽村:“沒有真憑實據(jù),信口開河污蔑朝廷重臣之清白,可不是什么君子所為。”
    在萬歷的再三安慰之下,王國光這才站了起來。
    王羽村沒有放棄,他接著道:“陛下,銀庫大使趙寶慶忽然身死大牢,實在太過蹊蹺,如果這后面沒有蠅營狗茍,臣是不相信的。
    何況,如今趙寶慶已死,而銀庫大使的人選又遲遲未定,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住嘴!”
    王國光怒視著王羽村,整個人更加暴躁。
    這話說的也太過明顯了,就差指著王國光的鼻子罵,說銀庫大使趙寶慶是王國光害死的,說王國光遲遲不安排銀庫大使,就是為了接著貪腐。
    王國光心里也很苦,趙寶慶被抓進大牢之后莫名其妙就死了,這事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至于銀庫大使,在趙寶慶被抓之后,他就著手開始安排,但是現(xiàn)在又是特殊時期,幾乎朝廷上下都盯著銀庫,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銀庫會不會再發(fā)生其他事情,如果這個時候擔任銀庫大使,萬一有個什么事,恐怕就撇不清關系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王國光根本沒有辦法實施,選了好幾個銀庫大使,沒有一個人愿意擔任,不是稱病就是跑了。
    “如今的銀庫乃是非之地,世人都害怕與自己扯上關系,故此才不愿意,你沒有確鑿證據(jù),就在此信口開河,實乃豎子之言。”王國光怒喝。M.
    看著對峙的兩人,萬歷的心里樂開了花。
    這個王羽村確實有幾分本事,不聲不響之下,便把話題引到了銀庫大使的身上,而且又默不作聲,將現(xiàn)在無人擔任銀庫大使這事情又扣了出來。
    本來,這種特殊情況,無人擔任實在正常,可王羽村愣是憑借著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讓王國光一步一步的走進他的圈套。
    “既然如此,那大人又何不安排一個新的銀庫大使呢?”王羽村問道。
    王國光道:“是非之時,誰愿意擔任?!”
    “這莫不是大人的托詞吧?”王羽村反駁。
    這又把王國光氣的夠嗆。
    “行了,你們別吵了。既然如此,那就重新安排個銀庫大使就行了。這又不是什么官,好好的安排一個就行。”萬歷說了起來。
    “朕堅信王愛卿是清白的,但現(xiàn)在銀庫大使沒有著落也確實不行。既然如此的話……”
    說到這里,萬歷又看向王羽村:“你有什么想法?!”
    王羽村回道:“陛下,臣以為現(xiàn)在應該選擇一個身家清白且和戶部沒有任何關系,沒有任何瓜葛的人來擔任銀庫大使,只有這樣,才能擺脫之前的貪腐之事。”
    “這些場面話誰都會說,關鍵是人選呢?”王國光譏諷的道。
    “人選,在下當然有。”王羽村一臉自信。
    王國光不服氣,現(xiàn)在這個緊要關頭,誰會擔任銀庫大使?搞不好還會惹上一身騷。再說了,這個官職又不是什么高官,俸祿少的可憐風險還大,誰會愿意擔任?
    “臣以為,朱德昭能力出眾,為人正直,由他來擔任,再合適不過。”王羽村說道。
    張居正的眼睛爆射出兩道光芒,果然露出真面目了嗎?
    原來,這才是真正原因。
    他看向皇位上一臉平靜的萬歷,心中感慨:“這就是你的目的嗎?朱德昭是宗室弟子,又在宮中學習,你想要干什么?!”
    以王羽村彈劾王國光為基礎,污蔑王國光的清白,然后攻訐戶部,再趁勢引出銀庫大使,拋出朱德昭。
    王國光為了擺脫貪腐的嫌疑,只能盡快安排銀庫大使,可他安排的銀庫大使害怕和他扯上關系,于是紛紛躲避,此時王羽村扔出朱德昭,王國光只能捏著鼻子同意。
    不同意,為什么不同意?難道是害怕貪腐之事泄露?既然如此,那就要好好的查一查。這一查,就能查出事來,畢竟張誠現(xiàn)在回來了。
    同意,銀庫大使被宗室弟子擔任,那就打破了皇明祖訓的規(guī)定。當這個先例被打破后,那皇明祖訓就成了一張廢紙。
    到了那個時候,銀庫大使只是一個開始。
    這一手偷天換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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