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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人精

    將五彩繩帶回清心苑,顧鸞歇了半晌。她原有意在宮宴前先將五彩繩送去清涼殿給楚稷,好叫太醫私下里先看看皇后往那錦盒里放了什么,可正逢佳節,前來問安的朝臣宗親太多,楚稷在殿里忙得顧不上見她。</br>  顧鸞在殿外等了約莫兩顆,張俊出來回了話:“皇上說娘娘不妨宮宴時當眾把東西給他,這戲才足。”</br>  顧鸞想想覺得也好,就又回了清心苑,安心陪霽穎玩。想到將至的風云,顧鸞心里既有期待,又有些禁不住的唏噓。</br>  皇后原不該是這個樣子。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說不清該怪她和楚稷的變數,還是該怪皇后自己的心魔。</br>  酉時四刻,眾人齊聚竹園。</br>  皇后對這場宮宴很用心,竹園之中張燈結彩,空地上有舞姬起舞,假山上有歌姬高歌。宮人們穿梭席間,奉上美味佳肴,每一席上都有碟粽子,粽葉碧綠,在暖黃的燈火下霎是好看。</br>  楚稷到得稍晚了一刻,彼時席間一眾嬪妃已說笑得熱鬧,離席見禮也沒打破這氣氛。</br>  顧鸞便趁著這好氣氛將兩串五彩繩呈了上去,依皇后所言,一串給楚稷,一串給永昌。</br>  一眾嬪妃見狀都趁機稱贊她,楚稷看起來興致也不錯,當即便將五彩繩戴戴在了腕上,永昌的也由乳母幫忙戴好,顧鸞含笑看著,心里卻真有些緊張。</br>  不知皇后到底用了什么東西。</br>  會不會很難受啊?</br>  她這般想著,宴飲間總不住地往楚稷那邊看。賢嬪坐得近,多少察覺了些,便關切道:“娘娘?”</br>  顧鸞忙收回目光,賢嬪打量著她:“娘娘怎么了?”</br>  “沒事。”顧鸞笑笑,頷首抿了口盞中果酒。</br>  卻聽永昌道:“父皇,我手腕好癢……”</br>  顧鸞一愕,抬眸望去,就見楚稷也一愕。</br>  接著便見他一把拉過永昌的手,擼起袖口一看,多少有些慌:“張俊,傳太醫。”</br>  張俊應了聲諾,匆匆去辦。緊接著,皇后離席,幾步行至永昌身邊:“怎么了?”她拉過永昌的手,頓時神色一栗:“怎么弄的!”</br>  原本一派輕松的席間因為這聲怒喝倏爾一靜,顧鸞垂眸等著,果見若云上了前,低眉順眼地告訴皇后:“娘娘,是不是因為那五彩繩……五彩繩是貴妃娘娘編的。”</br>  顧鸞淺怔,慌張瞬間涌于面上。她匆匆離席,俯身拜下去:“皇上,五彩繩是臣妾所致,但所用的絲線、玉扣……俱是皇后娘娘備下的。”</br>  陷入安靜的席間隨著她的話多了一層竊竊私語,眾人邊交頭接耳邊看皇帝的神情。</br>  皇帝眉宇微鎖,一時未言,皇后卻道:“貴妃……你可不能這樣血口噴人。”</br>  語畢,皇后亦拜下去:“皇上容稟,臣妾白日里確是托貴妃制了五彩繩,可臣妾給貴妃的東西都好好的。否則豈會只有永昌覺得不適,皇上卻未覺不妥?再者……再者……”皇后邊說邊將右手探入左袖,不多時,解出一根五彩繩來,“臣妾所戴亦出自貴妃之手,足見臣妾備下的東西并無異樣!”</br>  皇后話音剛落,若云就幫起了腔來:“娘娘說的是。何況娘娘乃是皇長子殿下的生母,娘娘又怎會害他?倒是貴妃娘娘……”</br>  清凌凌的目光投過來,若云狠狠剜了顧鸞一眼:“貴妃娘娘自己膝下有了兩位皇子,便覺嫡長子礙眼了么?”</br>  “信口雌黃。”顧鸞冷淡地回視過去,“皇長子養在皇上身邊,本宮若想害他,有的是機會,大可不必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動手。”</br>  若云怒然:“娘娘休要仗著圣寵就這樣有恃無恐!”</br>  幾句爭執之間,太醫院院判王之實匆匆而來。入了竹園一見這陣仗,王之實便知事情必不簡單,小心翼翼地見了禮,就上前為皇長子診治。</br>  他仔細瞧了瞧永昌腕上起的疹子,又診了脈,拱手稟話:“皇上,殿下這是起了敏癥。”</br>  “只是敏癥么?”顧鸞神色輕松起來,“小孩子肌膚嬌嫩,原就易起敏癥。臣妾自問無錯,想來皇后娘娘身為皇長子的生母拿給臣妾的絲線也不會有問題,只是那絲線本身讓皇長子不適罷了。”</br>  “貴妃娘娘怎的說得如此輕巧?”若云輕笑,“需知這敏癥若鬧得厲害了,也是會窒息乃至殞命的。五彩繩上究竟有什么,還是請太醫一并驗過才好。”</br>  顧鸞的目光凝在她面上,目不轉睛,俄而輕笑:“這樣大的事,何輪得到你一個宮女拿主意?”</br>  伴著她這句話,眾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九五之尊。</br>  于是便見半黑的天色下,楚稷面色陰沉,聽聞貴妃所言,他眼底也沉下去:“貴妃,朕寵你這么久,要你一句實話,你做了什么?”</br>  這句話無疑激起了眾人的驚意,更能激起一些心魔的竊喜。</br>  顧鸞垂眸,深拜:“臣妾什么都沒做。”</br>  “好。”他點點頭,“王院判,驗吧。”</br>  王之實躬身,一語不發地先瞧了瞧皇后摘下的那條五彩繩。覺得無恙,又驗了皇長子的。</br>  每個人都緊盯著他的神情,離得近的皆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驗皇長子那條五彩繩時皺了皺眉頭。接著,他又驗了皇帝的。</br>  三條皆盡驗罷,王之實噎了噎,稟道:“皇上……只有殿下這條五彩繩中添了東西。應是幾位中藥,磨成了極細的粉。因粉質太細,若要知具體是什么,臣需拿回太醫院細查。”</br>  不待他說完,皇后拍案而起:“你這毒婦!”</br>  繼而人影一晃,皇后大步流星地朝她殺來,顧鸞心弦一緊,正欲避讓,皇后已至面前,揚手悍然打下。</br>  這一下來得突然,眾人始料未及,顧鸞也呼吸滯住。</br>  下一瞬,在她抬手欲擋的同時,皇后的手腕被一把攥住。</br>  顧鸞一滯,驚魂不定地抬眸,皇后亦抬眸:“皇上……”</br>  這一喚顯有不安。顧鸞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她的神色,她應是覺出了些許不對。</br>  但已太晚了。</br>  “皇后。”皇帝松開她的手腕,“別急,查明原委再做發落也不遲。”</br>  離得太近,顧鸞清晰地聽到皇后倒吸了口涼氣。</br>  皇后慌了皇后自然是要慌的。</br>  這場大戲,皇后賭的是皇帝對她的厭棄。心底邪魔作祟,在楚稷的步步鋪陳下,勾得皇后相信只要她遞把個由頭給楚稷,楚稷必定樂得順水推舟地廢了這已讓她厭倦的貴妃。</br>  這于帝王而言并不難做。身居至高無上的地位,他完全可以用這般自欺欺人的法子讓自己舒服。</br>  而眼下楚稷所為,卻證明她賭錯了。</br>  楚稷略微側首:“張俊,將皇后與貴妃身邊的宮人都押起來,交由宮正司一一盤問。”</br>  “皇上……”皇后匆忙回過神,定住心,據理力爭,“永昌是臣妾親生,臣妾如何會害他!唯有貴妃……”</br>  “是啊,你自不會害他。”楚稷看著她,眼中的怒意被他很好的按下去,卻掩不住一份戲謔,“可宮中人心難測。借永昌的安危加害貴妃的事,從前也不是沒有過。”</br>  兩句話,輕而易舉地斬斷了皇后的爭辯。</br>  暖黃的宮燈映照下,皇后的臉色發了白。楚稷沒再看她,伸手扶起顧鸞。</br>  顧鸞抬眸,看到他眼底顯而易見的沉郁。</br>  今日之前,他們都在等皇后入套,卻沒想到皇后會動永昌。</br>  甚至到了今日,她編好了五彩繩,都仍覺得皇后只會沖著楚稷去,用楚稷的皮肉之苦換一場計成。</br>  可她偏生動了永昌。</br>  當著眾人的面,顧鸞不好寬慰他,只得無聲地捏了捏他的手。</br>  楚稷吁氣:“都坐。”</br>  顧鸞無聲地回去落座,皇后強定心神,也坐回去。</br>  但這場宮宴終是因這波折毀了氣氛,眾人看著九五之尊的臉色也沒了宴飲的性質,不過多時就草草散了。</br>  這晚,楚稷到底是不好去顧鸞宮里的,只遣了幾個御前宮人來照料她的起居,又讓張俊親自來帶了話:“娘娘放心,雖說人都押了起來,但娘娘跟前的宮人,還有皇后娘娘那邊的景云都不會有事的。”</br>  “我知道。”顧鸞點頭,思慮再三,終還是多了句嘴,“皇后跟前那個若云,看著心思不簡單。宮正司不妨在她身上多下下工夫,想必她知道不少事情。”</br>  張俊躬身:“娘娘放心,皇上心里有數,已急召了宜姑姑前來主理此案。”</br>  顧鸞聞言,頓時哭笑不得。</br>  張俊也說:“宜姑姑必定又要罵罵咧咧了。”</br>  “若換做是我,也要罵的。”顧鸞失笑。這便托張俊去御膳房帶了話,讓御膳房提前備好小龍蝦,明天做一道十三香的、再做一道麻辣的,給柳宜送去。</br>  卻沒想到,翌日小龍蝦還沒做好,案子就先審出了眉目。</br>  楚稷在辰時三刻著人傳顧鸞去清涼殿,顧鸞理了理發髻就乘步輦去了。步入清涼殿,猝不及防間被殿中血肉模糊的人嚇得打了個哆嗦。</br>  柳宜坐在側旁,正指著那人道:“這小蹄子倒有意思,初時一派忠臣孝子的模樣,把臣婦好一頓罵,結果不到兩個時辰就招了。不過嘛……臣婦確是窩著火用了嚴刑,怕她翻供說是屈打成招,這才將人押了來,皇上自己再問一問吧。”</br>  說及此處她一眼睛一抬看見顧鸞,忙起身:“貴妃娘娘安。”</br>  “宜姑姑。”顧鸞還了一禮,繞過去一瞧,仔細分辨一番,才認出殿里這位血肉模糊的正是若云。</br>  若云虛弱已極,癱跪在地木然做不出反應。張俊上前拽住她的發髻,她才匆忙回神,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屈打成招,奴婢說的都是真的!”</br>  顧鸞面容清淡地乜著她:“你想清楚。”</br>  “是……奴婢想得清楚!”若云驚懼不已,“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覺得皇上近來厭棄了貴妃,便想……便想設計讓皇上廢了貴妃,免得貴妃專寵……”</br>  顧鸞又問:“供狀可畫押了?”</br>  “畫押了。”柳宜頷首,“只是……”她遲疑著看向皇帝,“茲事體大,況且還要顧及皇長子的顏面。不知皇上……”</br>  “朕知道該怎么辦。”楚稷一喚,“張俊。”</br>  張俊躬身:“下奴明白。”</br>  .</br>  椒房殿。</br>  皇后已在寢殿的茶榻上枯坐了一個徹夜。榻桌上的茶盞不知換了多少次,茶香沁出又散去,她卻始終顧不上喝上一口。</br>  近前侍奉的宮人盡被押走了,她多少清楚局面不好,心底卻又存著僥幸,祈禱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br>  應該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此事只有若云與景云知道,她們兩個都很忠心。尤其若云,最是體諒她的心思。</br>  突然之間,殿外騷動了一陣。</br>  皇后怔怔回頭,視線透過窗紙看過去,朦朧間看到有人走進院門。再近一些,她依稀認出那是位身份不低的宦官。</br>  不多時,這人入了寢殿來,是張俊。</br>  張俊乃是皇上跟前的掌事,宮中頭一號的宦侍。宮中許多大事都需由他經手,數年下來,皇后與他也算熟悉。</br>  可眼下,皇后看著他,卻回不過神來。</br>  她只怔怔的,沒有氣力說話,臉上亦無什么神情。</br>  張俊打量她一眼,躬身:“娘娘,下奴過來,只為告訴娘娘一聲若云招了。”</br>  皇后脊背驟緊:“招了什么!”</br>  “想來娘娘心里有數。”張俊垂眸,“案子是宜夫人親審的,冤不了她。供狀您若想看,下奴一會兒會著人謄抄一份,給您送來。”</br>  “不……”皇后禁不住地想要逃避,“本宮不看……”</br>  張俊沉了沉:“不看也罷。那娘娘就先耐心候著,晚些時候,皇上和貴妃娘娘應會一道過來。”</br>  “貴妃來做什么!”</br>  皇后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br>  張俊抬眸,見皇后方才一片麻木的眼中不知何時漫開了血絲,直勾勾地盯著他,頗有些嚇人。</br>  “貴妃來做什么!”她又喊了一次。這次尖銳的聲音變得沙啞,她仍直勾勾地瞪著張俊,眼中的血絲好似更濃重了些,顯得目眥欲裂。</br>  接著,皇后一聲啞笑:“還有皇上……皇上真當自己在主持公道么!”</br>  這話中多有些不敬,張俊垂眸:“下奴只是來傳個話。”</br>  皇后置若罔聞:“他偏寵妃妾庶子,縱容貴妃干政,宮規禮法皆視如無物!本宮容不得貴妃又如何,本宮是皇后,本宮本就該約束皇上,讓他雨露均沾!貴妃這樣狐媚惑主的賤人,不能灌一杯鴆酒要了她的命才是本宮失職!”</br>  這話聽得張俊心下暗驚。他從不知道,皇后竟已恨貴妃恨到了這個地步。</br>  ……貴妃也沒招惹過她啊。</br>  張俊自顧自想著,再度道:“下奴只是來傳個話。皇后娘娘有甚不忿,一會兒不妨直接與皇上和貴妃娘娘說。”</br>  言畢,他招了下手。</br>  又幾名宦官入了殿,張俊緩了口氣:“你們守在此處,侍奉好娘娘,千萬莫要讓娘娘有什么閃失。”</br>  “諾。”幾人恭謹應聲。</br>  .</br>  一刻后,皇后所言便由張俊盡數稟至了清涼殿。楚稷聽得皺眉,目光一轉,落在顧鸞面上:“你看,還是我去吧。”</br>  顧鸞卻搖頭:“我先去。你若有話跟她說,遲些再說。”</br>  楚稷坦然:“我怕她出手傷人。”</br>  “不會的,那么多宮人呢。”顧鸞邊說邊站起身,自顧自往外走去,“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會跟皇后娘娘把話說個明白。她這些心結因我而生,我總歸是躲不過的。”</br>  邁出殿門,顧鸞望著上午明媚的陽光,長緩了一口氣。</br>  她原本也想這些事合該讓楚稷去料理,因為這世道原不是女人能做主的世道,皇后將錯處盡數怪到她頭上本就奇怪。楚稷既是主事的那一個,這些麻煩就盡該讓他去應付。</br>  但轉念想想,這些道理與皇后大抵是說不通的。若皇后能想通這些,從一開始怨的就不會是她,大可直接去怨楚稷。</br>  顧鸞于是乘著步輦,沉默無言地往椒房殿去。</br>  她想了一路,思索該和皇后說些什么,最后終是不得不承認,要與皇后將話說開、坦誠相對甚至握手言和,只怕終究只是她的一廂情愿。</br>  皇后的心結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避免更多的麻煩。</br>  步入椒房殿寢殿,顧鸞一眼看到皇后顯是剛發完火的樣子。</br>  她坐在茶榻上,牙關緊咬,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止。地上更散落著不少碎瓷片子,不知有多少上好的瓷器在她的怒火中被毀。</br>  顧鸞心下一喟,腳下繞開瓷片走向她,皇后憤恨抬眸:“怎的只有你來,皇上呢!”</br>  顧鸞沒想到,昨日還一派端莊的皇后會在一夜之間變成這樣瘋魔的樣子。</br>  她駐足,福了福身:“皇后娘娘容稟,皇上原是想來的,是臣妾覺得他來約也無濟于事,有些話終究還需臣妾來說,才勸住了他。”</br>  皇后怒極反笑:“你大可不必在本宮面前這樣炫耀圣恩!”</br>  “臣妾沒有那個意思。”顧鸞邊說邊繼續上前,兀自在榻桌另一側坐下,“臣妾只是覺得,在娘娘眼里錯處都是臣妾的,即便皇上來了,也不過是與娘娘爭辯臣妾身上的是與非,白費口舌罷了。倒不如臣妾來這一趟,將惡人做到底,干脆利落地將事情了結。”</br>  這話直說得皇后一愕,面露不安:“你要做什么……”</br>  顧鸞抿笑:“臣妾想息事寧人,請皇后娘娘日后安安分分地在行宮待著,莫再與臣妾為敵,也不要再做任何興風作浪的事了。”</br>  “你……”皇后眼底一震,抬眸盯著她,滿目的不可置信,“你這話什么意思,本宮是皇后,豈有留在行宮的道理!”</br>  顧鸞淡然:“皇上自會有合適的說辭,保全娘娘的顏面。”</br>  “本宮若不答應呢!”</br>  “那。”顧鸞眼簾低下去,眼角依稀滲出兩分凌意,“娘娘便想一想皇長子的安危吧。”</br>  話音未落,皇后驚然起身。顧鸞余光輕掃,眼見她滯了一瞬,轉而瘋一般的朝她撲來。</br>  還余兩步時,候在顧鸞身邊的宦官上前一把將皇后擋住。</br>  “你敢!”皇后歇斯底里地喊著,“顧氏!你敢動永昌,本宮做鬼都不會放過你!”</br>  “臣妾從來都不想動永昌!”顧鸞壓過了她的聲音。</br>  皇后一滯。</br>  “若臣妾想,娘娘以為臣妾日日在御前伴駕會沒有機會嗎!臣妾也從來不想動搖娘娘的地位,是娘娘步步相逼!”</br>  顧鸞字字擲地有聲,皇后一時怔住,好似在判斷她話中虛實。</br>  轉而又問一聲輕笑,顧鸞的口吻重新柔和下去:“如今,輪到臣妾做主了。”</br>  她一壁說著,一壁腹誹自己這般抑揚頓挫的口吻聽來實在不像好人。</br>  可在宮中活了幾十年,她總歸明白,有時想將事情辦成就是要做壞人,或者至少要看起來像個壞人、惡人。</br>  是以她直視著皇后,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娘娘安心留在行宮修身養性,本宮擔保永昌無虞。皇上重視嫡子,亦不會怠慢他,只消他自己擔的起那承繼大統的眾人,儲君之位必定非嫡長子莫屬,非臣妾一個寵妃能夠動搖,朝臣們也不會答應這一點,娘娘出身世家,勢必比臣妾更加清楚。”</br>  皇后目光怔忪,一時未言,又是那副在判斷她話中虛實的樣子了。</br>  “而若娘娘不能安心。”顧鸞下頜微抬,“臣妾為了自己的命,便顧不得娘娘與永昌的性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娘娘不要逼臣妾才好。”</br>  這話說得口吻輕飄,又包含威脅。</br>  皇后面上怒色再生,一時極重,一時又緩和些許,萬般矛盾在此刻盡數體現。顧鸞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終是聽到一句憤恨的質問:“本宮憑什么信你!”</br>  “因為娘娘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她笑了笑,“昨晚宮宴散后,皇上手上便也起了疹子,只是皇上按著不提罷了。倘若娘娘再生事端,皇上將這般傷及圣體的重罪公諸于世,娘娘說得清楚么?”</br>  “不可能!”皇后即刻否認。</br>  她激動起來,想沖到顧鸞面前爭辯,但被兩名宦官死死攔著,只得嚷道:“不可能!皇上……皇上怎么可能起疹子!本宮沒動那只錦盒!”</br>  “這臣妾就不清楚了。”顧鸞平靜地搖搖頭,這便站起了身,“個中利弊,臣妾都已同娘娘說明白,娘娘自己掂量輕重便是。”</br>  “只是萬望娘娘想明白,若娘娘再做什么糊涂事以致廢后,永昌這嫡長子的地位便也不那么穩了。”</br>  言及此處,她笑起來:“到時才真是親者痛,仇者快。”</br>  “你栽贓本宮!”皇后一聲聲罵著,“是你栽贓本宮!皇上那么寵你,你怎能……”</br>  “永昌還是娘娘的親兒子呢,娘娘不也動了?”顧鸞輕描淡寫地反問,皇后聲音滯住。</br>  她看著皇后的神情,自問自己這個壞人辦得可真到位。可惜楚稷不在,否則他必要夸她會演戲。</br>  她如此想著,結果卻是剛走出寢殿就迎上了他苦笑的樣子:“真會演。”</br>  他聲音放得極輕,她還是趕忙將他拉遠了,小聲問他:“怎么還是來了?”</br>  “不放心你。”他搖搖頭,“道理說明白就行了,何苦扮個惡人?”</br>  顧鸞沉了沉:“有些道理隨著時光推移終究會懂,但要避免眼皮子底下的節外生枝,恐嚇常比推心置腹更有用。”</br>  他眸光微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了半晌,笑意漫開:“這人精的樣子,是跟上輩子越來越像了。”</br>  她眨眨眼:“不好么?”</br>  “好啊。”他輕嘖,攬著她往外走,“不過依我看,皇后未必能自己想明白那些道理。”</br>  “放心吧。”她神色輕松,“我安排好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加更完成了</br>  然而</br>  營養液15000我看見了啊啊啊啊啊</br>  :з」明天還得加更,不出意外的話我覺得我明天能大結局祈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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