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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番外·八年后(二)

    永昕皺眉:“真的?”</br>  “真的!”永昀道,“怎么可能偷聽!我是那種人嗎!”</br>  你是。</br>  永昕邊在心下自言自語邊松開了他的耳朵。</br>  永昀一只耳朵全紅了,不滿地揉了半天,永昕抱臂:“剛才那些話,可別跟大哥亂說。”</br>  “我知道!”永昀忿忿地瞪他,“我又不傻!”</br>  兩兄弟一頓吵嘴,不快之余存著輕松。這份輕松自是因皇后精神尚可才有的,卻未能延續(xù)到次日。</br>  半夜,喪鐘撞響。</br>  靜謐的行宮在一聲聲低沉的鐘鳴中被驚醒,宮人們慌亂地奔入各處宮室稟話,不出兩刻,椒房殿前就跪滿了啜泣不止的人們。</br>  每逢宮中有了喪事,這樣哭喪的場面總能見到,然而哭得狠的卻未必就難過,難過的反倒未必多流多少眼淚。</br>  眼下,顧鸞與兩位貴妃跪在最前頭,身后是幾個孩子。他們幾個便算是宮中與皇后交集最多的人了,么個人都滿心低落,唏噓不已,但反倒流不出幾滴淚來。</br>  身后不住哭泣的宮人們倒將氣氛烘托得很好,顧鸞聽著哭聲,望著面前緊闔的殿門,一時心里竟有些空。</br>  一眨眼的工夫,她與皇后也相識十幾年了。從最初的相安無事到爭端四起,再到她與楚稷聯(lián)手將皇后逼退,又一直走到了今日……</br>  回想皇后這一輩子,再想到這命中注定的早逝,顧鸞嘆了口氣。</br>  她重活一世,彌補了唯一的缺憾。而皇后,可千萬不要再重走這一世了。</br>  胡思亂想間,殿門在吱呀輕響中被推開。</br>  顧鸞抬眸,看見楚稷與永昌先后走出來。</br>  她站起身,啞了啞,直不知該先安慰哪一個。</br>  楚稷喟嘆一聲:“永昌,喪儀會由你佳母妃打理,你這些日子便住在清心苑吧?!?lt;/br>  永昌垂眸:“兒臣想為母后守靈?!?lt;/br>  楚稷皺眉,想勸他別太難過,更別自己悶著,顧鸞先一步道:“也好,讓永昕永昀來陪你?!?lt;/br>  “多謝母妃。”永昌朝她一揖。</br>  之后幾日,永昌便都守在椒房殿中,另外幾個孩子輪流過去陪著他,直到皇后下葬。</br>  皇后下葬那日,陣仗頗大,百官齊至,山陵間一派哀傷。但其實葬入帝陵的是個空棺,真正的靈柩被另一般人馬悄無聲息地挪出了皇宮,葬到北邊的草原上去了。</br>  皇后這輩子都沒見過草原,但她說她想葬在那里。</br>  她說草原上必定一派自由,有馬兒奔騰,有牛羊悠閑的吃草,有一望無垠的綠色與天高云淡的好風光。</br>  她還說,不必大修陵寢了。她只想帶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走,不想弄那些繁復的禮數(shù)。</br>  這話她是私下里同楚稷說的,說得很委婉??沙⒙牰?,想了想,問她:“你是不想讓后世知道你給朕當過皇后?!?lt;/br>  皇后避開了他的視線:“臣妾沒有那個意思?!?lt;/br>  他說:“朕依你?!?lt;/br>  便將此事安排了下去。</br>  .</br>  皇后病故乃是國之大事,喪儀之后還有諸事要忙,闔宮更有百日熱孝要守。這百日里,除卻楚稷和身為長輩的太后太妃們,余者皆是一身素白,見不著一點喜慶的顏色。</br>  這樣的氛圍令憂傷更重了一層。永昌時時將自己悶在屋里不肯出來,顧鸞去看過幾次,宮人說他在為皇后抄經(jīng)。</br>  與此同時,楚稷則琢磨起了立儲之事。</br>  立儲其實不急,他自知是個壽數(shù)不短的皇帝,再等三十年立儲都不遲??扇舴胖臻L子不立,有些事便還是提前鋪墊為宜,可免朝臣們不服,更可免孩子們不睦。</br>  上一世,這件事就是懸而未決太久了。以致于永昌不得不一直逼自己上進,后來得知自己不行,更心中沉郁。</br>  現(xiàn)下孩子們都還小,兄弟關系也好。他從現(xiàn)下開始著手安排,或許能讓他們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件事。</br>  于是在百日熱孝將過的時候,顧鸞聽楚稷提起:“跟我去四川一趟吧?!?lt;/br>  顧鸞一滯:“四川快地震了,你忘了?”</br>  “沒忘,已找了理由將百姓遷走。”他頓了頓,“但總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想帶孩子們去歷練歷練?!?lt;/br>  顧鸞一聽即懂,凝神一想,就道:“那我不去了?!?lt;/br>  “為何?”</br>  她道:“他們都沒經(jīng)手過政事,準有辦不周全的地方。你當個嚴父在旁邊教他們便是,我若也在,他們委屈了我哄還是不哄?”</br>  不哄,怪傷人的;哄,心神一松懈又不免學不到東西。</br>  “再說……”她抿抿唇,“皇后剛走,永昌正難過。你帶他們出去,都沒有母親在身邊也就算了,我若跟著,永昌怕是心里更不舒服。”</br>  楚稷聽得皺眉:“永昌跟你也很親近?!?lt;/br>  “親近歸親近,可他既知皇后才是生母,我便是不一樣的?!彼龘u搖頭,“這會兒咱們多顧著些他的心思總歸沒錯。永昕永昀也大了,不是離不開我?!?lt;/br>  “……”楚稷沉默了一息,“可我離不開啊?!?lt;/br>  顧鸞滯了一下,皺眉瞪他。</br>  “真的啊?!彼麖堥_雙臂,不管不顧地將她擁住,“你怎么就知道想孩子,我不配讓你費費心嗎?”</br>  “別鬧?!彼p手在他雙頰上一拍,夾住,踮腳很有安撫之意地與他一吻,“聽我的,這回你帶他們三個去就好。小別勝新婚,我們小別一下正合適。”</br>  楚稷不滿地撇撇嘴:“好吧?!贝饝檬置銖姟?lt;/br>  于是在冬意襲來的時候,圣駕便帶三位皇子離了京,馬不停蹄地往蜀中趕。</br>  一時之間,顧鸞很有些不適應。她和他好像從來沒分開過這么久,從上一世她到御前開始便是他去哪兒她都跟著,兩個人一起看盡了天下風景。</br>  但霽穎卻很開心。父皇離宮的當晚,她就歡天喜地地擠到了顧鸞床上。</br>  “你干什么???”顧鸞扭頭看她。</br>  霽穎堆著笑,笑得眉目彎彎:“我陪母妃睡,母妃就不害怕啦!”</br>  顧鸞挑眉:“母妃本來也不……”話沒說完,被霽穎一把捂住了嘴。</br>  霽穎在她身上蹭蹭:“睡覺睡覺……”</br>  顧鸞沒辦法,嗤笑著翻過身來,將她攬住。</br>  安靜了會兒,顧鸞探問:“你悅穎姐姐近來怎么樣了?”</br>  “悅穎姐姐?”霽穎仰起頭,“挺好的呀,怎么了?”</br>  顧鸞無奈地看了她一眼。</br>  算了,指望不上這傻丫頭。</br>  .</br>  啟德宮的廂房里,悅穎在案前讀著信,短短幾行字被她全神貫注地讀來又讀去,全沒注意到身后有人正躡手躡腳地接近。</br>  直至信被一把抽走,悅穎霍然回頭,起身怒喝:“給我!”</br>  “不給!”明穎跳開,背著手將信藏起來,“你近來總鬼鬼祟祟的,告訴我,你在干什么?”</br>  悅穎瞪眼:“你胡說,我沒有!”</br>  “我才沒胡說?!泵鞣f挑眉,“你若不說,我可看信了!”</br>  她這么一說,悅穎倒笑了:“你看就看?!?lt;/br>  明穎不料她是這樣的反應,皺了下眉,就真將信拿到了身前。</br>  定睛一看,她就知道悅穎為何不怕了這信是維那穆語的。</br>  悅穎看著她的神情笑出聲:“快還我吧?”</br>  “我不?!泵鞣f又把信背回身后,“你不告訴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就去鴻臚寺找個人將這信譯出來。”</br>  “你譯也無妨?!睈偡f抿笑,“只是首詩,在維那穆流傳很廣的那種,沒什么見不得人的?!?lt;/br>  “真的?”明穎打量著她。</br>  她本不肯信,可悅穎神色坦然。明穎僵了僵,覺得自討沒趣,只好將信還給了她。</br>  悅穎坐回書案前,將信裝進信封,又收進抽屜。神思靜下來,卻泛起一股苦澀。</br>  她跟明穎說,“沒什么見不得人的”。</br>  可她多希望這信真見不得人。</br>  父皇母妃待她都很好,皇貴妃也對她上心,她的婚事是他們一起為她定的,挑的京中一等一的勛爵人家。</br>  可她心里卻記掛著另一個人。</br>  那個在她來大恒的路上,第一個哄她勸她、給她帶來一份安穩(wěn)的人。</br>  這份感情不能啟齒。況且他也沒有過任何表示,時間越久她就越覺得只是自己一廂情愿。</br>  她早就勸過自己忘了這些,但婚事定下來,就像魔咒,反倒讓她的心更不安穩(wěn),時時都在想他。</br>  “你就是有心事吧……”明穎打量著她的神色,問得小心翼翼。</br>  “沒有?!睈偡f搖了頭,胡亂扯了個說辭給她聽,“我就是突然有點想念維那穆了。”m.</br>  明穎便不好再說什么。</br>  .</br>  京外,圣駕即便輕裝簡行,依舊儀仗浩蕩。行了月余,蜀地就傳來急報,說是地震了。</br>  當?shù)氐难矒崴实淖嗾壑?,字里行間都有劫后余生的慶幸,說萬幸皇上挑了地方修建寺院、命百姓遷走,此番受災最嚴重之處正是要建寺院的地方。</br>  可真是“圣恩浩蕩”,“佛法無邊”。</br>  楚稷看著奏章,暗自笑了半晌。</br>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做這種事時的心情。那時是江浙水災,他既想救人,又怕事情太過巧合讓滿朝文武拿他當怪物看,從頭至尾心中忐忑。</br>  現(xiàn)下同樣的事做多了,他已經(jīng)不怕了。而且他發(fā)現(xiàn)滿朝文武縱對這些巧合有些疑惑也沒人敢問,想想也是,他又不是個昏君,不僅朝政清明還大權在握,誰敢拼上身家性命探究這種事?</br>  他氣定神閑地看完了奏章,就將三個兒子叫到跟前:“四川地震,遭毀的良田房舍眾多,你們想想該如何是好,明日上本奏章給朕。”</br>  “諾?!比她R齊一揖。</br>  從圣駕前告了退,永昌神色卻沉下去??戳搜塾狸亢陀狸?,他道:“我們各寫各的。”</br>  “哎?”永昀一愣,“大哥,我們一起商量啊?”</br>  作者有話要說:悅穎:心里有情,不能說,而且他好像也不知道嗚嗚嗚嗚嗚……</br>  楚稷:沒事哈,他知不知道不清楚,但父皇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佳母妃也可明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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