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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阿鸞真好

    永宜宮中,賢昭容尚不知儀嬪娘家已上了折子的事,心情便還算好。見顧鸞前來,含著笑將她請進了屋里,一道落座。</br>  這些日子因為皇帝常來看望大公主,二人原也熟絡了,賢昭容又對她心存感激,私下里的走動便也有過幾回。是以顧鸞一落座,賢昭容就讓人上了她愛喝的茶,噙著笑問她:“大姑姑是有事?”</br>  “也沒什么事。”顧鸞莞爾,“今日難得不當值,在房里倒悶得慌,便來昭容娘子這里坐一坐,討盞茶喝?!?lt;/br>  “那可太好了。”賢昭容笑說,“皇上近日常來看望我們母女,想是大姑姑勸的。我不知該如何謝大姑姑,大姑姑若喜歡我這里的茶水,倒可管夠。”</br>  顧鸞道:“那我可能喝得很,娘子這海口夸下可不準反悔了。”</br>  頓了一頓,又說:“倒也還有一事要告訴娘子,但娘子別慌?!?lt;/br>  賢昭容微怔:“姑姑請說?!?lt;/br>  顧鸞沉息:“儀嬪的娘家,剛給皇上上折子了,想把大公主帶去給儀嬪撫養――昭容娘子那日心慌,是為此事吧?”</br>  話音未落,賢昭容嚯地站起身,卻慌張得說不出話。</br>  顧鸞輕嘆:“看來是了?,F下皇上倒是沒準,依奴婢看,日后也不會準。可昭容娘子若是心神不寧,有些準備倒也做得?!?lt;/br>  賢昭容恍然回神,急著問她:“大姑姑可幫我陳情了?”</br>  “還沒有?!鳖欫[如實告訴她,“昭容娘子先聽聽我的主意,若覺得不好,我這便回去轉達昭容娘子的意思也可?!?lt;/br>  賢昭容定住氣,抿一抿唇,落座回去,迫切地望著她:“大姑姑請說。”</br>  顧鸞想了想:“昭容娘子覺得皇上會來,是奴婢勸的,其實說不上?;噬媳揪褪怯行暮煤媒甜B孩子的人,只是大公主與皇長子都才剛幾個月,他當中又出去南巡了一趟,不免不太知道該如何當好父親,也在摸索。所以奴婢提起來,他才聽得進去,心里就記下了這事,愿意常來?!?lt;/br>  “儀嬪要孩子這事,亦是如此?!鳖欫[頓了頓聲,“皇上本是仁善之人,斷不會愿意看到母女分離之事,儀嬪家里搬出功勛說事未必有多好使。他如是允了,無非是那折子讓他信了大公主有個出身尊貴的生母會更好――皇上頭一遭做父親,在如何才算對孩子好這事上,拿錯主意也是難免的。昭容娘子想留住大公主,唯一要防的就是這一點。”</br>  賢昭容心神不寧地追問:“那我當如何做?”</br>  “慈母之心擺在面前,就是最讓人動容的了?!鳖欫[和顏悅色道,“皇上有時忙起來顧不上來永宜宮,就著人將大公主抱去紫宸殿,昭容娘子從來不跟著去。若讓奴婢說,昭容娘子就該跟著去才好,平日里若大公主有個小病小災令昭容娘子擔憂得徹夜難眠,昭容娘子也大可讓這些事傳到皇上耳朵里去,莫因覺得是做母親的分內之職就不好意思說?;噬峡吹秸讶菽镒邮且黄饶溉崮c,自會覺得出身高低反是小事,照顧好孩子才是最要緊的。到時候奴婢再依昭容娘子所言去提一提那些話,方能事半功倍?!?lt;/br>  賢昭容擰著眉頭靜聽,邊聽邊思量。待顧鸞說完,她露出了幾分遲疑:“我是……我是怕皇上不喜歡我,我若次次都跟著去紫宸殿,日子久了,他會不會就連公主也不想見了……”</br>  “這叫什么話。”顧鸞失笑,“皇上對昭容娘子確是說不上寵,卻也并無厭惡之心。您是做母親的,跟著襁褓嬰孩去什么地方都是天經地義,切莫自己想得太多。”</br>  是這樣?</br>  賢昭容凝神苦思半晌,拿定了主意:“那好……那我知道了?!?lt;/br>  “今日奴婢就可以先幫娘子帶一回話。”顧鸞環顧四周,視線落在了榻桌上放著的一枚荷包上。</br>  這荷包一瞧就是賢昭容剛繡出來的。賢昭容繡工不錯,閑來無事做些東西樣子都精巧。大公主衣衫、襁褓上的繡花多是她親手所制,件件都很漂亮。</br>  顧鸞指指那荷包:“娘子將這香囊賞給奴婢,奴婢回去就找個機會讓皇上知道這是娘子繡的。順著話茬,再告訴皇上娘子常常因給公主繡衣忙到深夜,娘子看行不行?”</br>  “行……”賢昭容略作遲疑,便點了頭。</br>  .</br>  紫宸殿里,楚稷忙完了手頭緊要的事,又讓張俊將儀嬪家中上的那道折子取了來,一語不發地看了一遍。</br>  儀嬪想要大公主。</br>  這原不是大事,賢昭容是宮女出身,宮女出身的嬪妃生下孩子交給出身更尊貴的嬪妃撫養合情合理。</br>  只是,他因為先前的糾葛和夢境所見,信不過儀嬪的人品。</br>  今天白日里在聽張俊讀這奏章的時候,他又看到了更多。</br>  他感覺肩頭一沉,側過頭,恍惚里看到一個年輕姑娘從后面環住他的肩。他隱約知道這就是他的長女,聽到她軟軟糯糯地說:“父皇,給母妃晉一晉位份好不好?一直以來她都只守著兒臣。如今兒臣成了婚、有了孩子,進宮的時候也少了,兒臣怕她過得不好。”</br>  畫面一轉,他看到自己點了頭:“行,朕晉她妃位?!?lt;/br>  再一轉,他又換了個地方,好像是在賢妃宮里。他看到賢妃病了,情形并不太好,大公主守在她床邊,大概是守了太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他上前拍了拍她,勸她好好去睡一會兒,她臉色慘白,說話都沒力氣,卻搖頭:“兒臣沒事……”</br>  他能看得出她們母女情深,再想想儀嬪做過的事,就更無意讓儀嬪撫養大公主。</br>  但這折子……</br>  楚稷嘖聲,暗覺棘手。</br>  這折子寫得太過感人肺腑,儀嬪家中又幾代簪纓,若不能回絕得巧妙,不免顯得不近人情,傷了老臣的心。</br>  得好生措辭才行。</br>  楚稷斟酌著言辭,忽覺眼前人影一晃,抬眼就看見顧鸞。</br>  他一哂,不及喚她,她已腳步輕快地行至面前,手中的東西往他眼前一舉:“好看吧?”</br>  他伸手握住,定睛見是枚荷包,笑道:“好看,自己繡的?”</br>  “賢昭容繡的?!鳖欫[銜著笑,小心地將荷包收進袖中,“奴婢看著好看,就討了來。”</br>  他微微凝神,看看手里的奏章又看看她:“朕正好也有件與賢昭容有關的事,你幫朕出出主意。”</br>  顧鸞淺怔:“何事?”</br>  楚稷睇了眼寢殿的方向:“進去說?!?lt;/br>  顧鸞便隨他一并進了寢殿,二人一道在茶榻邊落座,他就將手里的折子遞給了她。</br>  顧鸞一瞧,還沒翻開就猜到了該是儀嬪家里上的那本,再一讀,果然不出所料。</br>  “儀嬪想要大公主?”她側首看他,“皇上怎么想?”</br>  楚稷道:“大公主乃賢昭容所生,賢昭容為人嫻靜,從無大過,自還是讓她撫養為好。朕一時卻不知怎么回這折子?!彼秽?,眉宇緊皺,一臉煩悶,“儀嬪家里擔心她的安康,一字一句感人肺腑。且又是簪纓數代的世家,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前些日子儀嬪還有個族兄戰死了。這請求由她家中提出來并不為過,朕若回絕……”</br>  他說著止了音,輕輕嘖了聲,又道:“回絕還是要回絕的,你幫朕想想怎么開口?!?lt;/br>  回絕還是要回絕的。</br>  顧鸞聽著這句話,神情滯了滯。心下腹誹說:你怎的想得這樣明白?我和賢昭容私底下的謀算都還沒說呢!</br>  他又比她想得更好一些。</br>  顧鸞輕咬嘴唇,又讀了會兒奏章,沉吟了會兒:“儀嬪娘娘積郁成疾,想找個孩子陪伴,宮里的孩子又不多,她頭一個想到的自是大公主,可也未必是有心想搶大公主?!?lt;/br>  楚稷輕笑:“儀嬪打的什么主意,朕還不知道?”</br>  顧鸞想想舊事與上輩子的事,也犯不上為儀嬪多說好話,只又說:“可皇上大可以裝作不知道?!?lt;/br>  楚稷一時不解:“怎么講?”</br>  顧鸞悠然將折子放在榻桌上:“儀嬪想要孩子陪伴,宮里就大公主和皇長子兩個孩子,但她娘家決計不止?;噬洗罂山觽€她娘家的女孩子進來陪她,這于臣子而言本就是殊榮。若想更顯體恤,還可加冊爵位。任儀嬪原本在打大公主什么主意,見了這等圣旨都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兒,她娘家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更只會念著皇上的好?!?lt;/br>  她徐徐說完,楚稷頓顯喜色:“還是你聰明!”</br>  “……”顧鸞側眸看看他,暗道一聲:彼此彼此。</br>  現下的他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歷事不多,偶爾便會鉆了牛角尖不知變通,徒增苦惱。</br>  等再過些年,她方才說的這一手他玩得可就熟了,總能自己一點虧都不吃,還將朝臣們籠絡得服服帖帖。</br>  楚稷這便喚了張俊進來,吩咐他:“去允國公府傳旨,就說朕也擔心儀嬪康健,但大公主年幼,離不開生母,更易哭鬧,不免擾得儀嬪不能靜養。便由允國公府選個女孩,三四歲為宜,進宮陪伴儀嬪。朕感念允國公府之功,會冊這孩子做縣主,保她一世榮華?!?lt;/br>  張俊聽得訝然,下意識地看了顧鸞一臉。顧鸞抿笑飲著茶,自知這事至此便是了了。</br>  儀嬪是個善于興風作浪的主兒,從上一世看,也頗有野心。但她家里既能簪纓數代不倒,就不會太糊涂,這等罕見的恩典賜下去不好好接著,日后可未必有命再得一回。</br>  楚稷神清氣爽地也看她。</br>  阿鸞真好。</br>  又一個月過去了,顧巍怎么還不立個功?。?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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