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眾人頓時都屏住呼吸,舒妃與賢嬪都望向顧鸞,顧鸞卻也不好說什么。</br> 皇后的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皇上……”</br> 楚稷仿若未聞,只看著幾個孩子。孩子們倒不懂這份異樣,只為自己所做的錯事心虛。</br> 過不多時,眀穎最先轉過了身,朝幾名宮人走去。另外幾個見狀,不約而同地跟上她,低著頭往前走。</br> “抱歉。”最先開口的也是眀穎。她立在一個宮女跟前,手指絞著衣襟,聲音極輕。</br> 那宮女是太后跟前的人,也算見過世面,聞言微笑:“不妨事,殿下記著皇上的話就好。”</br> “對不起……”</br> “我錯了……”</br> 另外幾個孩子也陸陸續續開口,當中還夾雜了悅穎的幾句維那穆語。她大抵也意識到自己說話對方聽不懂,想了想,就脫下手鐲塞到了那小宮女手中。小宮女不敢收,忙往回推,舒妃即道:“收著吧。你平日在何處當差?”</br> 小宮女回說:“奴婢是花房的人。”</br> 舒妃點點頭,離席福身:“皇上,臣妾宮里沒有年紀這樣小的宮人,悅穎來的突然,也沒個玩伴。這回不打不相識,就讓這孩子也到臣妾宮里吧,與悅穎做個伴。”</br> 楚稷頷首:“你看著辦。”</br> 他點了頭,與舒妃同來的傳譯女官就將舒妃的意思說給了悅穎,悅穎頓顯欣喜,眉開眼笑地回過身,朝舒妃說了句什么。</br> 傳譯女官:“殿下說多謝娘娘。”</br> 舒妃一哂:“這句本宮聽懂了。”說著就朝悅穎招了招手,悅穎跑回她身前,被她抱到膝頭坐。</br> 另幾個孩子道完歉,折回皇帝跟前乖乖站著。</br> 楚稷板起臉說永昕永昀:“你們兩個以后不許打擾哥哥讀書,要等他寫完功課再找他玩,聽到沒有?”</br> “哦……”兄弟兩個無比聽話地連連點頭。</br> 他又說永昌:“還有你父皇給你彈弓玩的時候有沒有告訴過你千萬不要傷到人,都忘了?”</br> ……的確是忘了。</br> 永昌低頭盯著鞋:“兒臣知錯了。”</br> “還有眀穎。”楚稷挑眉,“永昌功課沒寫完,你寫完了?”</br> 眀穎重重點頭:“寫完了。”</br> “……”楚稷輕咳一聲,“寫完去找悅穎玩,別跟著弟弟們瘋。”</br> “哦。”眀穎垂首福身,“下次不會了。”</br> 很好,都很乖。</br> 楚稷心覺滿意,便起了身:“朕先回去了。”</br> 后妃們也都連忙起身,皇后、舒妃、賢嬪施禮恭送,顧鸞跟著他回紫宸殿。三個男孩子也跟著回去,悅穎眀穎各自隨著自己的母妃告退,一場鬧劇就算了了。</br> 待她們都離開,皇后重重坐回了椅子上。</br> 景云今日恰不當值,若云見狀忙上前一福,溫聲寬慰:“娘娘放寬心,皇上必不是有意要駁您的面子。”</br> 若云這句話勸到了點子上。</br> 入宮這么多年,皇后自問與皇帝相敬如賓,從未在宮人面前被他這樣冷待過。</br> 她一時怔忪不語,若云看了看她的神情,又道:“左不過是要顧著貴妃娘娘罷了。娘娘您忘了,貴妃娘娘原是宮女出身,如今幾位殿下這般欺負了宮人,皇上若不護著,指不準貴妃娘娘心里就要不舒坦呢。”</br> 皇后眼底一顫。</br> “總歸還是貴妃娘娘在皇上心里重些……”若云小聲又道。</br> 皇后垂眸,本無意多語,卻克制不住發自心底的冷笑。</br> 貴妃的確是有本事的,她的兩個孩子也一樣。</br> 適才原是永昌先站出來認的錯,后來永昕永昀卻一唱一和地將事情都攬了下來,做出一副維護哥哥的樣子,倒讓皇帝覺得他們有擔當。</br> 這可真是母子連心。</br> 皇后不怕自己斗不過,卻怕永昌斗不過。</br> .</br> 宮道上,三個男孩乖了一陣,看父皇臉色尚可就不怕了,很快手拉著手跑在前頭。</br> 顧鸞看看楚稷,看出他仍在不快,攥了攥他的手:“算了。”</br> 皇后再怎么與他意見相左,也不該當著孩子們的面說出那樣的“道理”。她直不知該如何勸他,只能說“算了”。</br> 卻聽他道:“年后又要大選了。”</br> 想起三年前大選時的“大場面”,他沉了沉:“到時你跟我同去吧。”</br> 顧鸞一滯:“什么?”</br> 楚稷道:“你幫皇后說話,我來撂牌子。”</br> 她一時更覺愕然,短暫的不解之后驀然明朗,繼而一陣心悸。</br> 他這是要給皇后下套。讓她幫腔,是為把她摘出來。</br> 她啞了啞,終是不安:“我……我聽你的。但你先告訴我,你想做到什么份上?”</br> 他瞥她一眼:“你怕我廢后?”說著搖頭,“不會的,我知道皇后沒有那么惡,不必你來勸我。我會尋個由頭讓她住到行宮去。”</br> “……那好。”顧鸞稍松口氣,目光飄遠,落在笑鬧的孩子們身上。</br> 她真心實意地希望每一個孩子都好好的,不僅是因為喜歡他,更因為幾個非她所生的孩子她上一世都是見過的。</br> 她希望眀穎如上一世一樣眾星捧月地長大,永昌與悅穎能有更好的人生。</br> .</br> 翻過年關,入了二月,秀女們就陸續進宮了。她們猶是要先在毓秀宮中學規矩,等到三月才開始殿選。</br> 再這一個月的日子里,顧鸞仍是如舊往返于紫宸殿與純熙宮之間,毓秀宮的事她顧不上,只從宮人們口中聽聞皇后如上次一樣上心,隔三差五地傳秀女們到棲鳳宮中小坐。</br> 她覺得皇后有些著魔了。</br> 上一次大選一口氣選了十九人,三年過去,侍寢的一個都沒有,平白喪命的倒有兩位,她竟還要再試一次。m.</br> 到了二月下旬,顧鸞又聽燕歌說:“聽說這回……生得像娘娘的有四五個,毓秀宮里傳得沸沸揚揚的。”</br> “四五個?”顧鸞擰著眉頭看了她半天。</br> 楚稷進來時,就看到顧鸞一臉費解地在照鏡子。</br> “怎么了?”他問她,她轉過身:“我這張臉,生得可常見么?”</br> 他被她問得一怔:“不常見啊。”說著也皺皺眉,“怎么了?”</br> “上回殿選就有個顧氏,這回聽說又有四五個生得像我的。”她道。</br> “真的假的?”楚稷好奇起來,看向張俊,“你去毓秀宮看看怎么回事。”</br> “諾。”張俊很喜歡這種看熱鬧的差事,一臉輕松地應下,當即就趕去了毓秀宮。</br> 他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回來,入了殿,頗是無奈地回稟:“有個黃氏,身形和貴妃娘娘是有幾分相似;還有個胡氏,遮住下半張臉,眼睛有貴妃娘娘的神韻;岳氏和齊氏……下奴沒瞧出來,那邊的宮女說岳氏的下巴像娘娘,齊氏笑起來與娘娘相似。若正經要下奴說,硬說這幾個像娘娘都有些勉強,多半是宮人亂嚼舌根罷了。”</br> 楚稷輕笑:“亂嚼舌根,也是知道能投其所好。”</br> 投皇后所好。</br> 顧鸞心下一嘆,只聽他又說:“告訴毓秀宮的嬤嬤,找些借口先將這幾個打發出去。倘若皇后問起來,不妨告訴她是朕的意思。”</br> 顧鸞訝然。</br> 他從前不太愛和皇后計較,可眼下決意計較,皇后顯是斗不過他的。</br> 皇后若得知此事,大抵會覺得他是為了她,繼而對她愈加不滿。</br> 而他,要的便是皇后這樣想。唯有這樣,她在殿選時幫襯皇后才有看頭。</br> 可皇后多半不會明白。</br> .</br> 翌日天明,皇后在眾妃晨省后用了早膳,小歇了一會兒就吩咐宮人:“再去請那幾位秀女來坐坐吧。就說本宮這兒有新茶,請她們來嘗。”</br> 此言一出,殿中的一眾宮人無聲地互看了一眼,景云垂眸回道:“娘娘,昨兒個……毓秀宮以規矩不周的緣由打發走了幾個秀女,其中有四位是娘娘看好的。”</br> 皇后挑眉:“哪四位?”</br> 景云說:“也黃氏、胡氏、岳氏,還有齊氏。”</br> “啪”地一聲,皇后怒然擊案。一眾宮人都跪下去,屏息不敢言。</br> 這四個人放到一起,未免太巧。</br> “貴妃……”皇后直氣得笑了,“貴妃這是一點都不在乎名聲么?不怕哪日鬧得大了,朝臣們要清君側?”</br> 景云垂眸不言。</br> 若讓她說,貴妃不怕,貴妃當然不怕。</br> “清君側”哪里是隨便就能清的。不止要寵妃惑主,還得君王昏聵,真為了寵妃干些天怒人怨的事,朝臣們才會出面來管。</br> 眼下,貴妃獨寵是真的,皇上卻半分沒有荒廢朝政。若要安罪名,左不過是因為貴妃獨寵以致宮中的孩子少了些,可貴妃到底自己生了兩兒一女,這罪名便也不好安。</br> 只是,這番道理皇后必不愛聽。</br> 景云于是緘默不言,若云睇了眼皇后的神色,卻膝行上前了兩步:“皇后娘娘……可千萬壓住貴妃才好啊!”</br> 若云口吻中滿是關切與擔憂。</br> “貴妃如此專寵下去實在不是個事,倘若真鬧到清君側那一步,對皇上也不好……”她苦口婆心地說著,頓了頓,又言,“奴婢去毓秀宮看過了,今年的秀女容貌出眾者不少,娘娘將她們留下,總歸能有人與貴妃一爭。這后宮,沒道理總看貴妃一家獨大。”</br> 皇后聞言,心中舒泰了些。</br> 若云總能把話說到她心坎兒里。最初的時候,她對若云還沒有多少信任,現下時日久了,她倒越發覺得若云比自小跟在身邊的景云更懂她。</br> “都起來吧。”皇后抬了下手,眾人無聲地自行起身,她伸手虛扶了一把若云。</br> “謝娘娘。”若云面顯感激。景云心下一滯,如鯁在喉。</br> 她不怕皇后重用別人,也不怕有人在棲鳳宮里壓過她。</br> 只是這個若云,心思實在不好。</br>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隨機100條評論送紅包,么么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