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蒙白色,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過了好久,他視線才慢慢清晰起來,看清了周圍。
他躺在一間普通病房里,白色的紗布窗簾被風輕輕吹動,周圍人來人往醫生和護士,路明非獨自躺在床上,呆呆看著病房的天花板。
他認識這里,卡塞爾學院校醫室,或者說校內醫院,當初楚子航在“中庭之蛇”之上受傷時,住的就是這里,他還經常來看望師兄,那時候小龍女也在。
她那時候簡直把師兄病房當做自習室,每天下了課就在楚子航病床邊坐著看書,看累了就趴著睡會,度過了不知多少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那時候小龍女還天天給師兄做“銀耳粥”,可羨慕壞路明非了,這么一想,那個面攤師兄會心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也因為他們開始相遇那么美好,所以最后的結局才會那么悲傷吧。
“你醒了?”有人提著醫療箱走進病房。
“富山雅史導員?”路明非微微一愣。
“我們的S級感覺如何?”富山雅史問。
路明非搖搖頭,然后坐了起來,“我沒事。”
“你已經睡了一周了,一開始我們很擔心你的身體狀況,但根據儀器顯示,伱只是進入一種深層次睡眠而已,現在有什么奇怪的感覺么?不舒服或者精神恍惚之類的?”富山雅史很關切地說。
“沒有,就是有點餓。”路明非說。
富山雅史松了口氣,“還好這一屆S級沒有出事,要是像四十年前那樣,那可太讓人惋惜了。”
“四十多年前?是指上一個吞槍自殺的S級?”路明非隨口問。
富山雅史一愣,“你怎么知道上個S級吞槍自殺了?我記得給你做入學輔導的時候沒說過?”
“校內新聞網上看見了。”路明非當然知道了,畢竟他已經“記起”所有事情了。
富山雅史點點頭,“上一個S級在大二的時候就自殺了,因為思維太敏捷,而陷入某些哲學難題之中了,所以學院為了防止這種情況才設立了心理輔導員,你要是有什么問題,記得及時來找我。”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開口,“那我現在可以問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現在的我和三年前的我是一個人嘛?”路明非說。
富山雅史一愣,他思考了一會之后,“不愧是S級,思維確實很敏捷,你的問題也很有意思,生物學上來說你們是同一個人,但不同時期,經歷不同事情之后,你們也不是一個人,例如同一個選擇面前,現在的你和三年前的你做出的決定也許截然不同。”
路明非點點頭,“那如果現在的我,擁有三年后的所以記憶和經歷,那我和三年后的自己同一個人嘛?”
富山雅史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在我看來,你們幾乎等于同一個人。”
得到答案的路明非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變化,只是對著富山雅史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
“不客氣,S級有任何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富山雅史一樣對著路明非點點頭之后,提著醫療箱起身離開。
路明非咧咧嘴,低聲喃喃自語,“小龍女、象龜君、櫻……還有繪梨衣,等我呀。”
大門又一次打開,高挑明媚的女孩走了進來,她穿著墨綠色校服套裙,腳踩黑色運動鞋,一頭暗紅色長發隨意披散著,懷里抱著一本《龍族譜系學Ⅲ》,看見坐在床邊的路明非,女孩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師姐,你怎么來了?”路明非也有些詫異地說。
“剛下課,就過來看一眼咯,聽說你參加某個秘密任務回來就一直躺著,我還以為你變成植物人了。”諾諾走到病床邊上下打量路明非,“現在看起來好像沒事啊?”
路明非看著自己熟悉的師姐,有些失神,以前那種悸動好像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別重逢的親切感。
他脫口而出,“好久不見。”
“你腦子撞壞了?我們上周不是還在食堂見過?”諾諾說。
路明非當然記得,他在參加“青銅計劃”的前兩天,還在食堂里遇見過諾諾,那時候她和蘇茜兩個人在吃夜宵,吃的是菲力牛排和蔬菜沙拉。
諾諾歪著腦袋看著他,“你真的沒事?”
面前的路明非還是路明非,可她卻感覺不太一樣了,她對路明非記憶最深刻的時候,是在麗晶酒店的女式衛生間,那個多年之后收到爹媽來信的孩子靠在門上默默流眼淚的衰小孩。
而現在的路明非,像極諾諾在萬達影院所見到那個他,謙卑的笑容下帶著獅子一般的決意男孩。
“我現在挺好的,各種意義上來說。”路明非露出招牌擺爛笑容。
“嗯。”諾諾點點頭,“你現在看起來確實挺好的,比以前好多了。”
路明非一愣,他知道諾諾側寫,有些事情瞞不過她,他咧咧嘴,“師姐,你來看病人,就不帶點東西?”
“想得美。”諾諾舉起厚重教材書,似乎想要狠狠朝著路明非腦袋來一下,但想到他才剛剛蘇醒,還是作罷,“能來看你就不錯了,還想讓我帶東西?”
“你可是師姐耶,照顧師弟不是很正常么?”路明非有些無賴地說。
“我是你師姐,不是你老媽。”
路明非笑了,忽然認真地說,“嗯,你永遠都是我的師姐。”
諾諾愣了一瞬間,還是用課本輕輕拍了一下路明非腦袋,“當然了,你是我帶回來的小弟嘛,就算你當了叛徒去了獅心會,師姐我還是很講義氣的。”
對于路明非來說,諾諾就是他在灰暗的人生之中第一次見到了微光,所以他理所當然朝著微光方向走了過去,
現在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月亮,但有那一刻,月光確實照到了他身上。
所以路明非并不后悔曾經幫師姐做的一切,但也不會在期待什么,師姐永遠是師姐,但也只是師姐了。
“謝謝你,師姐。”路明非用著只有自己能聽見聲音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