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藥吃了。”
顧尺從藥盒拆出幾枚淺藍色的膠囊連同水杯一起遞給于貝。
于貝接過,沒半點忸怩的吃。
“要不要吃口蜜餞?”
現(xiàn)在顧尺兜里隨時會準備一兩顆獨立包裝的蜜餞,于貝想吃的時候,就能掏出來。
“嗯!”
坐在床檐的于貝點頭,雙腳懸在半空不安分的亂動。
顧尺拆了一顆喂給于貝,于貝嚼了兩口后,視線又投向門口的位置。
“伯母應(yīng)該快到了。”
顧尺知道于貝一直在等。
等丁薇過來。
伍商已經(jīng)過去接了,應(yīng)該很快。
“先生,我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好嗎?”
于貝從床上下來,站在顧尺跟前穩(wěn)著步子轉(zhuǎn)了個圈。
“很好?!?br/>
“別擔(dān)心?!?br/>
聽顧尺這樣說,于貝浮躁的心緒稍稍淡定下來一些。
正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于貝聽見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身形像是定住一樣,動彈不得。
腳步聲漸近,到門口的位置突然停住。
片刻,客房的門被敲響。
顧尺在于貝后背輕拍了兩下,邁步去開門。
“等一下,先生...”
于貝抓住顧尺的手,“我自己去吧...”
“好?!?br/>
顧尺應(yīng)得很從容,這種時候,于貝愿意鼓起勇氣自己去當(dāng)然是最好了。
木銷被摘下來,于貝控制住發(fā)抖的雙手開了雕花的木門。
幾乎是對視的第一眼,于貝鼻頭就忍不住發(fā)酸,淚水奪眶而出。
“媽...”
屋外的女人看清面前已經(jīng)退去大半稚氣的兒子后,瞬時便站不住,好在伍商就在她身后,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
“媽!”
于貝忙上去幫忙把人扶住,丁薇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兒子,和于貝相擁在一起。
“小貝,真的是我的寶貝...”
丁薇哽咽得不成聲。
伍商上門告訴她于貝還活著的時候,丁薇當(dāng)時就不淡定。
知曉伍商為人穩(wěn)重,絕不會拿這種事是玩笑,丁薇沒帶片刻遲疑,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媽..媽媽...”
簡單的幾個字,于貝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開口叫過了。
“誒...”
丁薇哭紅的眼睛悲喜交加,“小貝,媽總算找到你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是我不好,當(dāng)初就不該送你回于家!”
“于家都不是人!”
事情的來龍去脈,來時的路上伍商已經(jīng)一五一十告訴丁薇。
丁薇才知于杰死性不改,一直在騙她。
當(dāng)初于杰找上門說要帶于貝回去認祖歸宗,入族譜,丁薇原是不肯答應(yīng)的??墒窍氲接谪愐驗樗缴拥纳矸菔苓^的白眼和羞辱,丁薇還是動搖了。
于貝總要長大,丁薇不想他一輩子背負私生子的罵名,永遠抬不起頭。
于貝被接回于家后,丁薇也回了丁家。
離家這些年,沒向年邁的父母盡到絲毫孝道,丁薇對此愧疚不已。
畢竟血脈相親,盡管丁薇私自生子讓二老顏面掃地,但她認錯回來后,二老還是選擇既往不咎。
甚至多次勸丁薇把于貝一起接回來。
好不易才讓于貝歸宗入譜,丁薇并沒有答應(yīng)。
一直到后來她思子成疾,下定決心去了蓉城。
結(jié)果得到的卻是于貝意外身亡的噩耗。
丁薇自然是不信,認定于杰欺騙她。
卻不想于家做戲做全套,不僅將于貝鎖在郊外的私宅沒給他們碰面的機會,甚至連墓地都給于貝選好了。
見過于貝的墓地后,丁薇又在蓉城苦守一月,最后才傷心欲絕的回到蓉城。
丁薇不敢回想這幾年自己是怎么過來的。
每天都活在失去兒子的傷痛自責(zé)中,她后悔把于貝送回去,可又于事無補.....
“媽,我現(xiàn)在很好啊...”
“一點事兒都沒有?!?br/>
于貝潤濕的眼睛帶笑,有些笨拙的用袖口擦拭丁薇細紋叢生的眼睛,“我都長大了...”
“平平安安......”
*
情緒平復(fù)下來的母子二人一并進屋。
看到屋內(nèi)的顧尺后,丁薇一怔。
“伯母您好,晚輩顧尺?!?br/>
顧尺主動開了口,朝丁薇淺鞠一躬。
“你好?!?br/>
看清顧尺的面容后,丁薇瞬時便對顧尺有了些印象。
伍商的慶功宴上,丁薇有留意到這位年輕有為的青年。
“先生...”
于貝和顧尺對視,顧尺瞬時意會了他的意思。
“你們先聊?!?br/>
顧尺朝丁薇微微頷首,隨即出了房間,將房門帶上。
丁薇回頭看了眼合上的房門,若有所思。
“媽媽,坐。”
于貝殷勤的去給丁薇挪椅子。
“小貝...”面對面坐下來,丁薇緊握于貝的雙手,話腔還在發(fā)抖。
“嗯。”
于貝笑應(yīng),“媽媽,我現(xiàn)在還和做夢一樣。”
丁薇手心的溫度,給了于貝更多的真實感。
丁薇也是現(xiàn)在緩過勁兒,能好好看看多年未見的兒子。
“小貝,你什么時候能說話的?”
于貝模樣變化不大,只是少了幾分稚氣,最讓丁薇詫異的還是他能夠開口說話了。
“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了?!?br/>
“先生帶我去看醫(yī)生,還鼓勵我說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好了?!?br/>
說起顧尺,于貝耳根有些發(fā)燙。
“就是顧尺...”
看丁薇疑惑,于貝解釋道。
“媽媽,我就是跟先生一起來京都的,也是他幫我找到你?!?br/>
“你和他...”
丁薇看于貝的神色,心下有了些猜測。
于貝微微垂下眸,他不想瞞著丁薇,他喜歡顧尺,也想把顧尺介紹給自己的家人。
“我和先生現(xiàn)在在一起...”
“我很喜歡他?!?br/>
于貝鼓起勇氣說出這話說,抬頭和丁薇對視,臉徹底紅了。
房間一時間陷入沉默,丁薇的反應(yīng)出人意料的平靜。
“你們怎么認識的?”
片刻丁薇只是如是開口問,并沒有要責(zé)怪于貝性取向的意思。
“就是...”
于貝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該怎么說于杰對他做的事,回想起那些他就忍不住哽咽。
“就是,于家,把我...送給他的...”
于貝聲淚俱下,于杰威脅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聞言,丁薇瞬時淡定不能,臉上血色退得干干凈凈。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徹底看清于杰這個卑鄙的男人了,卻不想他能干出如此禽獸不如沒有下線的事,居然連自己親兒子都能送人...
“于家欠了...很多錢,他們...就把我,送給先生了....”
“向先生...借周轉(zhuǎn)資金...”
“但是,但是先生對我很好,他送我去最好的學(xué)校讀書,還讓我去念大學(xué),從來都不會欺負我.....”
怕丁薇對顧尺有成見,于貝忙解釋。
丁薇再次抱住失而復(fù)得的兒子,不敢想象于貝在于家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
“是媽不好,是媽不好...”
“媽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蓉城...”
“讓你受了那么多苦...”
“不是媽媽的錯。”
于貝一個勁搖頭,“我知道媽媽是為我好...”
“是于家失信,媽媽也不知道?!?br/>
于貝從小就懂事,聽著他這些體己,為自己開脫的話,丁薇更覺心痛。
當(dāng)初是她年少無知,輕信了于杰的花言巧語,做了三,到頭來受罪的卻是本該無辜的于貝。
“沒事了媽媽。”
“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br/>
“而且于家已經(jīng)沒了,以后再也沒有人欺負我們?!?br/>
丁薇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于貝說都已經(jīng)過去了,可是在丁薇眼里又怎么過得去,她只能日后再好好彌補于貝。
緩了很久,丁薇才再度開口。
“你和顧尺,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
丁薇內(nèi)心很謹慎,如果顧尺只是和于貝玩玩,那她會毫不猶豫讓于貝抽身,怕于貝步她的后塵。
“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遲早要坦白,于貝索性全說了,“先生帶我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br/>
可惜結(jié)婚證被顧尺收起來了,于貝不能馬上給丁薇看。
“而且...”
于貝下意識去看自己的肚子,懷孕這事出口,丁薇一定會嚇壞吧。
說不出口,于貝扶著桌沿起身,當(dāng)著丁薇的面,一顆顆解開羽絨外套的扣子。
丁薇不明所以的看著,卻沒有阻止于貝的動作,直到最后,于貝的孕肚無所遮掩的暴露在外。
看著于貝的肚子,丁薇雙手捂唇,沒了聲氣。
“我懷了先生的孩子...”
丁薇的詫異是于貝早意料到的。
“是不是很奇怪,一開始我自己也被嚇到了?!?br/>
于貝后半句話帶著些笑,盡可能緩和屋內(nèi)的氛圍。
“沒有...”
丁薇起身,含淚搖頭,替于貝整理敞開的衣服,仔細扣上扣子。
“你小的時候有一回肚子疼得受不了,我送你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就說過,你身體和別人不一樣...”
于貝那次腹痛,丁薇送他去就近的醫(yī)院診治,因為醫(yī)療設(shè)備有限,沒法治,母子二人又連夜轉(zhuǎn)去了更大的醫(yī)院。
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醫(yī)生告訴丁薇,于貝體內(nèi)有一些異于常人的孕育器官,并且建議丁薇不要帶于貝去做切術(shù)手術(shù),因為風(fēng)險實在太大了。
當(dāng)時丁薇確實嚇壞了。
但那時候于貝不過才五歲,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丁薇自然沒告訴他。
后來于貝長大些,丁薇也沒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