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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拉勾

    許文楊在講臺上往月考成績單背面涂膠水, 老林讓他把成績單貼到教室前面的公告欄上。
    從許文楊右手邊到許文楊左手邊, 同學(xué)一個個抻頭往前擠。
    “你別擠我!”
    “誒我看看……”
    “有年級排名么?”
    “咱們班第一誰啊?”
    寂靜兩三秒, 同一個人:“我是不是應(yīng)該直接問咱們班第二是誰?”
    考試成績單一下,中不溜秋, 一眼找不著自己在哪的同學(xué)們往往對前排的“構(gòu)成成分”更感興趣。
    “班長,主席月考還是年級第一嗎?”
    許文楊被擠得寸步難行,他往外推:“你們讓讓, 我貼上再看……薄漸當(dāng)然是第一。”
    “年級第一?”
    “不然呢?”許文楊把成績單啪地按在公告欄上。
    “主席多少分?”
    不用許文楊說, 成績單一貼上, 眾人也瞧見了。
    許文楊:“734。”
    一片驚嘆:“臥槽??”
    二中月考卷向比市統(tǒng)考卷子難,這次月考理科尤其難,數(shù)學(xué)卷子是老林親口蓋章了的“有幾道題超綱了”的難度, 然而就這,還能有人考七百三十多?
    試卷難度直接反饋在班級第二名。
    689,年級第七名。
    “太牲口了吧?數(shù)學(xué)滿分?”
    “薄漸不一直這個分嗎?”
    “我考六百的時候,他考七百三, 我考五百五, 他還是七百三,這他媽能一樣嗎??”
    “弟弟,物價上漲是影響不到有錢人的,懂?”
    江淮趴在課桌上, 拉了拉兜帽。秋雨一陣?yán)溥^一陣,外面淅淅瀝瀝地下雨,人聲喧嘩中也聽得見雨水落地的鼓噪。十分適合睡覺。
    星期天打了抑制劑, 現(xiàn)在的困倦感十分熟悉。
    想睡覺才是正常,不想睡覺,滿門心思全在胡思亂想,聽后桌的動靜才他媽是十分不正常。
    頭頂忽然炸開衛(wèi)和平的聲音:“淮哥,你進(jìn)步了!”
    “……”
    江淮沒抬頭,伸出只手,做了個滾蛋的手勢。
    衛(wèi)和平又壓低聲音:“你這回進(jìn)級部前一千五了!”
    “……”
    高二級部不到一千六百人,江淮學(xué)號1534。
    吊車尾進(jìn)步三十名,的確是十分可觀的進(jìn)步。級部成績分布,一般有兩個地方分差最大,一個在年級吊車尾,一個在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之間。
    江淮依舊沒抬頭,對衛(wèi)和平豎了根中指,然后:“滾蛋。”
    衛(wèi)和平這才發(fā)現(xiàn)江淮說話甕聲甕氣的:“誒?江淮你感冒了?”
    江淮終于“嗯”了聲。
    “最近降溫,你注意保暖啊。”衛(wèi)和平說。
    江淮又“嗯”。
    “沒發(fā)燒吧?”
    “沒。”
    江淮都病成這樣了,頭都抬不起來,衛(wèi)和平也不好再繼續(xù)騷擾他:“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衛(wèi)和平一走,江淮稍稍抬頭,抽了張紙巾,藏在兜帽底下擦了擦鼻子發(fā)酸淌出來的生理性眼淚。
    他周六感的冒。托主席的福,他不得不翻窗出去。薄漸房間窗戶都朝南,底下就是薄漸家種花花草草樹樹木木的園圃。
    二樓沒多高,江淮就直接跳下去了。
    然后在濕濘濘的草坪上滑了個屁股墩兒。
    自動噴水器正好轉(zhuǎn)過頭,又呲了江淮一臉?biāo)?br/>     他仰頭,二樓窗邊,薄漸低眼望著他,不緊不慢地說:“忘了和你說了,底下路滑,小心摔了。”
    江淮:“……”
    “上來吧,洗個澡……你書包也忘了拿了。”
    “……”
    回來的不是柯瑛,是薄賢。剛剛是保姆來敲的門。
    薄漸在臥室站了一兩分鐘。江淮在他浴室,細(xì)微的、濕漉漉的水聲。薄漸拉門出去了。
    薄賢僅僅回家停留十來分鐘,剛剛薄漸出門,領(lǐng)回一個摔了一身泥的男孩子的時候他沒說話。薄漸下樓,他瞥向兒子:“朋友還是同學(xué)?”
    “都是。”薄漸說。
    父親一向比母親寬容許多……但在關(guān)鍵問題上也一針見血許多。從小到大,他第一次見兒子帶人回家,薄賢笑了笑:“你喜歡他?”
    薄漸蹙了下眉,沒有說話。
    薄賢起身,薄漸如今已經(jīng)比他這個父親長得還要高了。
    也比他年輕的時候優(yōu)秀。
    “那就去追到手。”薄賢說,“別給你爸丟人……alpha不做偷偷暗戀這種事。”
    中午放學(xué)。
    江淮還趴在課桌上。班里同學(xué)爭前恐后地沖出教室,桌椅板凳撞得哐哐響,走廊幾乎掀起了風(fēng)的聲音。
    不消十分鐘,就又重歸安靜。
    衛(wèi)和平早發(fā)了條消息:“需要幫你帶中午飯嗎?”
    江淮慢騰騰坐起來,回:“不用了。”
    教室人差不多走干凈了,只有幾個勤學(xué)好敏的同學(xué)在前門門口問化學(xué)老師題。
    江淮從桌肚抽出一個牛皮紙袋,袋子里放著疊好了的一件上衣和一條褲子,江淮起身,拎著紙袋過去,把紙袋又塞進(jìn)了后桌的桌肚。
    但他剛剛直起腰,后門走進(jìn)一個人:“你在做什么?”
    江淮扭頭,薄漸。
    “還你衣服。”江淮甕聲甕氣地說,又把兜帽沿拉低了一些。
    “哦。”薄漸沒去碰衣服。
    江淮說:“已經(jīng)洗過了。”
    在薄漸家洗澡那天,江淮借了薄漸一身衣服。
    平常他不覺得薄漸高他多少,但穿上薄漸的衣服,就是沒辦法像薄漸一樣把肩寬也撐起來,褲子還長一截。
    薄漸走過來,輕笑道:“你可以不用還我的。”
    想讓你穿著我衣服親你。
    江淮嗤了聲:“不還你我留著你衣服干什么?”他插兜轉(zhuǎn)頭,“我先走了。”
    江淮難得去學(xué)校食堂吃了頓飯,吃飯十分鐘,排隊半小時。
    這效率還沒有點外賣快。
    從食堂出來,江淮回了學(xué)禮樓,進(jìn)了一樓活動室。薄漸給了他一把活動室的備用鑰匙。
    但江淮沒用得上這把鑰匙,薄主席比他早到了。
    江淮進(jìn)門,沒多廢話,把備用鑰匙丟回給薄漸,開了薄漸的電腦:“密碼是什么?”但剛說完,江淮皺了皺眉,改口,“你過來輸一下……”
    薄漸說:“你生日后六位。”
    江淮抬頭:“什么?”
    薄漸在接水,輕飄飄道:“剛改的,怕你早來用我電腦猜不著密碼。”
    江淮:“……”
    江淮不想說話,低回頭去,把錄音文件拷貝到了薄漸電腦上。
    薄漸用一次性紙杯兌了杯溫水遞過去:“吃藥了么?”
    “吃了。”江淮接了,“謝謝。”
    屋外陰雨連綿,但活動室門窗緊閉,還算暖和。江淮今天穿了個兜帽衛(wèi)衣,始終帶著帽子,帽沿很深,一低頭,薄漸看不見他臉,更看不見他辮子。
    薄漸把江淮帽子拉了下來:“不擋視線么。”
    江淮似乎繃了下,沒扭頭,又迅速把帽子拉了回去……薄漸按住了江淮的帽子。江淮扭頭,有點惱:“松手。”
    薄漸輕輕挑眉:“你哭了?”
    江淮眼梢發(fā)紅,濕漉漉地帶著點淚痕和沒干的淚水。盡管江淮繃著臉……可這樣看上去還是像是被欺負(fù)哭了一樣可憐。
    “沒。”薄漸稍一松手,江淮就迅速地把帽子拉回去了,“感冒了,鼻子酸。”
    薄漸俯下身:“那你哭過嗎?”
    “沒。”強(qiáng)者沒有淚腺。
    “真的?”
    江淮不耐煩地皺眉:“我哭不哭,關(guān)你屁事,你站遠(yuǎn)點,感冒傳染。”
    薄漸勾了勾唇角,沒有再繼續(xù)把這個話題聊下去。等江淮把文件拷貝下來,江淮聽見薄漸問:“宋俊是雙性戀么?”
    對于abo的雙性戀界定比較模糊,因為一個omega,無論喜歡alpha還是beta都是正常的,一個alpha,喜歡omega和beta也是正常的……雙性戀界定不像同性戀一樣清晰,同性戀是alpha喜歡alpha,omega喜歡omega,也被稱為“反信息素戀”,是有悖人類繁殖天性的。
    如果一個omega,既是ao戀,又是oo戀,這才算作真正的“雙性戀”。
    江淮沒有回答。
    許久,他說:“宋俊不是雙性戀,只是純垃圾。”
    江淮點擊了錄音文件。
    錄音只有短短的十三四秒,夾雜著模糊的碰撞的聲音、和一些難辨的哭聲和掙扎聲。人聲顯得已經(jīng)不太清晰。
    “……都是omega,我又標(biāo)記不了你……張開,讓我爽爽,別動!再動一下我踹死你!”
    江淮挑開嘴角,卻很冷地說:“和喜不喜歡沒關(guān)系的事,和雙性戀有什么關(guān)系?”
    錄音已經(jīng)開始自動第二遍播放,江淮關(guān)了它。
    他說:“omega十八歲才進(jìn)入發(fā)情期,沒有發(fā)情期和信息素的影響……宋俊對omega來說,和beta有什么區(qū)別?”
    有時弱者的弱,會充當(dāng)他身上的掩護(hù)色。
    薄漸默了半晌。他沒再說別的:“這段錄音還需要降噪處理一下,雜音太多了,很多字聽不清楚。”
    江淮神情冷漠,看著電腦:“嗯。”
    活動室門“篤篤篤”輕輕敲了幾聲。
    薄漸望向江淮。
    江淮起身:“倪黎來了,我去開門。”
    門口站著倪黎。她微微低著頭,穿著校服,手背在背后,絞在一起。開口時,倪黎聲音發(fā)抖:“江、江淮。”
    倪黎害怕,但不是怕江淮。
    她不喜歡活動室這個地方。上學(xué)期,宋俊也是這樣,約她在活動室見面。有一段時間,她連從一樓活動室門口走過去,都腿腳發(fā)軟。
    “進(jìn)來吧。”江淮說
    倪黎手指頭絞在一起,低著頭說:“好。”
    她進(jìn)門時,才在活動室看見了坐在長桌旁的學(xué)生會主席。倪黎當(dāng)然認(rèn)識薄漸,但她想薄漸并不會認(rèn)識她,倪黎忐忑地看了眼江淮:“今天是有什么事么?”
    江淮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和倪黎開口了,他深呼一口氣,拉開一把椅子:“先坐吧。”
    倪黎不安地看著江淮,猶猶豫豫地問:“是……和我有關(guān)系嗎?”
    江淮含糊其辭:“差不多。”
    他一面想該怎么開口,一面把薄主席剛剛接的,他還沒動的水隨手推給倪黎:“喝水。”
    薄主席瞥了江淮一眼。
    倪黎聯(lián)想到什么,臉色發(fā)白。
    薄漸起身,推給倪黎一張紙。
    紙上印著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生的個人信息,還有一張女生的三寸照片,和她是同齡人。倪黎驚疑不定:“這是什么?”
    薄漸微一笑,開門見山:“宋俊的下個強(qiáng)-暴對象。”
    倪黎一下子碰翻了手邊的紙杯,臉色蒼白。
    “時間在這周周末。”薄漸的嗓音清潤而和緩,像是在安撫人,“宋俊約了她星期天單獨出來見面……我想宋俊下手的幾率很大。”
    倪黎木僵了似的,一動不動。
    薄漸說:“宋俊大概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所以這次在校外,我想他得手的幾率也很大。”
    江淮起身:“薄漸,你別……”
    來找倪黎是為了問她能不能愿意到時候配合警察調(diào)查,承認(rèn)宋俊猥褻過她的這件事……薄漸在這兒說這個干嘛??
    倪黎沒有說話。
    薄漸微笑道:“假如她也和你一樣保持沉默,那就只能等第三個受害人主動開口了。”
    他慢慢地說:“或者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倪黎低著頭,肩膀垮了下去。
    江淮站著,繼續(xù)說也不是,回去坐著不說話也不是。站了半晌,他拉了拉兜帽帽沿。
    薄漸并沒有說他,他不見動容地說:“沉默的人有權(quán)沉默。但最終他們沉默的代價,都需要替他們出聲的人承擔(dān)。倪黎,你沒有權(quán)利讓別人替你承受任何事。”
    江淮愣了下,皺起眉。
    他原本只想問問倪黎愿不愿意作證,如果不愿意,他努力勸勸倪黎……但如果倪黎堅持拒絕,那他拿她也沒辦法。但薄漸這么說,就相當(dāng)于剝奪了倪黎拒絕的權(quán)利。
    江淮說不出這種話,也沒資格讓薄漸換個溫和的說法。
    頭疼。
    倪黎仍舊一言不發(fā),臉色卻越來越白。
    江淮沒有聽出來,但薄漸的弦外之音,倪黎聽出來了。
    沉默的代價,需要出聲的人承擔(dān)——
    既在指責(zé)如果她不作證,就要讓這個就要被侵害的omega為她的粉飾太平承擔(dān)代價,甚至還有更多的omega,要為前面不肯說話的人承擔(dān)代價……也在指責(zé)她讓江淮替她背了所有的擔(dān)子。
    許久。倪黎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那就不用考慮我了。”
    她站起身,低著頭把椅子推了回去:“我會和我家人說一聲的……我家人可能會讓我轉(zhuǎn)學(xué),所以你們也不用多擔(dān)心。”
    她向江淮鞠了一躬,聲音發(fā)抖:“謝謝……對不起。”
    江淮懵了下:“轉(zhuǎn)學(xué)?”
    倪黎低著頭,手指絞得發(fā)疼:“我爸媽都是很傳統(tǒng)的人。”
    江淮皺眉:“……連去派出所錄口供都不讓嗎?”
    倪黎抬頭:“??”
    她局促地看了眼薄漸,更不安了,她不知道江淮和薄漸說了多少……也可能都說了。“宋俊可能,可能會把我的……”
    江淮這才想起來,到底要做什么事都沒和倪黎說明白。倪黎一進(jìn)來,薄主席就先恐嚇了她一通,江淮差點被薄漸這人給帶跑偏。
    不就他媽去錄個口供嗎?有這么麻煩?
    江淮:“……沒。你誤會了。”
    江淮把計劃和倪黎講了個大概。倪黎的神色從惶恐絕望,慢慢變得有點古怪。
    倪黎問:“所以……我去錄個口供就好了嗎?”
    “可能警察也有別的要求。”
    “但……就這些?”
    江淮:“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宋俊進(jìn)去后的事了。”
    “……”
    倪黎瞟了一眼薄主席。
    薄主席翻著書頁,歲月靜好。
    倪黎小幅度地扯了扯江淮的衣角,心里愧疚,但又不得不小聲問:“江淮,那個……你還和別人提起過我的事么?”
    薄主席耳朵靈敏,他合上書,不冷不熱道:“不是江淮說的。”
    倪黎又被嚇一哆嗦,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薄漸看著,她連扯扯江淮衣角都不敢。
    薄主席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厚厚的書本放在膝蓋上:“江淮,過來一下好么?”
    江淮:“?”
    “你怎么不過來?”他問。
    薄主席:“你過來。”
    “……”
    江淮想把薄主席扔到窗外去。半分鐘,他低頭,臉色仿如送葬:“有屁快放。”
    活動室那邊還站著不知所措,不時偷偷瞟兩眼的倪黎。
    薄主席起身,江淮從低頭,到抬頭,到稍有仰視。薄漸離他很近,一只手把江淮的帽兜兜往后拉了拉,露出江淮的臉,垂下的手碰了碰江淮的,小指輕輕勾纏在他小指上:“去門口等等我好么?”
    江淮按住了兜帽,又抽出了手:“操,你……”
    “拉勾,兩分鐘。”薄漸說。
    江淮被堵住:“……”
    門又合上。
    倪黎僵硬地站著。她有些害怕薄漸……薄漸沒有別人說的那么溫和禮貌,她反而覺得薄漸壓迫性很強(qiáng)。這種壓迫性無關(guān)alpha的性別。
    薄漸沒有向她走過來,也沒有看向她,只是側(cè)身把書放回了書柜上。
    放好書,薄漸邁腳向活動室門走來。
    他在倪黎肩旁稍一停頓,輕聲道:“別纏著江淮,他憑什么保護(hù)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主席:江淮,我的。
    元旦快樂!!!
    我不是加更才晚發(fā),我其實是卡文orz
    以后延遲到下午更新吧,上午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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