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睜開眼睛,  他看不到自己的背，也從未在意，是個人都長著一根脊梁,  不歪不擰就罷了，有什么漂不漂亮的。
    “不信么？”項明章描述道，“躺在辦公桌上硌得疼,  是因為你的后背太薄，兩片肩胛很骨感,  挨不住硬的。”
    楚識琛說：“你在胡言亂語嗎？”
    項明章又道：“還有脊椎，直溜溜的一點都不彎,  腰很細(xì),  兩邊的腰窩很淺。后背的皮膚不見光,  雪白勻凈得沒丁點瑕疵，只有一顆紅色的小痣在右肩,  太小了，燈一暗就看不到了。”
    楚識琛聽得心慌,  他伏在床上承受的時候，埋著臉,  眼前盡是漆黑,  以為項明章在身后不過多了幾分清明,  原來不止,  竟然把他逐寸逐縷地看過。
    楚識琛動唇卻失語，項明章索性以吻封口,  碾磨了唇舌,  然后夸張地抱憾：“既然你不習(xí)慣,  以后不用那個姿勢了。”
    楚識琛進(jìn)退維谷,  仿佛一切是他霸道,  他認(rèn)真商量似的：“正面你不喜歡么？”
    項明章的花言巧語一下子被擊潰，“刷”地掀開被角，他縱身壓實：“沈若臻，別這樣考驗我。”
    起風(fēng)了，嗚嗚的像哭聲。
    楚識琛每次和項明章過夜，都會模糊了時間概念，高樓化作云雨臺，翻覆中只記得窗外的明暗。
    他昏沉欲睡，酡紅的臉腮像喝醉了酒，項明章抱他去浴室，輾轉(zhuǎn)又耗費了一時三刻。
    床單根本不能看了，剛下床時滴滴答答，床邊的地毯也沾了痕跡。
    項明章抱楚識琛拐進(jìn)另一間客房，沒住過人，被窩是冷的，楚識琛懵然地往他懷里貼。
    兩個人一覺睡到第二天午后，項明章先醒，稍一動，楚識琛在他臂彎里也醒了。
    四目相對，好一會兒才緩過神，項明章說：“給你倒杯水端來？”
    楚識琛道：“不渴。”
    昨晚第一次沒用別的東西，項明章幾乎失控，他不確定有沒有弄干凈，問：“肚子難不難受？”
    楚識琛腹部酸熱，但不難捱。一夜消耗巨大，懶洋洋地不想起床，他盯著項明章，眼睛太澄澈，包著一汪清水。
    項明章感覺臉皮燒得慌：“為什么盯著我？”
    楚識琛說：“情人節(jié)，不得看看你嗎？”
    項明章輕笑：“你以為情人節(jié)就干看著？那樓下的店鋪花十幾萬為這一天布置，圖什么？”
    楚識琛恍然大悟：“還得逛商店啊。”
    項明章好心提醒：“你的衣服撕壞了。”
    楚識琛記著呢，因為要來波曼嘉，他特意穿了一身合心的，可惜不合項明章的心，破壞起來毫不手軟。
    肩頭暴露在外，有點涼，楚識琛不拉高被子，把項明章的手撈起來，往肩上放：“給我捂一捂。”
    項明章被迷得昏頭：“還要什么？”
    楚識琛極少開口討要東西，又說：“衣服，賠我。”
    “好。”項明章問，“還有嗎？”
    楚識琛講道義和規(guī)矩，說：“別的不用了，我是正常索賠，不是要訛?zāi)恪！?br/>     項明章道：“你可以訛我。”
    他們兩個在正經(jīng)的生意場上、在競標(biāo)會的講臺上、在會議桌上唇槍舌劍，當(dāng)下悶在被子里，拋卻邏輯和觀念，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聊天。
    終于說得渴了，起床洗漱，項明章拿自己的衣服給楚識琛穿，內(nèi)褲是新的，毛衣褲子是基本款式。
    楚識琛雖然清瘦，但身段高挑，平肩長腿撐得起衣服，項明章的尺寸在他身上只是寬松了一些。
    項明章聯(lián)系公寓的私人管家，除了預(yù)約清潔，他辦了一張附屬卡給楚識琛，以后可以自行出入他的公寓。
    波曼嘉樓下熙熙攘攘，滿是成雙成對的男女，每家奢侈品店門口都擺著紅玫瑰，櫥窗換上了情人節(jié)的特別展示。
    楚識琛穿的西裝要定做，尺寸不能有分毫之差，別的衣服沒那么講究。
    一家男裝店，很大，項明章沒有陪人買衣服的經(jīng)驗，相信楚識琛的品味也不需要參考，說：“你挑吧，我等著。”
    店員柔聲細(xì)語，招待項明章慢坐，平常給客人準(zhǔn)備的是巴黎水和餅干，今天是情人節(jié)限定的牛奶和巧克力。
    顧客有三四對，選衣服要挽手，給意見要貼耳，在這一天光明正大地肉麻。
    楚識琛挑了一身，都是他的尺碼，店員見多識廣，說：“您要不要幫另一位先生也選一套？”
    楚識琛回想昨晚在浴室，項明章把他的衣服撕壞，自己卻脫得有條不紊，說：“他不缺。”
    店員笑笑：“好吧。”
    項明章踱步走來，陪楚識琛逛過半間，說：“人家店員都開口了，你怎么好意思拒絕。”
    “為什么不能拒絕？”楚識琛問，“他提議我就要答應(yīng)，那不成強買強賣了嗎？”
    項明章故意道：“情人節(jié)要互送禮物，只一方送另一方，人家以為你是我包養(yǎng)的小情兒。”
    楚識琛揭穿本質(zhì)：“做生意的圈套罷了，就是讓人花錢的。”
    項明章心說，不愧是開銀行的商界巨子，未免太難糊弄。
    楚識琛試穿挑選的一套衣服，合身，得體，唯獨毛衣的顏色偏淺，顯得太素凈。他不愛戴首飾，一枚戒指已算全部。
    怕見人難堪，項明章沒在楚識琛的頸側(cè)留下痕跡，修長的脖頸被領(lǐng)口淺淺包裹，皮膚那么白，透著青紫色的靜脈血管。
    項明章額外選了一條項鏈，極簡約的款式，他為楚識琛戴上，很好看，不過這個人怎么樣都是好看的。
    逛完這家，又逛別家，楚識琛點評了“做生意的圈套”，卻不能免俗，為項明章挑了七八瓶古龍水和須后水。
    項明章道：“會不會太多了？”
    “反正你每天用。”楚識琛喜歡靠近項明章時聞見的氣息，“多搽一點，最好讓我在十二樓也能聞到。”
    情人作伴，消磨了情人節(jié)，楚識琛和項明章在一起還好好的，黃昏回到家，他覺得有點不舒服，肚子痛，沒胃口。
    唐姨說一定是著涼，秀姐猜他在外面吃壞了東西。
    楚識琛不敢吭聲，衣衫不整大半夜，當(dāng)然可能著涼，也確實吃壞了，但不是嘴里吃的。
    他沒碰晚飯，抱著殘存的廉恥之心回房休息，隔壁房間沒人，楚太太說李桁接楚識繪去約會了。
    周一上班，楚識琛已經(jīng)恢復(fù)了精神，上午的安排只有一場會議，項樾和亦思的業(yè)務(wù)部門主管都要參加。
    身為公司總裁，每年年初要給各部門開會，是規(guī)矩，也是工作必要，項明章上周沒空，今天騰出時間召集大家。
    從老項樾回來，項明章直奔會議室，人坐滿了，多部門的主管全部到位。
    項明章一眼看見楚識琛，一天不見，面龐似乎更顯清俊，叫人懷疑沒認(rèn)真吃飯。
    楚識琛穿著襯衫馬甲，是在座唯一沒系領(lǐng)帶的人，并且破天荒地解開一顆襯衫紐扣，項鏈在領(lǐng)口中恰到好處地露著一截。
    馮函拉開會議桌頂頭的椅子：“項先生，可以開始了。”
    所有人望向總裁位子，包括楚識琛，剛才項明章從他背后經(jīng)過，他聞見了對方身上的古龍水味道。
    項明章落座，說：“今天人齊了，市場部，售前和銷售部，客戶成功部。一個項目從頭到尾，發(fā)掘、爭取、售后，三大環(huán)節(jié)就是靠大家的配合。”
    項樾的客戶成功部設(shè)立不到六年，比其他部門年輕，但運作順利，幫項樾構(gòu)成了完善的一條龍模式。
    公司的項目基本是長線作業(yè)，后續(xù)要優(yōu)化、維護、幫甲方做技術(shù)培訓(xùn)等。甲方就要續(xù)費，合作愉快的話會進(jìn)一步做項目升級。
    因此售后很重要，一部分公司是由銷售部負(fù)責(zé)，而客戶成功部會做得更全面、更系統(tǒng)，除了解決客戶簽約后的各種問題，還會分析客戶數(shù)據(jù)，實現(xiàn)加深轉(zhuǎn)化。
    楚識琛研究過亦思銷售部去年的情況，說：“如我們所料，‘退款機制’實行后，簽約率反而上升了。”
    項明章道：“去年人事和制度都有變動，不容易，今年要穩(wěn)下來。文旅項目開了個好頭，業(yè)務(wù)上亦思和項樾可以多聯(lián)合。”
    “明白。”楚識琛說，“不過亦思沒有設(shè)立客戶成功部，如果是兩邊一起簽下的項目，后續(xù)就交給項樾？”
    項明章掃過眾人，沒直接做主，也沒問亦思運營的一把手李藏秋，道：“楚總監(jiān)，你有什么建議？”
    楚識琛說：“合并一年了，業(yè)務(wù)聯(lián)系會越來越緊密，亦思項目的售后，我提議交給項樾的客戶成功部一起負(fù)責(zé)。”
    李藏秋摸了摸下巴，說：“還是慎重考慮吧，亦思有自己慣用的運行模式。”
    “任何模式都為經(jīng)營服務(wù)，并非一成不變。”楚識琛談道，“針對客戶流失嚴(yán)重的問題，我們做了改進(jìn)——實行退款機制，規(guī)范銷售和售前，研發(fā)部換了能力強的領(lǐng)頭人。以上環(huán)節(jié)成功除弊，售后可不能拖后腿。”
    項明章說：“亦思的售后一直是銷售部在做，效果怎么樣？”
    李藏秋翻數(shù)據(jù)：“下半年續(xù)費率和留存率均有提高。”
    楚識琛說：“是因為退款機制的約束，簽單率提高了。這才實行半年，銷售多簽單就多售后，意味著被分走一半的精力。”
    “這倒是。”彭昕說，“售后是個長期、不定時的活兒，銷售應(yīng)該主攻項目前期，兩頭顧容易亂。”
    楚識琛道：“所以專人專辦是最優(yōu)解，而且客戶成功部的售后水平更成熟。”
    這些年李藏秋以公謀私，不斷給渡桁輸送資源，自然不重視亦思的客戶維系，日久松懈，就像被竊賊看守金庫。
    楚識琛如今做了銷售部總監(jiān)，前期由他把控，后續(xù)直接交給項樾，既是分?jǐn)偣ぷ鳎菄?yán)格監(jiān)管。
    他的目的相當(dāng)清晰，亦思的項目要前后兩頭抓，一旦吃下就不會松口，絕不漏一滴油水給外人。
    項明章聽完桌上的交鋒，問：“吳主管，你覺得怎么樣？”
    客戶成功部的吳主管說：“我們的csm很充足，人手方面項先生不用擔(dān)心。亦思現(xiàn)在屬于項樾，我們接手也有利于兩邊融合，而且做得多賺得多嘛，沒有問題。”
    項明章考慮道：“忽然換模式有可能水土不服，這樣吧，楚總監(jiān)，你把亦思現(xiàn)階段的項目整理一下，挑一部分給吳主管，算試驗，效果不好就維持原狀。”
    楚識琛說：“可以，我沒意見。”
    上級給了臺階，對手退讓一步，李藏秋只好妥協(xié)：“我也同意。”
    這個辦法狀似折中，然而開了口子，各方會盡力做到，接著進(jìn)行過渡，最終的改變是必然的。
    會議結(jié)束，眾人離席，楚識琛依舊待在位子上看資料。
    項明章把東西推給馮函，說：“你先回去吧。”
    人走光了，偌大的會議室頓時空寂，項明章靜候楚識琛抬首，說：“你越過李藏秋直接提議，不合規(guī)范。”
    “我知道。”楚識琛坦然地說，“我在挑釁他。”
    項明章說：“看出來了。”
    楚識琛的提議發(fā)自真心，是為亦思著想。另外還有一份私心，目前對李藏秋的懷疑沒有完全消除，他不要緊，但他不放心楚識繪。
    與其坐以待斃，他更想爭一點主動權(quán)。
    在公司不方便多說，楚識琛以玩笑結(jié)尾：“怎么，太明顯了嗎？”
    項明章刻意曲解，起身道：“非常明顯，敞著領(lǐng)口露著項鏈，你想給誰看？”
    楚識琛斂上文件夾，站起來，他把椅子推進(jìn)桌下，再推旁邊的，一把一把地推到頭，停在項明章面前，說：“誰喜歡看就看。”
    離得近了，項明章不單看見項鏈，還有一截鎖骨，他道：“我噴了古龍水，你猜我想給誰聞？”
    楚識琛仍是那句：“誰喜歡聞就聞。”
    “離得近才聞得見。”項明章說，“坐我旁邊的人，呼吸之間就能聞到。”
    楚識琛無法反駁，項明章經(jīng)過背后時彌散的香氣很短暫，而開會時項明章旁邊的人始終能聞到。
    他忘了那天讓對方多搽，反悔地說：“那你應(yīng)該少噴一點。”
    項明章裝傻：“為什么？”
    楚識琛不中計，回道：“我怕你把人家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