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的是事實,宣泄的是情感,只不過短短幾分鐘,幾乎所有人,都抬頭看著齊天林,少數幾個男性開口:“保羅……說詳細點……”這幾乎都是以前在戰場受傷殘疾的戰斗人員,又不愿回去等死養老的,被隊長安排在了這邊。</br> 齊天林詳細的描述了整個收殮的過程,包括每個人的死狀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在這樣的公司,這樣的描述簡直是家常便飯,他也只想把最清楚的細節傳遞到這里,也就等同于共同的儀式……</br> 蘇珊最后點點頭,臉上的淚痕早已抹凈:“我謹代表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最后是公司所有人,感謝你的為他們所作的一切……”腳后跟有個微微的并靠,帶點歐式的禮儀風度。</br> 話音一轉:“你呢?你是怎么逃出來,直到回到這里的,可以詳細的給我們講述一下嗎?包括那晚的情景。”</br> 齊天林沉默了,比較長時間的沉默。</br> 會議室里一片沉寂,沒有人吭聲,連咳嗽的聲音都沒有……</br> 所有人都安靜的看著半低頭的齊天林……</br> 各種目光神情都有……</br> 齊天林把右手手指在臺桌邊上輪流翹著輕輕擊打了幾遍,抬頭,臉上也是一片平靜:“那之前,六十二個人死掉了四十五個,我親眼目睹了大多數人死去,也親手幫忙解決了四個人,最后那一晚別人發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但是我只知道我們被跗骨之蛆一般死追猛打,極不正常,在我的最后一刻,我聽見鍵盤在通訊系統里面喊叛徒!我們當中有叛徒……我只為了叛徒回來的,帶回其他人的錢不過是順帶的事情……”說著就把左手的一疊銀行卡在臺面上像一副撲克牌一樣抹開,然后放開手,一副漂亮的扇形,就好像最喜歡玩牌的老妖在桌上隨意拉出來的一樣。</br> 其他人的臉上立刻泛起了一片驚詫……</br> 蘇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乎思考了一下:“你剛才提到你的最后一刻,什么意思?”這么一個順口的字眼,也被她敏銳的抓到。</br> 齊天林聳聳肩:“我受傷多處,但最后是被榴彈或者迫擊炮彈爆炸沖擊昏迷的,醒過來已經被人救了,然后才是找尋尸體,中間有一段失去知覺了。”</br> 負責情報分析的是一個褐發姑娘,挾著簽字筆的手舉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叛徒就在活下來的人中間?甚至……包括你?”說話真不留情!</br> 不過做情報分析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客觀,只有客觀的態度,才能得到比較準確的結論。</br> 齊天林笑一下:“珍妮,如果去利亞比接這個單子之前,你能夠分析得也這么理性,我估計我們就不會掉到這個坑里……你說得沒錯,我沒法洗清我的嫌疑,我也不謀求洗清,我只按照我的行事方式來做,就好像我現在也懷疑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和這個叛徒有聯系是同一個道理。”</br> 滿座皆驚!</br> 坐在后排的一個大漢騰的一下跳起來:“保羅!你是打算在公司學你們華國搞什么清洗運動么?”</br> 齊天林搖搖頭:“我只是來公司通報一下,本來這事兒也沒興趣說的……這些銀行卡怎么處理,就按照你們的來吧……我原來的電子郵箱依舊有效,你們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跟我聯系……祝……各位好運!”說完,齊天林退后一步,深深的看一眼在場每一個人,口中輕輕:“永不后退……”用華語念的,既是對那死掉的五十九個戰友,也是對即將離開的這家小雇傭兵公司的最后一次宣誓!</br> 因為這句口號是隊長羅伯特刻在自己的手槍套筒上的,所以也成了全隊的口號……</br> 又因為全隊隊員成分極雜,來自各個大洲各個國家,除了通用語言,這句口號通常都按照本國語言來理解使用。</br> 齊天林這么念,幾乎所有后勤人員都能聽懂……</br> 剛剛似乎微微有點緊張的氣氛,突然就變得悲傷起來……</br> 會議室的門已經被齊天林拉開,身后傳來蘇珊的聲音:“保羅……我想我需要和你單獨談一下……”</br> 齊天林沒有回頭,還是搖搖頭:“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寧愿在這里談……”但身體已經停留在門口。</br> 蘇珊又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一小會兒:“羅伯特在你們駐扎加拉鎮的最后時段,曾經給我匆忙的留下一個訊息,他懷疑隊里有鼴鼠!”</br> 蘇珊二十年前屬于某個情報網成員,她所說的鼴鼠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代表什么——間諜。</br> 齊天林轉過身,靠在門框上搖搖頭:“羅伯特沒有表現出任何查找叛徒的行為,起碼從我的角度沒有發現,你所說的,我并不清楚,而你的這個訊息,對我也沒有任何幫助。”</br> 蘇珊也搖搖頭:“他只預感到大事不妙,你要相信一個混跡了幾十年的老沙漠鼠的嗅覺,所以訊息的重點是,如果他有不測,公司交給我延續,直到新的隊長產生。”</br> 齊天林看看周圍點點頭:“嗯,那就祝公司好運……”轉身就往外走。</br> 蘇珊的聲音還是那么穩定的飄過來:“他說誰把他的卡送回來,誰就是新隊長……喏……那就是你了?”</br> 齊天林聳聳肩轉過來:“那不可能……我沒這個興趣,也沒這個能力!我只喜歡單兵作戰……”說著舉手做個拜拜的手勢,就穿過走廊,快速的下樓了!</br> 留下一屋子驚愕的公司員工,看看空蕩蕩的門口,再看看蘇珊,很有點不知所措!</br> 蘇珊靠在墻邊,伸手在桌面上的一長列銀行卡上慢慢的摸過……</br> 下樓的齊天林,取出墨鏡戴上,沒有對街對面的亞亞做什么動作,就沿著街道慢慢往酒店走回去……</br> 原本以為公司應該一片狼藉,沒有了戰斗隊伍的這種小公司,只能關門大吉,他只想回來靜悄悄的尋找線索,可蘇珊卻接過公司保持了原有的架構!</br> 在他看來,這完整的公司就好像一團亂麻,只會讓他這個習慣于簡單化的大頭兵陷入各種各樣的復雜局面,他根本沒法駕馭!他只會靜悄悄的用刀槍解決問題,而不是坐在辦公桌后面看文件!</br> 獲得的線索倒是起碼證實導演和老鷹活下來了,要找到并不難,能堂而皇之的去治療明顯的槍傷,依照他們的關系在英國就只有利物浦的那家圣瑪麗安醫院,晚上趁夜他就過去,現在得去找找人解決自己和亞亞的簽證問題……</br> 小城真的不大,午后的陽光有點暖洋洋,充滿古羅馬時期風格的城區里,到處都是窄窄的街道,兩邊三四層高的小樓摩肩接踵,基本都是米白色和米黃色墻面,紅色瓦頂,游人如織,好奇的穿梭其間……</br> 齊天林沒這么抒情,但步伐也不算快,低頭看看腳下的石塊拼接路邊,再看看身邊那些笑吟吟的游客,回想過去幾個月的戰亂殺戮,慢慢閉上眼睛,感受陽光灑在自己身上的溫暖,似乎能洗去一些血腥……</br> 不停切換在戰場和文明社會,心理調節異常的重要,要么像亞亞那樣沒心沒肺,要么就得時刻分清自己所處的位置,適當的放松心弦……</br> 放松?齊天林腦海中跳出這個詞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的背起了手,手背在后腰的P226握把上擦過,似乎感到一種安全感,再不經意的斜瞟一下,就看見背著一個小旅行包的亞亞,滿臉的好奇,就跟個旅行者似的,不遠不近的吊在身后,四處打量攤販游人……</br> 齊天林是給了他五百美元的,可小黑人顯然對買什么興趣不算大,主要還是把精力集中在跟著走和到處看兩件事上,這樣倒是越發的讓他不顯眼。</br> 轉過兩個街口,這邊有一個小咖啡館,專門負責暗地里接一些散兵的業務,齊天林在吧臺上遞過自己的護照和亞亞的照片,約定晚上來取件,喝了一小杯葡萄酒,就笑瞇瞇的轉身出門了……</br> 四點多鐘回到旅館,直到走上樓梯,他才招招手指,亞亞屁顛顛的追上來:“要我做什么?”</br> 齊天林搖搖頭:“沒什么……今天有什么感受?”</br> 亞亞撓撓自己很薄的一層黑色小卷發,竭力感受:“很……熱鬧……但是,我覺得有點危險……”</br> 因為旅館的樓層也很低,所以幾乎沒有電梯,都是通過寬大的木頭旋轉樓梯上下,齊天林看看安靜的樓道,小聲驚奇:“危險?”</br> 亞亞摸摸自己的下巴:“我覺得到處都有偷偷觀看的眼睛,就在觀察我們……我也不知道在哪個方向,總覺得不太舒服……”天生的獵人就有這樣敏銳的感覺,僅僅就是說不出緣由的感覺!</br> 齊天林笑起來:“你確實感知得很對……這里看上去是個省份首府,其實就因為有外籍軍團的第二團駐扎,順帶又有很多雇傭兵公司,自然情報人員也不少……各個地方的探子也……”</br> 話音剛落,踩著厚絨地毯走在樓道上齊天林忽然就抬起左手食指在嘴邊一靠,右手拔出后腰的手槍,輕輕的在皮帶上緣一掛,悄無聲息的就上膛,慢慢的把套筒滑回去,然后緊緊把自己靠在一邊的墻上!</br> 亞亞立刻閉上嘴,從自己后腰拔出那支金伯爾,和P226不一樣,1911系列手槍有眾多保險裝置,所以這小子按照齊天林的教導,是隨時上膛的,如同一只猴子一般,輕巧的跳幾下,把自己縮成一團,靠在走廊對面的墻邊,占地感覺就像個小垃圾桶,槍口快速的指著和齊天林相反的方向!</br> 齊天林瞥見自己的房間門下縫隙,剛才有個晃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