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譯肯說完后,空氣在燒,呼吸溫熱,在場都挺安靜的。</br> ……</br> “我的icloud密碼是不是你跟我媽說的。”她回這句話。</br> 旁邊兒上,龍梓儀馬上來反應,一肘往她手臂上擊,靳譯肯面上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右手手指則在左手手背上彈了兩下,好,這心虛的標志性動作沒誰了,龍梓儀緊接著說一句:“那談完了,散了吧,親家。”</br> 叫喚地賊順溜。</br> 但龍七知道,她是忙著興師問罪關于兩個孩子的事。</br> 連芍姿傾了一下額,她的助理將單買了。</br> ……</br> 回去的出租車上,龍梓儀第一個動作就是往她腦門上狠戳一食指,轟炸一句:“會不會談判?你也是我生的,你說你怎么就能傻成這個樣子,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是吧?要不是你媽,你能被人家當猴子耍半年!”</br> 她沒還嘴。</br> 就往窗口邊上靠,一眼都沒往龍梓儀那兒瞅,前座有司機師傅,龍梓儀暫時沒轟炸兩個孩子的事,只揪著上一件事情說個不停,間隙咽個口水的空擋,龍七終于插上一句:“好了,我知道了。”</br> “傻我也犯了,錯我也認了,你念著我這回身心損失慘重,放過我一會兒行嗎,我現在連個陪在身邊的男朋友都沒有。”</br> 這樣子,龍梓儀才消停一會兒。</br> 車子在開,她的額頭靠著冰涼的窗玻璃,往窗外出神,龍梓儀環著手臂,一起一伏緩半天呼吸后,嘖一聲:“就是包拿錯了,敗陣了。”</br> 她在回味和連芍姿的“對戰”。</br> 龍七別頭,看龍梓儀擺在座位中央的漆皮包,收回視線,額頭繼續抵著窗玻璃:“我給你買一個。”</br> “我有!放家里了,沒拿過來,哎呀這次急,盧子牧給我拿的包。”</br> “我知道,但你不是只有一個嗎,再給你買一個。”</br> “留著你那錢過日子吧。”龍梓儀揮手。</br> 本來還想說什么,但前座司機突然操著海島本地方言問一句:“后頭那車是不是跟你們的啊?”</br> 先開始沒聽懂,司機朝后視鏡指了,才回頭看后方,正好看見后方一輛SUV窗口探出的鏡頭,緊跟著的兩三輛好像也是,跟得特別緊,人為了拍她半個身子都往外探了,特別危險,全是揪著這次事件緊盯著她的記者,嘆一口氣,她回頭,拿手機給老坪打電話。</br> 老坪這次憋了很久。</br> 媒體那兒等了太久了,外頭也眾說紛紜的,加上靳譯肯收拾虞朋那次一晚上進去了半個圈兒有名的演藝人士和公子哥,雖然事情解決得快,但風聲或多或少也漏出來了一些,有人信有人不信,事件越傳越離譜,鄔嘉葵和班衛那邊已經分別出了應對的公關方案,就龍七這兒,由于老坪始終照顧著她的情緒,一直沒找她商量如何表態。</br> 媒體鏡頭前總歸是要站一站的,不用解釋什么,但總得有個狀態。</br> 而且如果確定不告虞朋了的話,老坪建議,為了以后的演藝事業和個人名譽,游艇事件能解釋地多簡單就多簡單。</br> 失足,落海。</br> 鄔嘉葵和班衛那邊能幫忙辟謠進局子的事,只要不承認這件事的存在,媒體就不敢循著線索妄加揣測游艇上發生了什么。</br> “因為,”他說,“不管游艇上的真相是什么,你是不是受害者,只要有這么一個談資在,總有人會往里頭填故事,想把事兒說成什么樣就什么樣,我知道你脾氣,你是可以無所謂,但是久而久之會影響大眾印象,有一些商業合作對咱就有限制了。”</br> 她知道,但她對這一套已經有些厭倦了。</br> 她還知道網上甚至有傳她在船上參加“毒趴”的。</br> 醫院退房的那一天,龍梓儀風風火火地使喚著盧子牧收拾她的行李,她在窗口的沙發上屈膝坐著,聽完老坪一大段公關應對方案后,回:“《冷蟬》的宣傳期還有兩個月結束,我把這個活動做了,也算在媒體面前露臉,其余還沒敲下來的活兒你都幫我推了吧,我想休息一段時間。”</br> 老坪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br> 沉吟一會兒后,說:“只不過,我們已經簽的一些品牌代言,對你的出鏡率有硬性規定。”</br> “那我給他們賠錢。”</br> 這句話后,老坪就知道她的態度了,倒吸一口氣,點點頭:“那你打算休息多久?”</br> “可能,”手指在膝蓋上敲擊,她回,“讀完大學吧。”</br> 嚇死老坪了。</br> 但老坪當著龍梓儀的面不敢說什么,也知道她一旦做好的決定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只得苦巴巴地進行公關應對,對外說是落海事故,為休養身體,近期一個月的媒體活動都將暫停,《冷蟬》的宣傳也不能馬上參加。</br> 這段期間龍七就住在龍梓儀那兒。</br> 龍梓儀自個兒工作忙,盧子牧又不會做家務,就雇了個阿姨天天給她煲湯喝,盧子牧跟著蹭吃蹭喝,才十天過去整個人就圓潤了一大圈,而她身上始終被一層淡淡的抑郁覆蓋著,想游艇的事,想可能染上的病,想那個沒了的孩子,想連芍姿說的話,每到夜晚,各個畫面和關于未來的想法就在腦子里輪番著轉,十多天下來,整個人狀態跟剛出院時沒什么兩樣,肌白,眼眉淡薄,話少。</br> 龍梓儀沒察覺這些。</br> 她算了日子,這會兒是游艇事件后的第三周,已經可以檢測出是否中招,急吼吼地就要安排去醫院檢測,龍七當時在陽臺的搖椅上坐著,沒搭理,是盧子牧扯了一下龍梓儀,她才收口。</br> 而靳譯肯察覺了。</br> 每天晚上八九點就是和他視頻連線的時候,他那邊是大中午,倒是真的很安分,每次不是在住所公寓就是在學校,肘邊擺著書冊電腦或者飲料午餐,她在沙發上吃藍莓,他則在那邊翹著二郎腿看膝上的筆記本,問她:“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禮物?”</br> “每年你都事先問,很沒創意,再說明天就是,現在才問,非常沒誠意。”</br> “因為每年你都不滿意。”</br> “去年就還好,你不是給我看了雙彩虹嗎?”</br> “我給你看的是房子,雙彩虹是湊巧。”</br> “那我去年也挺不滿意的。”</br> 他從筆記本前抬頭看她一眼,她在沙發上坐著,挑著碗里的藍莓。</br> “你還吃水果代餐?別減了,可以了。”</br> “沒有,吃過晚飯了,飯后水果。”</br> 他收回視線,笑笑,龍七看過去的時候正好是他下巴微斜的角度,所以說最見不得他在視訊里的笑,好看得要死,卻親不著摸不到,她往沙發背上靠:“靳譯肯,如果我真跟別人結婚,你真會等我離婚再娶我?”</br> 他努著嘴點頭。</br> “你都不介意我跟別人有過一段?換我是介意死了。”</br> “你跟你那臧老師親成那樣我說什么了沒?”</br> 好,他開始扯以前的事了。</br> 笑一聲:“你以為我沒看見你當時臉黑成什么樣?”</br> “那你就錯了,你這輩子也就跟我接過吻,趁著拍戲好好體驗一下別人,才更加知道我的區別在哪兒,你以為我格局那么小?”</br> “誰說我只親過你。”</br> 脫口回。</br> 仍挑著碗里的藍莓,低著眼,直到三四秒都沒聽回應后,才后知后覺地看屏幕,靳譯肯已經看她看到現在了,然后,膝上的筆記本往旁邊的椅上一擱,底下椅腳一摩擦,瞬間離屏幕近了一步,一副“爺倒要洗耳恭聽”的樣子,她氣音式地笑一聲,回:“得了吧,你在我之前跟白艾庭膩歪我說什么了沒?”</br> 他沒說話。</br> “怎么著,”接著打趣,“你還有初吻情結了?”</br> 他仍沒說話。</br> 撥藍莓的手指慢了一點,換語氣:“你別說你沒親過白艾庭。”</br> “我跟她是結婚的關系,不是談戀愛的關系,這點我跟她聊過,她很清楚。”</br> 往后坐了一點,龍七非常不相信:“白艾庭發了那么多跟你有關的約會狀態,你就從來沒親過她?”</br> “她發狀態是她的事,我不親她是我的事,你當我多饑渴?”</br> “你親過董西嗎?”</br> 靳譯肯前一秒眼神銳銳的,這會兒猝不及防地一斂,龍七緊接著就往屏幕砸過去一顆藍莓,他還真的下意識側了一下腦袋,她伸食指:“你白艾庭不親,你親董西?!”</br> 書房那邊,戴著近視鏡的龍梓儀“咔”地開門探腦袋:“發什么神經?小點聲,子牧寫東西呢。”</br> 咔——門關。</br> “你吃董西的醋還是吃我的醋?”他立刻在那兒操著一顆“狼心狗肺”回。</br> 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往屏幕狠砸第二顆藍莓,靳譯肯這下乖了,腦袋沒動,她緊接著逼問:“鄔嘉葵親你的時候你也特別享受對吧,還親誰了!”</br> “你倒說說除我之外你親誰了?那竇浚云?”他的腦袋斜著,“他還欠著我車錢呢,你幫我去催催?”</br> “誰親那種渣男!”</br> “顧明棟?”</br> “沒那么不挑好吧,再說顧明棟的真愛是你好了吧。”</br> “卓清?”</br> “卓清要能親我能讓你在眼皮底下睡我?”</br> 靳譯肯的拇指不動,四根手指在桌上嘩啦點動:“更早?”</br> 她沒說話。</br> “厲害,你,”他極具嘲諷地甩來七字,“初中,早戀。”</br> “所以你的初吻居然是我?”她抓話題主動權。</br> “那么你的初吻是誰?”</br> 靳譯肯偏不放。</br> 拇指撓了撓額頭,嘖一聲,</br> “說說。”他緊抓。</br> “我都不記得人家長什么樣了,說這多沒意思。”</br> “我也就隨便聽聽,你這暴脾氣除我之外還有人當寶。”</br> 這句話她就不服了。</br> 把藍莓罐一放,攤手,大聲回:“靳譯肯,我高中沒遇到你那碎嘴皮子媳婦兒白艾庭之前,在學校也是人見人愛的小花骨朵好吧,放學搶著送我的男生在校門口烏壓壓一群像打群架一樣,都得出動班主任來疏解,我是校花!我還是女生投票的班長!就白艾庭跟綠頭蒼蠅一樣盯著我嗡嗡嗡嘴碎,我這高中三年過成這樣真是萬分感謝她的特別關注!”</br> “白艾庭是綠頭蒼蠅你是什么?”</br> 靳譯肯回這一句,不差半秒她就反應過來了,往屏幕砸第三顆藍莓,要罵出口,這會兒,門鈴響,靳譯肯在那兒笑得沒心沒肺,還斜了斜額讓她去開。</br> “媽!”她往書房喊。</br> “給你的。”他說,“你去開吧。”</br> 向他看,他又斜了斜額,催她去。</br> 搞什么名堂。</br> 開門,門前站著快遞員,懷里抱著兩個大禮盒,一藍一白,禮盒邊上有透氣孔,見著她,讓她簽單,她問是什么,快遞員聳聳肩沒說,而后因為認出她,有點兒興奮又不好意思地問她要一個私人簽名,她簽完,快遞員離開,她關門。</br> 還挺重,晃來晃去的。</br> 把倆盒子抱沙發上,靳譯肯在屏幕里看著她,還不打算告訴她是什么,努了努嘴讓她先拆藍色那個,她用手腕上的皮筋將長發扎在腦后,用鮮少的耐心拆絲繩,結果盒子一掀開就聽見一聲奶聲奶氣的貓咪叫,眼睛瞬間亮,盒子里兩只奶白奶白的小家伙探出腦袋,都伸出小肉爪瞅著她叫,那瞬間巨可愛,煩躁被壓下來,她整個人也軟下來了,立刻看靳譯肯,而他透過屏幕都能看見她眼睛里的光,也笑。</br> 她把其中一只貓咪抱出來,很小,一只手就能握住,軟白毛,藍色眼睛,耳朵尾巴都是灰色,眼皮那塊兒淺灰色,她問:“這是司柏林家那種貓嗎?這么可愛。”</br> “布偶貓,特別像你。”</br> 而后又看盒子內另一只小家伙,那是只小奶狗,出不來盒子,小肉爪攀著盒沿,脆生生地叫,尾巴搖得可勤快,眼睛像葡萄一樣大,她看著就想笑:“這只呢?”</br> “法斗,也像你。”</br> “它哪兒像我,它像只小豬,它像你,死纏爛打的樣兒。”</br> “那你養,養著就知道了。”</br> 他在那兒說。</br> 一貓一狗,一嬌一憨,這家里瞬間就熱鬧了,所以說可愛的小生命真的有治愈效果,前段時間拂不去的陰霾消了,眼前也一片亮堂,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小家伙,另一個白色盒子里放的是貓糧狗糧,貓窩狗窩,還有各式各樣的小玩具小零食,她這興趣大得不得了,回頭表揚:“今年的禮物我超級滿意。”</br> 之后,事情就多了。</br> 光研究這兩個小家伙吃什么喝什么就可以花掉她半天的時間,還有名字,靳譯肯堅持布偶貓的名字里得有個“七”,于是她五分鐘之內就給起了,小法斗叫“悟空”,布偶貓叫“七戒”,靳譯肯得知時這倆已經認名字滿地跑了,他沒話說,龍七挺樂呵,還問他:“龍二和悟空同時掉水里你救誰?”</br> “七戒。”</br> “七戒又沒掉水里。”</br> “我怕它濺著水沫子。”他說。</br> 偏頗的心真是很明顯,他甚至還留出了另一個手臂文身位置給長大后的七戒。</br> 而隨著氣溫悶熱,知了聲越來越燥,今年的盛夏就這么悄無聲息地來了,大學暑假的第一個月她仍在家里躺,很久沒過這樣不用工作不用滿天飛的日子,她把之前該看的電影和表演專業類的書都看了,還加回了之前的班群,開始清算自己落下的課程,順便眼熟眼熟這些跟自己同班了一年卻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同學。</br> 班長是一個叫葛因濘,長相非常清冷掛的女孩子。</br> 看群成員頭像的時候就注意到她了,膠片照,很立體的五官,黑發,冷白肌,眼神寡欲,一看就是挺難追那一掛,而且越看越眼熟,不止是在校內見過,好像,想半天,在腦子里洗牌,終于想起來上半年有一部口碑過得去的懷舊青春劇,她在里頭擔了女二的角。</br> 所以也是一邊上課一邊拍戲的半出道年輕藝人。</br> 倒不太像是做班長那塊料。</br> 正看著,手機“叮”一聲響,老坪的信息來了,提醒她記得試Fire&Gun送來的禮服,《冷蟬》的最后一場宣傳就在一周后。</br> 虧了悟空和七戒,這幾天她的精神特別好,被阿姨的湯養得氣色紅潤,而且龍梓儀是老年人作息,每天不到十點逼她睡覺,六點就拉她晨練,過了連續半個月不熬夜不喝酒不抽煙的日子后,到出席宣傳的那天,她的活動照在全網爆了。</br> 實時熱搜第一。</br> 也有Fire&Gun一半的功勞,老坪說這品牌簡直把她當親女兒寵,送來的是還沒展出的超季禮服,高級又叛逆的淡橘色抹胸配大開叉白裙,露小腹,長卷發高扎起,真鉆頸鏈,滿滿的夏日風與少女超模感,顏值又上一個高峰,那些時尚號博主都轉瘋了。</br> 當晚還有一個實時熱度挺高的話題,是關于她和臧習浦的全場零交流。</br> 真沒什么可聊的,臧習浦在她身上停留的眼神再多,她也完全不接,總看著導演,或主持人,或席下觀眾,所以臧習浦從始至終也沒往她拋什么話茬,活動臨結束時,他還提早退場了。</br> 鄔嘉葵由于忙著拍邵導的戲,沒出席這最后一波宣傳。</br> 所以班衛又撲了個空。</br> 他開著他那超跑來的,專門在后臺等到活動結束,特別沒勁,說本來不是發了活動通告嗎,龍七在更衣室換衣服,隔著門回他:“你到現在還只能靠官方通告來追她的行程?看不出來啊,你追人這么遜的?”</br> “這不是早跟你說過鄔嘉葵難追。”說完,還補殺一句,“能像你嗎,竇浚云都能把你約出去。”</br> 門咔一聲開,她換完了灰T與牛仔褲,松著腦后扎得特別緊的高馬尾,淡淡回:“可不是,竇浚云都能把我約出去,你當初追我時,一杯茶我都不愿意喝你的。”</br> 班衛身子一挺,這就想起自個兒以前也被她迷得要死要活過,搖頭嘖一聲,像回憶黑歷史一樣,龍七把摘下的皮筋往他那兒扔,捋長發,他抬頭扯話題:“你是不是要開學了?”</br> “還有一周。”</br> “你那校區也在昭華館那塊兒對吧。”</br> “想干嘛?”</br> “今晚去那兒喝酒唄。”</br> “不喝,”她往手上涂水乳,“校區有什么好去的,我最近戒酒。”</br> “我去,你們這種戲劇學院的晚間活動最有意思了,開學前一周那附近的小酒吧熱鬧得,”班衛抬著腿,刷著手機,“得去得去,反正靳譯肯也沒管著你,找個清吧,你喝茶我喝酒。”</br> 還是沖著戲劇學院漂亮女大學生去的。</br> 桌上的手機有幾條未讀信息,龍梓儀發來的,說她和盧子牧要過一下二人生活,讓她識相點晚一點回來,悟空和七戒她都已經喂了。</br> 這媽當得還真是直接且不害臊,嘆一口氣,回班衛:“你明明是想找免費代駕,自個兒喝大酒舒坦了,讓我把你連人帶車送回去。”</br> “唉,兄弟一場。”</br> 班衛往她手臂上送一肘,她白眼。</br> 最終還是去了。</br> 熱鬧是真熱鬧,就算是清吧,來來往往的男女也很多,而且班衛挑的這家恰好有一伙學生在舉行學前派對,各個都很熟的樣子,湊在一起舉杯交盞的,衣著風格各異,妝發精致有個性,應該都是戲劇學院的沒跑了,她戴了個壓得很低的棒球帽,環著臂,跟在班衛的身后,坐到清吧靠角落的一張圓桌邊。</br> 班衛也壓著帽子,他的人氣在大學生間可比她要火得多,昭華館一條街上十間酒吧有九間都放他的音樂,班衛做音樂是真牛,就連現在臺上那支樂隊也正唱一首班衛今年的新單。</br> 主唱是個男生。</br> 玩得也挺嗨,穿著背心與黑破洞褲,肩頸上已經布滿了汗,一手握立式麥克風,一手舉著喝到一半的啤酒瓶,挺帥,唱起歌來居然比班衛的原唱還帶感,臺下半數女生瘋了一樣跟著他唱,班衛也跟著音樂的節奏抖腿,龍七說:“你要那個長相,鐵定比現在紅。”</br> “唱得是挺好,”班衛說,“但我比他帥多了。”</br> 她嗤笑。</br> “這能比得過肯肯?”班衛又說。</br> “你別拉戰友,我一句都沒扯他。”</br> 但班衛打趣歸打趣,一點兒都不恃才傲物,人家唱得好他是認的,原本是來看姑娘的,這會兒愿意為了這樂隊多坐一會兒,他又點了酒,繼續叨逼他追鄔嘉葵那事兒,龍七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了,這時候,那主唱興致正高,舉著的半瓶酒突然往場內一灑,她原本還跟班衛打嘴皮子,眼角邊突然一涼,被潑到了。</br> 班衛翹著腳大笑,她摘帽子,拿紙巾擦。</br> 順著笑聲,臺上那主唱男生看過來,正唱完一曲,氣喘吁吁的,拿著隊員遞過來的水喝,又用毛巾擦了擦滿是汗的臉,看這兒兩三秒后,他別頭到調音師那兒說話。</br> 原本切好的一首搖滾曲前奏暫停,四五秒準備后,切入一首美式鄉村樂。</br> 吧內燈光流轉,曲調懷舊,風格變化那么大,像特意點給某人聽的,她把棒球帽戴上,班衛的酒來了,他正講到第四次邀鄔嘉葵看自己演唱會被拒的事,右手手肘搭著椅背,左手在空中習慣性地比劃來比劃去。</br> 那主唱站在白光下,嘴抵著立式麥克風,踩著點進入節奏。</br> ……</br> Everytimewehavetosaygoodbye</br> (每當我們不得不再見之時)</br> I'mcountingdownuntilwesayhello</br> (我就已經為下一次重逢開始了倒計時)</br> Everytouchislikethestrongestdrug</br> (每一次愛撫都像是最猛烈的一劑強藥)</br> Idon'tknowhowmuchlongerIcango</br> (不知道我們這份愛情我還可以延續多久)</br> ……</br> 怪好聽的。</br> 她在被班衛言語轟炸的同時,像臺上看一眼,而那一眼,偏偏對上主唱灼灼盯著她的視線。</br> ……</br> IneverhadsomethingthatIcan'twalkawayfrom</br> (從未有這樣一份情愫讓我難以放手)</br> But,girl,myself-control'ssoparalyzed</br> (我的自制力已為你潰敗情難自控)</br> Whenitcomestoyou,no,Iain'tgotnopatience</br> (每當我慢慢靠近我已經迫不及待)</br> There'ssomething'boutyougirlIjustcan'tfight</br> (關于你的一切都讓我如此難以抗拒)</br> ……</br> 本來以為是恰巧。</br> 但這主唱一直不收視線,歌詞里的情感強烈,唱得也強烈,一直盯著這兒,濃厚而狂熱,像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或是剛剛經歷過一場纏綿的舊情人,奇了怪,久而久之,班衛也隨她的視線看過去。</br> 立刻就笑:“你認識他?”</br> “不認識。”</br> “他盯著你呢。”</br> “他盯著你,不是我。”</br> 班衛抖著下巴,跟著節奏聽歌,不過五秒又忍不住說:“眼神這么強烈,這是認出你,要泡你。”</br> “少扯。”</br> 班衛靠著椅背坐一會兒后,從兜里掏手機。</br> “你干嘛?”</br> “發給肯肯,讓他知道你在國內這行情多好。”</br> “你神經病啊。”拿著菜單往班衛身上拍一下,班衛嬉皮笑臉躲閃,與此同時,曲子進入高潮部分,這男生唱得彎腰。</br> You'relikethatcigarette</br> (你正是香煙的癮)</br> Thatshotof100proof</br> (或一杯五十度的烈酒)</br> NomatterhowmuchIget</br> (無論我得到了多少)</br> I'malwayscraving</br> (都還是渴望更多)</br> Thatfeelingwhenwekiss</br> (彼此親吻的那種奇妙感覺)</br> Thewayyourbodymoves</br> (互相纏綿繾綣的那副模樣)</br> NomatterhowmuchIget</br> (無論我已經得到了多少)</br> I'malwayscravingyou</br> (都還是渴望著你)</br> Cravingyou</br> (渴望著你)</br> ……</br> 唱得那么動情,又是那么懷舊的曲風,讓人忍不住就回想起一些青澀的成長經歷,但這些經歷被靳譯肯占據得滿滿當當,滿腦子都是他的眼睛和他笑起來的嘴角,還有他喝酒的喉結和夾煙的手指,他吊兒郎當抬著二郎腿盯著她時的眼眉,他批改得一片通紅的物理試卷,以及他每一次從后進入她身體時,壓在她耳邊的低語情話。</br> 完了,才兩個月,已經從精神上想那混蛋,發展為生理上想那混蛋,心口燥燥的。</br> 這會兒,主唱松開麥克風下臺,朝這個方向來。</br> 班衛吹一聲哨,龍七煩他,白他一眼。</br> “沖你來的。”他打包票。</br> 而就在班衛這句話落的同時,那男主唱已經非常不給面兒地越過他們這一桌,出著汗的手臂與龍七的肩膀輕輕相碰,摩擦,他俯身到后頭一桌,直接親上那一桌其中一個女孩兒。</br> 這瞬間,音樂還沒停,吧內氣氛極其高昂,那一桌的女生也笑著叫著鼓掌,其中一姑娘嗓音高亮:“直接嫁吧!葛因濘!”</br> ……</br> 葛因濘。</br> 名字耳熟,龍七湊熱鬧回頭看,一輪熱吻剛結束,那主唱直起身,寵愛地撫女生耳后的長發,縱使現場再火熱,那女生眼里也只是淡淡欣悅,微直起身,在他耳根邊從容地說話,旁邊一嗓門大的女生繼續打趣:“哎喲這私底下約什么呢!”</br> 看周圍人的反應也都熟悉兩人的關系,那看來就是熱戀中的情侶,龍七往班衛那兒撇頭:“你剛才讓我很尷尬。”m.</br> 班衛斜斜坐著,態度一點兒不變:“那首歌十句里至少有八句是唱給你聽的,我看得出來,你別不信。”</br> 話落,嗓門高亮的女生又蹦來一句:“這不龍七嗎?”</br> 突然被cue,她不湊熱鬧了,轉回身子,那女生緊接著看見她身邊的人,尖叫就跟殺豬一樣:“班衛!!”</br> 周圍桌的人陸陸續續看過來,騷動有點大,她看時間不早,跟班衛商量準備走,起身時,大部分人都認出她和班衛了,氣氛重新熱鬧起來,班衛到后面干脆摘帽子,場內瞬間爆發出一陣歡呼尖叫,向他舉酒杯,他舉著棒球帽喊一句:“大家繼續玩!這場我請!”</br> 歡呼雀躍的鼓掌叫好聲與手機閃光燈下,她環著臂,在班衛的護送下走出清吧。</br> “剛才那姑娘叫葛因濘是吧?”前腳剛出,他就問。</br> “看上人家了?這可是有男朋友的。”</br> “不是,”倆人往停車場的方向走,班衛手插兜,“你不知道?她是邵國桉的外甥女。”</br> 步子稍微緩了一下。</br> 邵國桉,邵導,臧習浦曾經引薦她見的人,京圈內說話的主兒,奚靜的后臺。</br> “嘉葵最近不是在拍邵導那片子嗎,這姑娘在里頭也有角兒,戲份不多,我上回探班見過她,實打實的關系戶。”</br> 到停車場了,一聲解鎖,龍七開主駕駛車門:“那你專門告訴我這,是什么意思?”</br> “也就讓你知道一下,圈里的人際關系說到底就那樣,也不是說要維護,就是別有矛盾。”</br> “那沒后臺的人,我就能鬧矛盾了?”</br> “哎,這不怕你性格太沖嗎。”</br> 關門,發車,龍七回:“知道了,謝謝你,但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說不定我還挺喜歡她。”</br> 班衛聳肩。</br> 到家了。</br> 送班衛花了她一個小時,這會兒十二點整,想著也夠晚的了,她用鑰匙開門,門剛開一個縫兒,悟空已經搖著尾巴在縫兒里頭探頭,可愛死了,而客廳的燈開著,亮堂堂的,她將悟空抱起,關完門,轉頭就看見在餐桌邊上坐著的盧子牧。</br> ……</br> 她的手被皮帶圈著,反綁在椅背上。</br> “……”當下心內就爆一聲粗口,嘴上問,“你們玩這么浮夸?”</br> 而盧子牧本來半睡半醒,聽見動靜轉頭,馬上氣若游絲出聲:“哎七七,你回來了,趕緊,你趕緊給我喂幾口。”</br> 桌上有一桌燒好的飯菜,一筷沒動,都涼了,七戒正窩在盧子牧的棉拖鞋旁,龍七有點警覺,蹲身把七戒也抱起來,兩手各抱一個:“家里進賊了?”</br> “不是,”盧子牧馬上搖頭,“先別說,你快給我喂幾口,我沒勁兒說話。”</br> 桌沿邊上放著盧子牧的手機。</br> “我媽呢?”</br> “她在房間里。”</br> “那我先給你松綁唄。”</br> “別,她還在氣頭上,晚點兒更炸,你喂我就成。”</br> “我媽綁的你?”</br> “嗯,對。”</br> “她氣什么?”把一貓一狗放回地板,往桌上拿筷子,她問。</br> 盧子牧嘆口氣:“出版社女主編約我吃飯聊書,我跟人多聊了幾句。”</br> “就這啊?”</br> 盧子牧撇嘴點頭,龍七又問:“我媽控制欲這么強的?”</br> 再次撇嘴,把頭點得很重,怨氣真的很重,而一勺子湯剛要喂到嘴邊,臥室的門咔一聲巨響,嚇了她一大跳,手抖,湯漏到盧子牧脖子里,龍梓儀的腦袋探出來:“龍七!敢!”</br> 七戒都炸毛了,喵嗚一聲叫,竄上沙發,龍梓儀緊接著說:“進來!給你收拾開學的行李呢,少搭理她,讓她餓著!”</br> 門砰一聲關。</br> 但龍七沒聽。</br> 她動作快,迅速把湯倒飯里,盧子牧也配合著趕緊張嘴,喂兩口后,龍梓儀的火山嗓又爆發:“龍七!!!!還想不想去上學了!”</br> 放碗,她拍盧子牧兩下肩膀后,朝臥室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