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校論壇開始有人討論龍七在體育館甩錢的事情,一時之間確實消去了盤旋在董西這件事上的輿論風波,但是實際生活中,董西周身的壓力并沒有因此減少。</br> 她身邊的朋友倒還是在的,但比起白艾庭總顯得勢單力薄了些,體育課時還有人絆她腳,龍七知道得晚,她那節課被留在辦公室聽思想教育,班導勸她高三期間別再拍雜志或做活動,校風會遭影響,她聽過且過,嘴上應了。</br> 可是偏偏那時候白艾庭進辦公室交作業,班導一個打拐兒把話題引申到她那邊:“看看1班的班長。”</br> 龍七氣定神閑地看過去。</br> 白艾庭向自班班導交完作業,臨走時對上龍七的視線,但她很快移開,看向龍七身旁的老師,頷首說了聲好,龍七坐著,眼睛一直放她身上,一直跟到她出辦公室為止。</br> 班導說她可以走了。</br> 正逢下課鈴響,龍七出辦公室時,白艾庭還在她跟前五六步的距離,長廊里有各班的學生稀稀落落涌出來,兩人之間隔著喧囂與距離,白艾庭的步子比剛剛稍快一些,龍七若快一些,她就要比龍七還快,不著痕跡。</br> 白艾庭向來看低她,但無形之中好像也怕她,甚至怕的成分居多。</br> 老師面前,學生面前,靳譯肯面前,她總是一副出落大方從容鎮定的模樣,可一到獨處時就對龍七隱隱生出一股怯意,比如說有次在洗手間的盥洗臺前碰上,龍七慢條斯理地捋發,白艾庭則會匆忙洗手,連鏡子都不看一眼就走人,即使碰上面,兩人的眼神碰觸也總不會超過三秒。</br> 或許是被培養成一名太過標準的淑女,天生被告誡遠離不好的人,所以對龍七身上的妖氣產生一種無來由的懼怕,怕沾染更怕被誤傷,考場胖子事件時她也是躲得最快最遠的一個。</br> 這種依附別人的眼光與憧憬來生活,一旦離了這些就仿佛被扒了層皮,走在路上都失去一半氣勢的人,是龍七最不能理解的。</br> 到了樓梯口恰好碰上體育課歸來的班級,其中,董西扶著樓梯走上來,她的左腿膝蓋部分有一塊紅紅的破皮傷口,由一個女生陪著走在隊伍的最后面,走得很慢。</br> 龍七想過去,白艾庭的速度卻突然加快,她幾步走到董西身邊,跟那女生說一聲后由自己來扶董西的手臂,董西側頭往她看,龍七也停在原地看著兩人。</br> 白艾庭對董西說了些話,口氣貌似親和,隨后挽著她的手臂向陽臺走,董西沒拒絕,但依然走得慢,用另一只手扶著墻,一路被白艾庭送回了教室。</br> 這路上的學生都在看。</br> 龍七進教室時,白艾庭剛走,董西已坐在位子上。</br> 正是下課時段,班級里吵鬧得很,董西一個人理著桌上的書,膝蓋處的傷口還紅腫著,而她周遭的女生正討論:“白艾庭這人還是挺好的……”</br> 龍七一言不發地回座位,從自己包里找出創口貼,正要過去時突然被前門口進來的一道身影卡住,靳譯肯提著個小型的醫藥箱進來,他目不斜視地走到董西位置前,將箱子擱她桌上,董西還未反應過來,他蹲下身說一句:“膝蓋給我看。”</br> 那一個小組稍稍安靜下來,董西被迫將身子從課桌底部轉出來,靳譯肯的手放到她左膝蓋受傷處位置,隨后從醫藥箱里拿藥水和紗布替她處理,動作雖慢,但細致,全班都減少說話聲,董西的雙手分別握住椅背和課桌邊沿,一聲不吭地看著他。</br> 他處理完傷口后起身收箱子,不再做多余的,只說:“放學后留教室里等我,我送你回去。”</br> 說完就提著箱子走了,壓根沒給她答復的時間,全程也超不過五分鐘,董西周遭的女生挑高眉毛看對方,傳遞出一種“他們曖昧死了”的信息,只有龍七單獨站在過道中,還被同桌默默不語地打量著。</br> “看什么。”良久,她坐回座位,旁邊的同桌轉移視線往窗外看。</br> 那天放學,龍七比任何人走得都早,只因不想親眼看董西做出留還是走的決定,但后來沒想到董西也提前離校了,接走她的不是靳譯肯,是白艾庭。</br> 白艾庭勸動董西的理由尚不清楚,但明顯給她下了把刀子,當天晚上有女生將一張“無意”拍到的照片傳上校園網,標題欲說還休:商場偶遇的一幕……</br> 照片中,三名銀飾店銷售員圍在柜臺處,柜臺上放著一根沒包裝的項鏈,董西環著臂倚在柜臺旁,還有一名保安站在她的隔壁用對講機講話。</br> 她臉上的表情很淡很淡,只看得出來并不開心,環臂動作帶著種自我保護的意識,身旁沒有白艾庭。</br> 這張照片當天晚上就在校內轉發過百,女生面對眾多詢問模棱兩可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根項鏈貌似是從董西的口袋里拿出來的……那什么,好像是說她忘記付錢了。</br> 好了,一個詆毀就這么完成了。</br> 即使項鏈的事在后來有查明情況,但顯然看熱鬧的人更喜歡另一種結論,董西在之后的周四周五兩天都被置于暴風眼中心,壓在她身上的詞除了“第三者”外又多一項“偷竊癖”,再如何淡泊名利的人都有被逼瘋的一天,董西就在周五的第二節課后垮了。</br> 龍七在教學樓后面的花圃里找到她時,她在哭。</br> 那種哭泣是無聲的,藏著一股即使到了最窘迫的地步也要一個人安靜渡過去的倔強自尊,她一側的長發從耳后漏了下來,眼淚一顆一顆地掉在手背上,又從手背滑至膝蓋,制服領口和裙擺在風中微微發抖。</br> 靳譯肯就在這個時候來到董西面前。</br> 他的雙手放在褲袋中,低頭看著她哭的樣子,似乎沒看到龍七,或者說根本沒打算往龍七這邊看,他將手從褲袋中伸出來,蹲下身,握到董西的手上。</br> 董西慢慢看向他。</br> 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就像偶像劇中溫柔的女主角與浪子回頭的男主角,董西眼睛那一圈是紅的,手背和膝蓋也幾乎是濕的,連傷口處那塊紗布都快被浸濕了,靳譯肯看著她,伸出右手擦拭她臉頰旁的眼淚。</br> 董西稍微別開頭避了避,眼淚又輕輕掉下一顆。</br> 掉在靳譯肯的手背上。</br> 他向她說話。</br> 靳譯肯這個人要是演起戲來那就是連臺詞都會提前精雕細琢打量好,所以龍七即使聽不到,也猜得出他說了多深情的話,董西在聽的時候,嘴唇稍微抿了抿。</br> 他又為她擦眼淚。</br> 緊接著,他站起身,將董西也扶起來。</br> 再緊接著,他將董西的雙肩拉向自己,擁她入懷,而董西的額頭全埋在他肩口,手也輕輕放到他的腰間。</br> 是依賴,是被成功安慰后的情感宣泄,是正式接受了他這個人與這段呼之欲出的關系,所以才做出這樣的配合。</br> 龍七懂。</br> 一個女生最脆弱的時候就是最容易被攻陷的時候,由靳譯肯間接造成的傷害三番兩次襲向董西,再由靳譯肯直接替她消化,表面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心機比海還深,不諳情事的董西就這樣被深諳情事的靳譯肯攻破,他這時候才向龍七的方向看過來。</br> 對,他一邊輕輕拍撫著董西的后肩,一邊,盯著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